第六节 「有其父必有其女嘛。」

作者:;/所谓遥远,并非不及” 更新时间:2017/7/6 21:55:33 字数:3345

夏天是个多雨的季节,可能是神明大人眷顾我们这些生活在干燥地面的人,所以时不时都会下一场雨来为我们带来凉爽,虽然会给我们带来一些不便,但对此我深表谢意,如果神明大人能够听见我的话语,我希望我的感谢之情能够传达给它。

街道上的景色在朦胧的雨中变得色彩鲜艳,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香气,身边经过的行人的脚底与流淌着雨水的地面摩擦发出的声响在我听来有种独特的听觉美感,雨水滴落在头顶的雨伞表面发出连续不断的清脆响声更像是在为这首雨日的旋律伴奏。

扑面而来的风并没有带来寒冷,而是让我感觉到一种特殊且无法形容的舒适感,与我平肩走在这条通往地铁站的道路的少女正注视着前方错杂的人群,我置身于这雨景之中的原因,就是要把她送到平时她都会去的地方。

诗如本来也应该同行,可是她临时接到了要来收煤气费的消息,必须呆在家里。

【不会晚吗?】

她打工的地方就算坐地铁也有将近四站地的距离,还要加上出了地铁站步行的时间,时间应该还是比较紧迫的,但是她看起来并没有很着急,相反还一副很从容自若的样子,让我有些许的不安,也许是我想得太多但我还是问出了口。

听到我的问题后,她只是笑了笑,然后用指尖碰了碰伞柄。

【不会的,时间很富裕。】

【是吗…?】

【嗯,慢慢走也没问题,怎么了,难道你有什么事还没…】

【没有,就是觉得现在这个时间可能会有些晚…】

现在这个时间大部分的人都应该已经踏上了回家的路,是短时间营业的店铺关门的时间,我不是很了解她打工的时间安排,但是大部分人打工的时间基本上在这个时候已经快要结束了,可是她却还在去往打工地的途中,让我有些担心。

只见她耸了耸肩。

【确实,平时这个时间去已经迟到了。】

【唉?今天是特殊情况吗?】

【嗯,老板的女儿结婚了,他要去参加婚礼,所以营业时间缩短了。】

【这样啊……】

【真好啊……你不觉得吗?】

一直照顾的孩子终于可以长大成家自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那位老板现在一定非常的幸福,但这也代表着他最爱的女儿即将离开自己到别的家庭生活,在高兴之余肯定会有些落寞,不过这也是人世常情,比起悲伤还是幸福更适合这种事情。

【嗯,女儿成家确实让人高兴。】

【……】

【……怎么了?】

【啊…没什么,那个……你误解我的意思了。】

她苦笑着看向我,她的这幅表情确确实实是在笑,可是我却看到了她这张笑容后面的复杂的神情,像是在向我传达着很多意思,其中包括她真正想要表达的东西,以及她会露出这副表情的缘由,不过我却完全无法理解。

面对她的言语和神情,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论想到什么我都会从心里拒绝自己说出那些话,因为我觉得说什么都像是在狡辩着什么一样,所以我只能保持沉默,在耳边回响的雨声中等待她的解答。

她没有很快的回答,仿佛也在考虑着一些什么,握着伞柄的手紧紧地收拢。

两人的脚步不知不觉间变得慢了起来,我并不知道会这么做的理由,像是内心深处正在要求着我放慢脚步,而她会放慢脚步的理由,我便更无从得知,也许和我一样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做法也说不定,但也有可能是她自身的意识所为。

她稍微抬起头,把视线放在了路边为行人照亮前路的路灯上面,微弱的灯光在她的双瞳中静静地照耀,让她那蔚蓝宝石般剔透的瞳孔更加的深邃和靓丽,嘴角轻微上挑的弧度保持在了既是无奈又是欣慰的程度。

【老板能去为女儿的事高兴,不觉得很好吗?】

【啊……嗯…】

对了,秋枫她……

真想找点理由来欺骗自己,例如雨太大让我有些思考笨拙之类的理由来欺骗自己其实没有忘记秋枫所经历过的事情,实际上我确实没有忘记,只是我没有明白她想要我意识到的事情,不过即便这么说也还是改变不了我对此过于天真的想法。

她一定是想到那个人了,那个我素未谋面就对其产生厌恶之感的男人,虽然不知道他的长相和他的名字,但是他为了让自己获得想要获得的快乐抛弃了自己本应该直到人生的最后一刻都要坚守的亲人,让她们痛苦,然后自己却投身其他的场所。

每当看到她为自己的事情劳累,我都会在想为她分担这些烦恼的人现在身在何方,不过一想到那个人现在正在某个城市的某个角落享受着背叛者的幸福,我就放弃了继续思考,不是因为这么做毫无意义,而是单纯的为「去思考那个人的事这件事」感到恶心。

我深知就算我和她再怎么去考虑他的所在,对方也不会给予我们对等的回应。

这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一种无能为力的现实,但对于我来说,我除了面对这种无法改变的现状,还多了一份对她的同情,不过她的坚强和话语总是在拒绝着他人的同情,或许是因为她不想就这么输给那个人,亦或是输给自己。

不过偶尔她也会需要一些坚持的动力,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特别是对她来说,这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我却发现我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她是因为相信我才选择留在我和诗如这里,但我只是一直辜负着她的信任。

一股寒流窜上了我的脊背,流经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直至指尖,现在说话我的声音一定是在颤抖的,也许这又是我讨厌这个季节的一个忧郁,冰冷的雨水可以掩饰我此时此刻声音会颤抖的原因,可是夏季凉爽的雨水,却完全不能做到这些。

马路上穿行的车辆呼啸而过的声音也许能够掩饰我的恐惧,不过我还是不想让自己的惶恐有任何的机会被她知道,即便她早就已经察觉到了,无法抛开的虚伪心还是在左右着我的思考和行动,更值得讽刺的是…我根本没有想要抵抗的想法。

我没有看她的脸,只是装作在看前面的路。

【抱歉……】

她没有回答,只是接受了我的歉意,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知道她并没有要我必须明白这些事情的意思,但是我在曾经的某个时刻已经下定了会帮助她的决心,她一定也给予了我这份决意的信任,既然如此事情就变成了很单纯的问题,那就是答应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到,如果做不到的话,道歉或许都是卑微的做法。

此时此刻的我并没有做到自己已经答应她的事情,理应应该受到惩罚,可是仅凭她是无法给予我惩罚的,毕竟她自己也始终都在被惩罚着,因此我必须自己做些弥补,哪怕是最没有说服力的道歉,我也必须要去做。

道歉不过是一个开始,我并不希望就这么来应对她的痛楚,我还有很多的亏欠她的东西,只有把那些东西一个不剩的全都给她才能算是弥补,哪怕缺了一个,我也是个辜负了她的不可饶恕之人,那种事情我绝对不会让它发生。

她已经受到了一个「叛徒」的伤害,我不想让她的人生中多一个「骗子」。

在沉默中,我们来到了地铁站的入口,与入口相连的通道的明亮灯光照亮了她的侧颜,这里就是我需要把她送到的目的地,她接下来会自己乘坐地铁并利用一段时间的步行去往打工的店铺,我现在已经可以就这么踏上回家的路途了。

但是我的身体却完全没有作出要离开的行动,面前已经可以直接进入地铁站的秋枫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呆滞在原地,时间伴随着雨水通向远方,脚边流淌的雨水映照着我那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的面容。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厌倦了寂静的等待,在收起雨伞的同时踏上了入口前的阶梯。

【就送到这里就好了,我先走了。】

心跳在这时变得急促起来,也许是习惯了刚刚静滞的时间,我懈怠了必须要思考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这个时候不说些什么将来一定会后悔的预感,这份预感令我不禁有些恐惧,身上的每一个神经都想要作出行动,可是却被我那无药可救的胆怯阻碍。

必须要说点什么的想法在我的脑海中扩散开来,视线中橙发少女的身影已经从熟悉的五官变换为了纤细的背影,她的双脚正在朝着我无法挽回的地方迈去,我的心里已经开始不争气的想象如果让她就这么离开后的结果。

不论是哪一种结果,我都不想让它变成现实。

【秋枫!】

终于,强硬的渴望起了效果,我的声音如我所愿传达给了她,让她的脚步为之停了下来,现在我可以把从刚才开始一直想要说的话告诉她了,就算会被当做是虚伪的挽留,或者是不经过考虑的幼稚的承诺,我也希望她能够听见。

【我不会逃避的,也不会背叛…所以,相信…】

【我一直都相信你哦。】

【唉?】

没等我说完,她便给出了答案,就像是漂泊的船只还没有等到灯塔的指引就到达了码头一般,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没有任何的犹豫,仿佛这个回答是理所当然,完全没有需要考虑的东西一样。

她随之扬起嘴角,然后……

【但是,我可能会背叛的…在未来的某一天……因为…】

【……秋枫?】

在嘈杂的雨声中,我目送着她消失在了通道的尽头,她没有回头,好像把想说的东西全都告诉了我一样,而在我看来她什么都没有告诉我,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警告,或许也可以说是在承认什么之前做的解释。

我只能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反复回忆着她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

【有其父必有其女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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