酋长听过那个笑话。
其实按照笑话里的分类,酋长也属于各种人被抓走时不会站出来说话的类型。当然她并不是因为懦弱或者侥幸心理,她只是单纯觉得……抓人的和被抓的、站出来的不站出来的全都很蠢而已。
如果换她来的话,大概率是加入抓人的那一方,煽风点火把所有敢跳出来的刺头干掉,然后把保守的旧统治者忽悠瘸了让他自取灭亡。这时候以铁腕政策登台整顿秩序,就能制造一个相对干净统一势力……
啊,扯远了,大魔王的职业病了。
纪幽远的重点当然不是这个。
也不是什么必须跟紧时代大潮的高端觉悟。
他只是一如既往地站在她身边而已,说起来有点恶心但不这样画风就不和谐。
“嘁,区区勇者,还挺嚣张。”
“你大爷,区区魔王,有本事亮血条啊。”
就在斗槽即将再次发生时,阳阳子忍无可忍地一拍桌子:
“你们两个!”
酋长和纪幽远顿时立正,双双垂首以示虚心听讲。
“……”
阳阳子本想这回真的发一次火,狠狠训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顿,但组织了好几次语言都达不到她想要的效果。
或者说,感觉一旦这俩货同步犯起中二病的话,就没什么人能阻止他们了。
最终,一切言语化为沉重的叹息。
“算了,反正酋长的师父肯定是要找的。”
酋长和纪幽远击掌相庆。
“就这一次!找到师父之后立刻回来当普通人!”
纪幽远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酋长则没有表示,只是拿起杯子再去打了杯果汁。
“酋长?”
她走到落地窗边,再次向外望去。
天空的群星亘古不变,城市的群星与之相比实在是渺小而短暂。
可还有更渺小更短暂的东西。
脚下那可以用惨烈形容的战斗已经走到了尾声,它哪怕在最激烈的时候,掀起的浪花也不可能让壮阔的群星产生什么可见的波澜。
现在,它就要被彻底吞没了。
“但愿吧。”酋长回答道。
*******
磨盘大的巨斧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在天空中划过一个半圆。
站在这半圆前的妖侠会成员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么大的斧头是怎么被挥出这么快的速度的,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它不发出一点风声。
随即他又有点后悔自己生命的最后瞬间居然想了这些没用的东西。
他已经躲不开了,和之前他众多的同伴一样。
斧刃最先切断了他的右臂,然后斩入胸腔,摧枯拉朽地破坏了他的肋骨、脊柱,将他的整个身体砍成两段。
他主动用残余的妖力破坏了自己的大脑,干净利落地自杀,免得受那一时半会生不如死的痛苦。
眼前的敌人倒下了,尼奥尔德长长吁出一口气,重重把斧子杵在地上。
“大人,”一个手下从身后走来,“这条街上已经没有敌人了。”
尼奥尔德点点头,这是一目了然的,毕竟除了他带领的这十几个人,整条街上就只有七零八落的尸体了。
“另外几个组呢?”
“还在收拢我们的人,但战斗力可能……”
尼奥尔德点点,示意自己明白了。
收拢战场上散落的兄弟会成员之后,每个组基本就没什么战斗能力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身后,他的这一组,如果不是他在,应该也和其他组没什么区别。
问题出在士气上。
他听从了酋长的建议,在仓库垮塌后第一时间呼叫了兄弟会的增援。但这些增援是他利用高层权限强行调过来的,说好听点是临时听命于他,说难听点就是他连一队的亲信都凑不齐。
所幸这是兄弟会与另一个组织的斗争,而不是组织内斗。明面上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所以勉强还能同仇敌忾。
各自为战,勉强保证不背后捅刀。
这已经是他一番奔走后营造的最好局面了。
深深的疲惫从心底涌起。
这要怎么战斗下去?
要怎么挽救兄弟会?
尼奥尔德把体重放在斧子上,一言不发。
“我猜你需要点好消息,”耳机里忽然传来F的声音,“璧,你来说。”
耳机里的声音又换成了稍显冷漠的少女音:
“妖侠会正在溃败。A3、A5还有B2街道是主要溃败方向。镜已经完成了特殊目标的标记,翎主派的人也在按计划阻击和收编他们。”
“溃败了?”尼奥尔德无法理解。
怎么败的?被兄弟会击败了?
开什么玩笑。
“阿蒙大人已经俘虏了‘叛徒’。”
原来如此。
阿蒙那边完成了战斗,于是又能重新回到战场了。他甚至不需要亲自出手,只需要在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地方露个面就行了。原本就和兄弟会势均力敌的妖侠会野心派,这些彻底失去胜算,自然军心崩溃。
尼奥尔德对身后的手下做了个“打扫战场”的手势,自己则走到路边,贴着楼房的墙壁坐了下来。
他已经能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了。
阿蒙会全面介入兄弟会的内部事务,逼迫所有高层和“叛徒“划清界限,或者说直白点,从此之后为他效力。兄弟会由此脱离内斗,转而重生为他人的傀儡。
而他这一夜拼死拼活,所求的不过是能多救下来几个人,让兄弟会少流点血。这点愿望也很难说有没有达成,那个酋长,或者说阿蒙的目的肯定是让妖侠会和兄弟会彼此消耗,顺带铲除异己。无论如何,这一结果已经达成了。
最后,他其实什么也没做到。
不过,战争总算结束了……呵……和平到来了。
他自嘲地想着。
一个人落到他面前。
是阿蒙。
所以……第一个谈判目标是自己吗?
“我知道了,我会全力配合你的,阿蒙——”
“你知道所谓‘叛徒’是谁吗?”
“嗯?”
“是洛基,身体用的是别人的,应该是和你当年用了同样的方法逃过一死。”
“什——”
“我们的‘老朋友’又多了一个呢……他还活着,但可能要养几个月的伤才能醒过来。”
尼奥尔德的表情扭曲起来。
洛基……洛基还活着?用了和自己一样的技术……难道整个兄弟会创立的过程背后,都有他在谋划?
当年掀起灾难的是他,该活着的人都死了,他却还活着?
愤怒是最有效的强心剂,尼奥尔德这一刻忘光了心底的疲惫。他撑着斧子站起,眼中仿佛闪动着当年把他的家乡烧尽的火焰。
“他在哪……”
阿蒙没有理会尼奥尔德的反应,只是自说自话地拿出了一件东西:
“这是我缴获的战利品,但我留着没什么用,要不送给你吧。”
他递出自己的手,手中是提尔的断剑。
尼奥尔德看见这东西的瞬间,整个人就仿佛凝固成了蜡像。
阿蒙把断剑放到他手里,掰着他的手指握紧了剑柄,又拍了拍。
“保重。”
阿蒙离开了。
良久,尼奥尔德才动起来。
他缓缓抬头看向天空,看向在黑暗天幕上万古不变的群星。
夜快要结束了啊……
新的晨曦就要升起来了。
兄弟会的晨曦还会再升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