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枫 视角)
寂静的教堂内除了我以外别无他人,被多彩优雅的艺术图案装饰的窗户改变了阳光的颜色,整齐排列的长椅面向前方神圣的十字架,鲜花与文字也不知在诉说谁的从前,现在的状况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就算是有着明确的目的,但「会站在这里等待那个人」这个目的让我对自己内心所想深表怀疑,我深知自己在做些什么,同时也清楚这并非我的本愿,思维和行为都充满了了矛盾。
抛弃者仅凭心意和一面之词就能得到原谅,重获曾经遗弃的东西;被抛弃者仅凭心中的渴望和那已经变质的感情就能做到毫不犹豫的欺骗自己,说服自己去接受虚伪华丽的伪装,在他们看来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理所应当,又那么无可奈何,他们说自己无法放下这份牵绊和联系,哪怕这其中充满了谎言,他们用「亲情」去修饰「错误」,心中对于「幸福」和「背叛」的意义早已不同于以前那般单纯。
无法裂解,明明对曾经的过往已经全然忘记,为什么还能大言不惭地说出自己是为了回忆而去欺骗这种话,他们所谓的「想要回到过去」就是这个意思吗?
不过即便如此,我也只能保持着谦卑的沉默,因为我也和他们一样,作出了不应该作出的背叛,欺骗了不应该欺骗的自己,,和那两个人(诗如和星海)在一起的日子,在别人眼里虽然短暂的如同玩笑一般不值一提,但是和那两个人一同欢笑,一起交谈,一起迷茫,一起感悟身边的事物,那段时光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无法忘记,从那之中我感觉到了我认为再也不会感觉到的东西,那便是「幸福」。
有时我不禁会想这种日复一日看似毫无意义的生活,就是能为我带来希望的桥梁,只要和他们以及围绕在他们周围的人在一起,我可以试着去忘记任何折磨着我内心的伤痛,只要和他们两人在一起,我什么都不会害怕。
然而这份希望没有持续下去,我亲手葬送了这些我本可以紧握于手的东西,只是为了为了重回那所谓的「过去的时光」,为了配合妈妈的自我欺骗,我真的断送了我一直渴望得到的东西,这绝对是种荒唐,我也并不打算为自己的愚蠢做任何解释来让它听起来堂而皇之,因为这确确实实是我的选择,就算时光倒回到那个时候,我想在看到她的眼泪和表情后自己依然会做同样的选择,这毫无疑问。
这是无法逃避的,想要让一切都能顺其自然,让一切都变得能够被接受,让一切都能继续下去,就必须要作出这个选择,对于我来说这一切都是必然的,可能这确实给了我选择,但是我永远都只有一个选项,这很明显是不公平的,不过也没有地方去抱怨和宣泄,我能做的事,我都一件不剩的做了,如果有人可以替我打抱不平主持公道,我想那一定是无所不能的神明大人吧。
如今一切都结束了,我所希望的未来不会如我所愿,早在之前对星海说出「有其父必有其女」的时候,我就做好了迎接这一刻的准备,事已至此我也不会再去抵抗些什么,因为这原本就是我自己酿成的结果,至于匆匆而别的星海和诗如,我已经在留给他们的信里为这次分别道了歉,不过我想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会当面和他们两人道歉的,毕竟这不是仅凭纸上的几行文字就能解决的问题。
这时,教堂的大门被打开了,我的思绪也随之回到了眼前,着眼于接下来的事情。
走进来的那个人正是把我叫到这里的人,他是我此时坐在这里等待的理由,同时也是把我的生活毁的一团乱糟的元凶——叶先生,我不论如何都不想要称呼这个人为「父亲」,不管他是否真的在对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忏悔,亦或是准备为弥补错误做出任何行动,在我看来都无济于事,因为早在他抛弃了妈妈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失去了作为一名父亲的资格,原本就这样对我们母女两人不闻不问,一直各自过各自的生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现在又恬不知耻的出现在我们面前说要和我们重回曾经的模样...
我们又不是他用来赏心悦目取悦自己的物品,想丢掉的时候就丢掉,想找回来的时候就可以找回来,我们之前的回忆更不是他用来束缚我们的理由,我们本可以不去理会他,继续我们的生活,但是妈妈却没能这么做,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我已经不想再去深究了。
他说要在这个地方见我,先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我这次赴约来到此处只是为了弄清他的想法,时隔这么长时间不见他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心里又在想些什么,我想至少要有最初步的了解,当然,也仅限于「最初步」而已,因为我不认为这个男人说的话都会是实话,毕竟当初他对妈妈也说过要与她厮守终生,而结果显而易见,他是在骗人,我对于这个男人的信任,早就不复存在了。
不过为了能够以后在妈妈面前和他做最基本的交流,这种事是必须要去做的,这次见面就算是为了妈妈,我也必须去和他交谈。
脚步声逐渐靠近,我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前方,没有看他。
他坐到了长椅的另一端,从椅子轻微的触动中可以很明显的感受得到他和我坐在了同一张椅子上,我们之间的距离刚好保持在可以正常交流且不算接近的程度,周围的空气有原本的寂静变为令人喘不过气的死寂,发自内心的厌恶感萦绕在胸口,「和他呆在一起就是一种煎熬」这么说也完全不为过,胸中的怒火伴随着以往的回忆在心头若隐若现,还没有开始对话,我的忍耐便已经开始接近了临界点,此时我已经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他沉默着,任凭时光流逝,不管他的目的是不是在等我先开口,我已经不能再忍受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了,这让我感觉很难受,我也没有心情和他打这场毫无意义的持久战,于是我决定先开口。
【把我叫到这个地方就是为了找个人来陪你发呆吗?】
没有任何敬意的质问,面对亲人和长辈要有礼貌这是常识,但是对这个男人,我并不认为他有资格当我的亲人或是长辈,那种恭敬的态度我也不想用在他的身上,他做过太多有愧于其他人以及他自己的事,所有他犯下的不可饶恕的错误,他都要为其付出代价,或许我的这种态度并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毕竟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个孩子,能做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也会尽我所有的努力,让他明白我的立场。
他并没有在意我的态度,好像这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一样。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这里吗?】
这个教堂肯定对于他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但是很遗憾,对于我来说这完全是个陌生的地方,如果不依靠导航和路线搜索,我甚至不知道有这个地方存在,面对他的问题如果一定要作出回答,我想除了「不知道」外就别无言语,不过我并不想这么做,于是决定默不作声,以沉默作为回答。
他见我无意回答,便继续说道:
【这是我和她结婚的地方,那个时候这里的东西还没有这么多。】
我下意识地看向他,他身着便装面色愁容,好像在回忆刚刚自己口中的那场婚礼,明明是个玩弄感情的人渣,却摆出一副善者的模样,真是让人恶心。
放在腿上的双手不知不觉间握成拳,指甲渗进手心传来阵阵疼痛。
【说这些干什么......】
【这么久没见了...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事到如今你还想说什么...】
为什么把我叫到这种地方,就是为了告诉我他们两人以前的事吗?这是在重获了妈妈的信任和感情而在向我挑衅吗?是知道了我对此无能为力,只能迎合妈妈来接收他,所以在向我叫嚣吗?
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关心,只想着自己完全不顾其他人的感受,自以为只要摆出一副无辜的嘴脸恳求原谅,一切就都会如他所愿,这种事我完全无法认同,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被原谅,事态怎么可能会都依照他的想法发展,这应该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才对。
可是...为什么......会落得现在这样的结果?
【一直抓着以前的事不放,只会让自己越来越痛苦的,小枫。】
【从你嘴里说出这种话真是让人发指...而且不要那么叫我。】
如果说是我自己做错了选择,可能事实确实是如此,但是...我根本做不了别的选择。
妈妈那么渴望回到那所谓的「曾经的时光」,我难道要做她的绊脚石吗?我做不到。
从一开始,我就只有选择的资格,而没有做出选择的能力;从一开始,「叶秋枫」就没有任何可以改变现状的机会,即便是只有三个人乘坐的扁舟,手持船桨的责任也轮不到我来承担,渺小卑微的小角色左右不了故事的发展,我能做到的事情,唯有顺从而已,面对这个男人,我无能为力。
或许他愿意自己找我交谈,对于我来说是一种恩赐也说不定。
这样的......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
他看了看我,脸上充满了歉意,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表情,但是内心此时正如同被一双无情的手揉碎一般痛苦不堪。
【我想...向你道个歉...】
我不禁咬紧牙关,用尽全力去压抑我的心情。
【妈妈已经同意和你复婚了...以后这个家会变得和以前一样...一切都如你所愿了,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说话的速度不由自主的变快了,情绪已经开始在失控的边缘徘徊,每当听到他说话的时候,心中都会有种无法言喻的厌烦充斥胸腔,他无时无刻都是一副想要悔过的样子,在我看来这种虚伪的表现还不如摆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或许还会让我好受一点,这种让我看起来是在刁难改过自新的他的景象,让我百感交集。
那种在他面前挫败的感觉,甚至成了我的奢求。
【我不是那个意思...】
【怎么样都无所谓...我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会原谅你这种人?】
我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但我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为什么...你还能不知廉耻的回来?】
他的表情产生了微妙的变化,相比较之前,又多出了几分无奈。
【因为我需要你们...】
【可是我不需要你!!】
终于,临界点别打破了。
我的声音,回荡在教堂的每一个角落。
愤怒,悲痛,疑惑,全部都融入了言表,我逐渐的感觉到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面对不知所措的他,我愈发的感觉不适。
我的声音再次变得平缓起来,但是情绪却比刚才更加不受控制。
那些不应该说出来的话,我想我已经藏不住了。
【需要你的是妈妈...不是我。】
周围再度陷入寂静,我们的语言再次被沉默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