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巷子里的隐藏小店,浑身上下都透着那么一股大隐隐于市的味道。
本身这个小巷子就够隐蔽的了,这样的小巷里的这家店连招牌都没有,就差把三无俩字写脸上了。但是当你推开那廉价的木门,被温暖的灯光洒了一身之后,就能领悟到什么叫别有洞天。
店面并不大,但围绕着老板的工作区挤一挤也能坐开将近二十人。有水蒸汽从煮面的锅里和消毒的蒸笼里升起,把暖黄色的灯光和食物的鲜香气一块晕开。紧随而至的是老板自来熟的招呼:
“来啦?随便坐。来份涮肚?”
涮肚,正是这里的主打菜。形式介于麻辣烫和关东煮之间,是麻辣烫的一个支系。落座后会在你面前摆一个盛着香辣汤汁的小盆,除了基本的毛肚之外,还能把各种荤素小串投入其中,滋味鲜麻交织,令人难以停箸。
弥柚挨着酋长坐下,纪幽远只能被迫换位子。见状奈奈又往外移了个位置,把自己原本的空间让给了他。
酋长从自己面前的小盆里抽出一串涮肚递到弥柚面前:
“吃的惯毛肚吗?”
弥柚凑上去闻了闻,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
“不喜欢吗……老板,给她来份普通汤底。”
“好嘞。”
大致教会了弥柚这东西怎么吃之后,酋长听到纪幽远在问:
“还挺好吃,你怎么知道这家店的?”
“这话要从十八年前说起……”
“当我没问过。”
但酋长已经开始了,没人可以阻止她了:
“我上小学的时候,你们知道那时候我爸妈做生意,总搬家换学校嘛。当时在一座小城市,抽根烟的功夫就能从南走到北那种。那时候我们住的地方附近就有一家类似这样的大排档,那时候我每周都去……你们能不能理解那种感觉?就是小时候吃一样东西怎么都吃不够。即便长大了,发现没有记忆里那么好吃,也还是忍不住去找?”
奈奈点点头:“可以理解。”
纪幽远摇摇头:“你上次这么形容的是薯条。”
“别闹,薯条那是论外,怎么做都好吃的圣物。”
酋长一挥筷子,作挥斥方遒状:
“总而言之,自那之后,每到一座城市,我都会去找最好吃的涮肚店……用算卦的方法。”
“你现在算卦百发百中了?”
“怎么可能,我师父也做不到好不好。不过我确实找到一些规律,还需要慢慢验证。”
说罢,酋长转向弥柚:
“弥柚,兄弟会怎么样了?”
弥柚刚把一串肉丸塞进嘴里,听到她的问题立刻回答道:
“一呕额隔债着囊——”
“你先咽下去再说话……”
“咕噜……尼奥尔德带着狼人们在接管兄弟会。他说周四之后玄叶岛上的兄弟会乱成一团了,十几个高层带着各自的亲信在打架,他们都在试图……呃……尼奥尔德用了一个什么词我忘了……”
“卷款跑路?”
“对对对就是这个!他说要在最短时间里一个一个打过去,那些不听他话的人还要吧拜托我们关起来。汉斯跟我说,我们的监狱已经填满三分之一了。”
“他们兄弟会自己没有关人的地方吗……噢,明白了,表忠心呢这是。”
“?”
“他大概是把你们也当成阿蒙叔的手下了。把自家‘叛徒’交给他,是在示好,而且阿蒙叔会自持身份,绝对不会擅自处理这些叛徒。那老爷子不看菜谱开始看兵法了啊。”
弥柚继续:“?”
她听不懂玩梗,但反正她也不在意这些斗来斗去的事情,只要听着酋长说话、闻着她的味道,她就觉得挺开心的。
酋长用筷子把一串牛肉从竹签上撸到盘子里,又拿起了另一串。
“妖侠会呢?”
“白狼说正在平稳交接,那边也确实没发生战斗什么的。”
“他们的山铜呢?”
“还在他们手里,要让他们交出来吗?”
“不用,事实上是我让阿蒙叔不用收缴那块的。”
纪幽远看着她盘子里的牛肉,感觉不错,一边自己也要了两串,一边问:
“为什么?”
“面子工程。”
“给谁看的?”
“全世界无业游民……这是个长远规划,目前不重要。”
酋长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事,筷子上夹的肉掉回了汤盆里。
“说起来……妖侠会现在领头的是谁?”
*******
爱飞快地走在一处黑暗的小巷子里。
她呼吸急促,浑身肌肉紧绷,时不时还战战兢兢地扭头向两侧看看。
当然她什么都没看到。
不过没看到不代表情况正常,事实上,傻子也该知道出问题了。
现在明明是中午,周围却黑得像是午夜一样。
不,比午夜还夸张,爱只能看清前面三米左右的路。这种能见度,雾霾都没有这么夸张。
更何况玄叶岛哪来的雾霾啊。
而且,这巷子怎么这么长?
她记得自己走的是一条常用的近路,在一座大商场的后门。以往只需要几分钟,拐两个弯就能走到一条大路上。
可现在怎么……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拐过弯,体感上自己已经走了快半小时了……
据说人在紧张时是没法准确估算时间的,但愿只是因为这个。
但无论她怎么安慰自己,一个词还是如同诅咒般在脑海中缭绕:
鬼打墙。
要不……要不让小亚来接自己吧……
小亚的话……应该能找到……
簌簌。
被紧张感强化过头的听觉忽然捕捉到了什么声音。
簌簌。
就像是什么东西,在地面上拖动。
簌簌。
那声音在自己背后。
“!!!”
爱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她竭尽全力才让自己没喊出声,回头看的冲动也被她当场否定了。她的第一个念头是撒腿就跑,但迈开腿之后她立刻发现自己脚腕发软。
一个趔趄,爱失去了平衡。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在身旁的墙上一撑。
她摸到了什么东西。
黏黏的、滑滑的、凉凉的……
爱感觉自己头皮一麻,心里开始向自己所有能想起名字的神灵祈祷,自己摸到的一定要是普通的壁虎蜗牛什么的……
她僵硬地扭头看去。
那是一段章鱼一般的触手。
而且只是前端的一小截而已,它是从她身后延伸出来的。
爱感觉自己已经失去呼吸和思考功能了,意识仿佛成了一个旁观者,只能被动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转向了后方。
身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在这黑暗之中,她仿佛看见一个被毁灭的世界。
被毁的世界里有一座被毁的城,一个庞大到难以描摹的身影笼罩在城市上方,那个身影舞动起无数的触手,向她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