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枫由于多年未见的父亲突然的电话变得心神不宁,出于各种考虑我们劝秋枫先回公寓了,伊老师那边并没有过多的询问原因,只是简单的告诉我们不要耽误艺术生考试,不论再怎么严重的问题比不上自己的未来重要。
伊老师并不理解实情,所以不知道这和秋枫的未来也密切相关,艺术生考试固然重要,但是她父亲的事情也是不能轻视的东西,每个人都会有一两个无法逾越的障碍,这个障碍可能是回忆也有可能是别的东西,而秋枫的障碍无非就是自己的父亲。
她并不打算再称那个人为「父亲」,对此我和诗如可以理解。
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抛弃了自己的妻女不顾去拘泥于另一段感情,多年来的不闻不问仅仅留下那些充满污垢的金钱,原本就这样消失在秋枫的人生只能算作是不堪回首的过往,可如今又恬不知耻的闯入她的生活。
无法理喻,更无法原谅。
眼下最需要做的就是让秋枫先和那个人见面,即便这并不是我想要看到的情景,但无奈不这么做就不会有后文了,如果就这样不做出任何回应导致那个人不停骚扰甚至做出过激的事情就得不偿失了,想要彻底的让秋枫摆脱那个人,就必须先了解对方的目的。
如果只是为了道歉,那让秋枫顺从自己的内心作出选择就好,但倘若还有别的事情,那恐怕问题就会变得复杂起来,我深知这种推测成为现实的话一切都会变得难以控制,不过我和诗如都做好了竭尽全力的准备,即便深知自己能给她的帮助非常有限。
夕阳橙红的绚烂且优柔光芒似燎原火燃烧浓厚的云朵,展翅的飞禽从头顶掠过,从不知何处袭来的秋风吹动诗如的长发,她目视前方面色略显凝重,靛青色的靓丽双瞳散发着不易被察觉的低沉,她时不时地把脖子缩进围巾,沉默着前行。
我与她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临近夜晚的刺骨凉风刺激着脸颊并搔弄鼻尖,周围行人嘻嘻嚷嚷的声音被我们的脚步声掩盖,不知名的心绪使我们说不出任何用于交流的话语,可能是因为秋枫的事情使我们忧虑,也有可能是因为我们之间根本不需要交流便可深知彼此脑海中的想法。
道路两旁的枫叶树在风中起舞,发出令人心情舒畅的旋律。
【呐,我说...】
【嗯......】
她开口打破了沉默的氛围。
不知为何我并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在最近我发现诗如的想法不再像以前一样能够被我知晓了,有的时候我感觉我与她之间的联系就像被切断了一样,熟悉又陌生的目光时常映入我的眼帘,心底萌生出的不安像是某种预兆。
我实在是不想去明白这到底预示着什么。
【秋枫的事...打算怎么办?】
虽然说了要帮助秋枫为过去做个了结,但是仔细想想自己除了决心与动力外什么都没有想过,让秋枫和那个人见面也不过是必须要做的事情而已,目前的打算就是先通过秋枫了解到那个人的情况和目的再做下一步计划。
至于知道那个人的目的后的打算,完全没有想过。
【说是交给自己...具体该怎么做完全没有想过吧?】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了,这样子看来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在重要的事情上容易冲昏头脑,这样的我还信誓旦旦的向秋枫作出那样的保证,如果做得到还好说,如果没有做到的话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好好的面对她。
也许到那个时候秋枫肯定会笑着原谅自己,不过我是绝对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这并不是因为自负,而是因为责任。
【你不是也没有想过吗...】
【所以现在开始想...】
喂......这么随便吗...
不过也没办法,确实就如诗如所说的,确实应该想想了。
但是眼下连那个人找秋枫的目的都不知道,根本不可能想出什么名堂。
【我们连那个人的目的都还不知道,怎么想...啊...】
【我也想到了...只要预料一下对方的目的,就能提前做好充足的准备了。】
【嗯...秋枫的父亲在和秋枫的母亲离婚之后为她留下了很多钱,然后常年不和母女两人联系,现在出现的话...也许是想要道歉,或者...】
从最简单的地方出发,也许那个人只是觉得那样抛弃两位亲人很过意不去,所以想要为当年的事情道歉,这或许是最容易理解也是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倘若是那样的话,我和诗如实际上根本就没必要做什么,只需要让秋枫去选择原谅或是不原谅就可以了。
可是,如果那个人并不是为了道歉,又或者说不仅仅只是道歉,那就没那么简单了。
【或者...那个人新的家庭也出现了问题。】
【嗯,说起来...已经再婚了还回来见以前的家人,很奇怪的吧?】
这时,一种强烈真实的预感进入我的脑海。
等一下,再婚的人回来见原来的女儿会是什么原因呢?
单纯的因为对曾经的事情过意不去当然也有可能,他可能认为那些留给秋枫的钱还不够表达自己对抛弃妻子和女儿这件事的歉意所以特意回来慰问,这对于想要彻底对曾经诀别的男人来说确实是个好方法,在了解到秋枫和前妻的情况后彻底撇清关系,然后各自重回各自的生活也能让人理解。
那么...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就还剩下一个可能。
那个人的新家庭也出现了问题,从最坏的情况考虑那便是他在新的家庭生活不适再次离婚,然后想重新找回原本的家人继续生活,先不论这件事秋枫会怎么想,就我看来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狠狠地将其抛弃后变得一无所有,最后还想重拾这份亲情。
与其说是无法容忍,不如说是恶心,竟然已经选择了无情的抛弃,那就说明当时他已经做好了再也不回来的觉悟,这个时候再回来告诉她们自己希望能够重回曾经的模样,除了证明他是个无可救药的懦夫和人渣以外什么都说明不了。
就算秋枫选择原谅,我也肯定不会把她交给那个人。
也许那个人以前给予了秋枫无法替代和忘却的幸福,不过那种幸福在他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以前」,我不认为让秋枫变得如此痛苦的人可以再一次给予家人幸福,因为他已经没有任何能够被人信任的理由了。
在我看来家人间的信任和幸福宛若一条坚实的锁链,而人与人之间的爱恋就像一条细绳,锁链不会简单的被切断,而细绳却很容易就会被扯断,细绳被扯断后可以重新系上,不论被扯断多少次,它都可以再次相连,可是锁链一旦被切断,就再也不可能重连了。
可以更换一条崭新的锁链,亦或是用其他的方式,但是不论如何挽救,原本的锁链都已经断掉了,它除了被遗忘外没有任何归处。
诗如很显然是和我想法达成了一致,她微微收紧眉间。
【真的是这样的话...怎么办?】
【当然是阻止他了,让秋枫和那种人再次成为家人?...我可没那么好心...】
【那要是秋枫真的愿意呢?】
【她怎么可能会愿意...因为那个人背叛我们,她是不会这么做的...】
【我当然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总不能不考虑这种情况吧?】
确实,秋枫自从家庭破裂以后就对家人的事情特别敏感,隐约的能够感受到她渴望家人陪伴身边的心情,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不会让她再一次被那个人伤害,秋枫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而这种幸福绝对不会是他可以给的。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回答道:
【那样的话......就竭尽所能的阻止秋枫...】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深知这是在间接摧毁她渴望得到的亲情,或许...不,这肯定会伤害到她。
与其让她接受那种用虚伪和痛苦换来的不洁幸福,不如让她就这样痛苦下去,伤痛在时间的治愈下也许无法完全愈合,但绝对可以减轻伤口带来的疼痛,而那个人能够为她带去的东西就算再怎么真实,也不过是在让伤口愈来愈痛而已。
如果我对她的伤害能够让她在以后不沉溺于那种和麻痹药一样的生活,我宁愿当那个罪人,因为我不想看到秋枫落得那样的结果。
【我知道,不过把秋枫交给那个人...我不能忍受,秋枫想要的东西绝对不是那个人可以给的,哪怕两种东西很像...但是...绝对是不同的。】
诗如听到我的话后再次陷入了沉默。
是不同的...
秋枫想要的亲情。
和那个人在失去亲情后想要将其重拾而得到慰藉幻化成的亲情。
这两种...是不同的。
尔后,诗如显露出了微笑。
【「李星海」就是这样...就会说大话,无可救药的傻子呢。】
【确实是这样...等一下,你这是在骂自己吧?】
【两者都有。】
她渐渐地停下脚步。
柔顺的黑色长发在风中摇曳,深邃的双瞳注视着我的双眼。
【我和你...都是傻子...所以...】
她笑着向我伸出手,纤细的手指在冰冷的空气中微微颤抖。
我随即紧紧握住她的手,回以发自内心的微笑。
【一定没问题的...】
【等这件事结束以后,我们就去见妈妈他们吧?和上次一样。】
按照上一个秋天在家人的墓碑前作出的约定,我们在这个秋天还会回到那里。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