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了吗……”
先是从市区花了一小时坐地铁和动车到县城，再坐两小时公交车到乡镇，之后沿着无人的山路徒步行走两小时。经历了数次迷路和折返后，总算在山林的后面看见了古老的建筑。
时节已进入深秋，空气干燥而寒冷。即便如此我还是出了不少汗，原因就在于——
“真亏你能找到这地方呢，律歌。我差点都要怀疑你是故意原地打转，嗯，就像是好不容易才回归自然的野生动物那样，想在这种原始的山林里面兴奋地转圈呢。”
以挑衅的语气讽刺着我的女孩，是我这趟旅程的同行者，梦梦。她今天穿着没有过多装饰的白色衬衫和长裙，再披上一件尺寸过长的棕色大衣。头上戴着米色的女式礼帽，让本就凌乱的黑发被压实，盖住了大部分的额头和侧脸。虽然保暖性能看起来不错，但这种朴素又怪异的搭配实在不像是现代的年轻女孩该有的模样。看来，该考虑找些机会增进她和同龄女生间的交流了。
说回正题，平常几乎不外出的梦梦今天却要求和我同行，打乱了我原本的计划。结果就是，本就体格虚弱的她下车后没走几步就开始喊累，导致我必须一路背着她走到现在。虽说身材瘦小的她并不重，但长距离负重越野对我来说果然还是有点勉强。
我屈膝放梦梦下来，把手杖递给她，然后接住她扔过来的挎包，回敬道：
“不要忘记给我指路的是谁啊。有地图导航还能分不清方向，你才是生活在原始社会的那个人吧。”
“还不是因为这种偏僻的乡下连像样的地图数据都没有。你的梦中情人要是真的住在这种地方，说不定会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呢。感到激动了吗，律歌？”
“什么梦中情人啊……不过，直到不久前，倒是真的有一个姓‘凌’的家族一直住在这里。”
“后来呢？”
“三天前的夜里，凌家的主宅起了火灾，但没有人及时报警，直到第二天凌晨才有巡查的村民注意到。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影响范围不大，没有引起山火。不过，就是因为这场火，凌家整个消失了。”
“全部人都被烧死了吗？”
梦梦以毫不在意的口吻问道。真希望她能对死者更敬畏些。
“还在调查中。按素涵姐和天阳学长提供的消息，凌家九口人中，已经有八人的尸体被找到并且确认身份了。最后一人是这家的独生女，凌艺舞，还处于失踪状态。”
“原来如此……话说，这些房子放到古代也算是豪宅了吧？”
我们一边说话一边靠近建筑，渐渐地看清了房屋的全貌。这是一块占地面积不小的建筑群，光是正面的围墙估计就有近五十米的长度。远处的围墙年久失修，破损严重，不过近处的围墙经过修缮，看上去十分坚固，墙顶甚至拉起了防盗电网。墙内的建筑看样子也接受了现代化改造，正是因为这样，那栋最大的主宅只是被烧得乌黑，而没有坍塌。
“听说凌家在古代是个有名望的大家族，当地有不少传说故事都是围绕凌家展开的。不过到上世纪就逐渐没落了，到现在，直系就只剩这个九口之家了。”
“这么说，你梦中情人的真面目，就是这个大户人家仅剩的独苗女咯？如果还活着的话。”
“还在重复那个说法吗……你真是有够无聊啊。”
梦梦不满地“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我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解释。
“庭院和大火都能和梦对上。至于梦中的女孩子，我看过凌艺舞的照片，氛围上确实很相似。但我在梦里面没仔细看清那个女孩的长相，所以也不能完全确定。不过，那个梦要真是凌艺舞做的，就说明她还活着，并且需要帮助。我就是为此才来这里的。”
梦梦没有理会我，自顾自地快步往前走。
不过，没过多久，她又止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用眼神示意我——大概是“律歌，交给你了”的意思。
这是因为，原本守在宅邸大门处的警察注意到了我们，一边用手势示意我们停下，一边走了过来。
门口附近停了不少车辆，门内也拉起了警戒线。毕竟这里刚发生火灾不久，况且还有一人下落不明，封锁现场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我拉着梦梦在原处等待。年轻的警察靠近后，警惕地打量着我们，问道：
“你们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我拿出早有准备的说辞应对。
“是这样——我妹妹的社团要拍一些古建筑的照片，她分配到的任务是来这个‘凌家古宅’附近取景，我就陪着她过来了。不过，这里是出什么事了吗？这么多警车。”
“什么学生社团，会想来这种地方拍照……”
“市一中的古建筑研究社。毕竟是初中生嘛，估计没仔细调查就草率地定下地点来了。”
年轻警察看着梦梦怯生生低下头的样子，信服地点了点头，看来是完全相信了我的言论。
“住在这里的人家出了事故，我们正在调查，你们就不要进去了。在四周转转，拍点照可以，但是在一个星期内不可以把照片发到网上，明白了吗？”
“嗯，明白了。”
“行，你们可以走了。记得注意安全。对了，累了的话随时可以来我这里休息。”
看来是注意到了梦梦腿脚不便。
“知道了，非常感谢。”
待我们和警察拉远距离后，梦梦冷不防地用手杖戳我的脚背。
“喂，干什么，很痛啊。”
然而梦梦毫无悔改之意，反而恶狠狠地瞪着我。
“你刚才说谁是初中生啊。”
“要怪就怪你自己。三年来毫无发育，任谁都会觉得你只是个初中生吧。我就只是选择了可信度最大的讲法而已——喂，住手，真的很痛啊。”
梦梦把手杖收了回去，盛气凌人地迈腿走开。明明刚才在警察面前还是一副乖模样啊。
“拜你撒的谎所赐，我们现在可以在这附近随便走动了。所以，下一步是什么？”
“接下来就四处转转，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和事，顺便消磨时间。”
梦梦停下脚步，以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
“……愚蠢。你是蠢货吗，律歌？搜索可疑分子的事警察早就做过无数遍了，不如说，最可疑的就是我们两个吧。”
“别骂的那么难听啊。这种事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们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四处碰运气，顺带消磨时间，等到警方出结果了。”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主意呢，原来就只是像个蠢蛋一样守株待兔吗？话说回来，你不是认证了协会的调查员职位吗？刚才在警察面前根本不用撒谎，凭那个身份直接闯进去不就行了吗？”
“是‘见习’调查员啊，‘见习’。况且这次是以个人名义来这里的，并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
梦梦失望地摇了摇头。
“真没用啊，律歌。算了，我累了。我要回警察那里坐着，你就一个人去——”
正当梦梦越过我，打算回去的时候，我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梦梦，兔子出现了。”
梦梦没理解我的意思，皱起眉头看着我。
“嗯？哪有什么兔子。律歌，你终于神经错乱了吗？”
我只好无奈地解释。
“是守株待兔的兔。你看那边。”
在我所指的方向，山坡的上面，站着一个年少的女性。此刻，她正藏在树后面，从上方观望着凌家宅邸的内部情况。真是相当可疑的家伙……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让我们遇到了。
接着，在她来回张望的时候，我们的视线突然对上了。
在接下来的五秒钟里，我们彼此对视着。她的表情由平静，慢慢转为迷惑，之后变为诧异。然后，她才反应过来似的，撒腿就跑。
“律歌，那个人……是视力不好吗？”
“谁知道呢。总之快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