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灰颜分开后，我独自前往目标场所——本该如此。
“所以，为什么你也跟过来了啊，梦梦。”
梦梦拄着手杖，走在我的身侧。
“这不是担心你方便的时候不小心被毒蛇咬到然后滚下山坡摔死吗。律歌，你应该感谢我才是。”
“是是是，真是谢谢你啊。”
面对我的敷衍，梦梦叹了口气。
“所以呢，律歌？你发现了什么？总不至于真的是为了上厕所才离开的吧。”
“啊，只是一个猜想罢了。不过，我还以为你也注意到了啊，蝴蝶的异常。”
“蝴蝶？我没有细看。我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那个女人身上了。”
灰颜吗？她身上虽然有很多可疑之处，但没有明显的破绽吧。
“律歌，你相信那个女人讲的内容吗？”
我抬起头想了想，然后才回答。
“我很想要相信啊……但是不能轻易相信。如果那个故事是真的的话，就完全可以用凌艺舞放火逃逸来解释这起案件了。不过——是灰颜或者她的家人放火，然后用这个故事来误导我们，这样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哼，挺理智嘛。这次没有用下半身思考，值得鼓励呢，律歌。”
“别说的好像以前有过啊，喂。”
随着我们的行进，景色逐渐开阔了起来。成群的木屋进入我们的视野。我们来到了废弃的山中村庄。
这下，梦梦总算注意到了什么，嘀咕道。
“原来如此。”
有几只红蝴蝶飞在我们的头顶。是刚才那群蝴蝶中，没有跟随大部队，而是调转方向飞往树林深处的个体。我就是跟着它们一路过来的。
现在，它们飞到一间屋子旁边，绕着它转了几圈，然后从窗口飞了进去。
“走吧，过去看看。”
我大步跑上前去，越过蝴蝶进入的窗口。屋子内部十分破旧，房顶也破了一大块，让阳光得以照进来。不过并没有看见任何人，而且从灰尘的厚度来判断，近期内也没有人在这里活动过。难道蝴蝶的指引出了问题？我仔细观察四周，很快注意到，有一只蝴蝶正从地板的缝隙往下钻。
“地下室吗！”
地下室的入口应该在屋门附近。我很快就找到了下去的楼梯，正好碰上了刚从正门进来的梦梦。
“跟我来。”
我快步下到楼梯底部，却被一道尚且完整的木门挡住。我试着推了推，但没有反应。是上了锁吗？
“钥匙该不会是那个吧？”
我看向梦梦所指的方向。在我的脚边，竟然就有一把古铜色老式钥匙。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对，没有用，门的这边没有锁。锁应该在另一边，也就是说，钥匙是从门缝里扔出来的。”
我快速地说完，然后试着朝门的里面喊话。
“里面有人吗？有人的话回答一声。”
……没有回应。
那只好采取强硬措施了。
“梦梦，站远点。我要把门破坏掉。”
门看起来非常不结实，应该可以做到。我后退一小步，深呼吸，然后向前垫步，旋身，侧踢。
伴随着强烈的冲击和一阵巨响，门在锁的附近裂开。
我和梦梦立即进到房间里面。借助从缝隙洒下来的些许阳光，勉强可以辨认出里面的情况。
意外的还算整洁。身边的柜子里挂着几件衣物。有长凳和椅子。餐桌上有水，有吃剩的食物……似乎是馒头，还有快烧完的蜡烛。后面的隔间似乎是卫生间，有水流通过。另一边还有一道门，不知道通往何处。
“律歌，看那里。”
梦梦所指的是角落里的床铺。上面似乎躺着一个人。
我上前去，却发现有一些蝴蝶停在那个人身上，于是赶紧把它们挥开。这么一来，我便看清了仰躺在床上的人的样子。
“……是凌艺舞。”
她穿着的衣物和灰颜非常相似，腰间也挂着一个竹筒饰物。在她裸露出来的肌肤上，有不少触目惊心的伤痕，似乎是遭受了严重的虐待。相貌和我之前看的照片能对上，但比起照片，显得苍白而憔悴，简直就像是……
我用手轻捏她的脖颈，又放在她鼻下。确认完毕后，我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有脉搏和呼吸。”
刚说完这句话，少女就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用无神的目光打量着我，然后，缓缓张开嘴，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你，是谁？”
我用清晰的吐字回应道。
“我是黎律歌，这边是我的妹妹黎令诗。我们是来救你的。”
“……这样吗。”
她无力地说完这句话后，便移开视线，闭口不言。
“总之，先带你出去吧。”
警察就在附近，要马上把凌艺舞带过去才行。
我想要背起凌艺舞来，但她的身体十分僵硬，实在没办法好好背到背上。我只好从侧边架起她的身体，辅助她往前走。梦梦则在前面领路。
往外走的时候，我从近距离观察凌艺舞的样子。她头发杂乱，面部表情松弛，眼神毫无生气，即便在走路，也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看。灰颜说她是很可爱的孩子，但现在完全看不出来。露出来的后颈和手臂上有锐物和钝物造成的伤痕，不知道是什么人忍心对她做这样残忍的事。
走上楼梯，午后的阳光洒在我们头上，这让凌艺舞吃惊地抬起了头。她的神态中，似乎恢复了一点精神。
很好，还有希望。我加快了脚步。
但是，前面的梦梦停了下来。
“律歌……”
她退到我的身侧。于是我看清了，前方的那个人影。
“灰颜？”
灰颜站在我们的前方，露出了错愕的表情，来回看着我，梦梦，和凌艺舞。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用颤抖的声音提问。但我立即反问了回去。
“我倒要问你，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地方。是你囚禁了凌艺舞吗，付灰颜！”
我把凌艺舞放开，她似乎已经可以靠自己站住了。灰颜怔怔地向我们靠近，但我已将弹出的折刀握紧，呵斥道：
“灰颜，不要再过来了！”
但是，意想不到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啊——？啊啊——？？”
凌艺舞抱着脑袋，吃惊地瞪大双眼看着我和梦梦，后退了几步，嘴里发出了怪声。
她用沙哑的声音，叫喊道。
“你们，到底在和什么说话？”
我一时间愣住了。在和什么说话？从凌艺舞的角度，明明能清楚地看见灰颜才是。更何况这两人应该互相认识才对，在和什么说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梦梦……却朝灰颜走过去了一步。她用冷静的声音说道。
“这下我已经明白了。灰颜，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灰颜慌张地回复。
“先控制住艺舞，让她不要乱来！”
梦梦转过身来面对我。
“律歌，按她说的做！”
想不通。我对现在的局面实在想不通。为什么灰颜又变成可以信赖的人了？凌艺舞反而变成了危险的对象？但是……既然梦梦弄明白了，那就按她说的来吧。
我回过身，正对着凌艺舞。她已经往回退了一段距离，正用厌恶和恐惧的眼神看着我。本应在她腰上的竹筒已经被她捧在嘴前。我这才看清楚，原来那上面开了几个大小不一的孔。这是一种类似笛子的乐器，没记错的话，是叫口笛。
她将嘴唇对准口笛的开孔，然后，凄厉的鸟鸣声——不，是笛声响了起来。
糟了，这个声音是！
像是回应这个声音一般，屋中，树林中，草丛中，忽地涌来了无数的红蝴蝶。这种笛声就是凌家操纵冥蝶的手段！
必须行动了。我身体前倾，腿部发力，向前方跃出。然而，在触及凌艺舞之前，几十只冥蝶从她背后忽地冒出，朝我飞了过来。因为在梦中曾被冥蝶的火焰烧过，我下意识地躲闪了开来，让凌艺舞趁机拉开了距离。
“黎先生，不要怕！光靠艺舞自己没有办法让冥蝶烧起来！”
灰颜给出了提醒。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好办多了！
更多的冥蝶聚集了过来。它们盘旋着，压缩着，在我们周围形成了一道如同龙卷风般的屏障。
“梦梦，你那边没问题吧？”
梦梦挥舞手杖驱赶着冥蝶，她应该很讨厌飞虫才对。不过，她还是逞强地喊道：
“完全没问题！倒是律歌你，到底行不行啊，能不能快点解决掉！”
我仔细观察着冥蝶屏障后面凌艺舞和她手中口笛的位置。待面前的冥蝶变多，刚好阻挡住彼此的视线的时候。
上吧！
我冲了过去，撞进冥蝶群中。视野全部被冥蝶覆盖，但是笛声已经停了下来。因为——
“得手了！”
凌艺舞的口笛正牢牢握在我的手中。
失去指挥的冥蝶一瞬间就散了开来，各自远去，如同一场戛然而止的风暴般，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但是，我注意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口笛在我的手中。但原本在我另一只手的折刀……不见了。
不，找到了。那柄折刀，正被凌艺舞握在手上。
我从她那里抢来口笛的时候，她也趁机把我的折刀拿走了！
凌艺舞恍惚地看着手中的折刀，突然发出了沙哑的笑声。
“终于……可以结束了……”
她喃喃自语着，然后将折刀举起，将刀刃对准自己的喉咙。
糟了。
我立即冲向前，但已经来不及了。凌艺舞已经将刀刃刺了下去——
“不要！”
在这一瞬间，什么东西从我眼旁一闪而过——是灰颜。她以完全违背物理法则的方式，漂浮在空中，径直冲向凌艺舞。在刃尖将要触及皮肤的刹那，灰颜撞向了凌艺舞的身体……然后融入了其中。
凌艺舞的动作，便这样停在了刚好划开表皮的那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