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君主与蒲公英

作者:白满川立夏 更新时间:2022/2/13 10:31:46 字数:4315

自从我们的祖先诞生的那一刻开始,世界便已是一片焦土,最初的新城人不知道自己因何而生,又要去想何处,但有一件事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要活下去,祖先们遥望广阔而一无所有的荒原,看到了遥远地平线上突出的地标。

——新城的历史文献

押送着莱安和其他“乘客”的队伍,停在了一堵横亘整个地平线的高大壁垒前,太阳在高墙的另一边升起,这边的天空能够看得到黎明蓝天与白云,但却感受不到阳光,莱安在嘈杂和叫喊声中苏醒,映入眼中的是淹没在高墙阴影之下的破旧棚屋、简陋小楼组成的贫民窟,其中的人和物都像一锅被搅拌在一起的废料,肮脏的街道和小巷子一齐散发着破败与无序的气息,还有令人厌恶到反胃的腐臭。

在这支队伍的两侧,站着形形色色的人,他们衣衫褴褛,或是满身污垢,在忙碌、在围观,或者是小孩子在追着这只骑兵队奔跑。

而在前方,从人群里走出来一个衣冠整洁的女孩,她站在了骑兵们的面前。

“尊贵的马库斯小姐。”领头的女骑长官从马背上跳下,单膝跪在了女孩面前的泥泞之中,“您要检视我们吗?”

莱安依然听不懂他们之间的交流的语言,他观察着那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女孩,在面对军官的时候,她没有丝毫的畏惧或者谦逊,还十分高傲地从所有骑兵的面前信步走过,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们一眼,身后跟着两个成年男子,比起贫民窟中其他衣不遮体的人,他们穿的要更体面一些,但和女孩身上的华丽衣装相比较,仍然显得低人一等。

女孩蓄着一头金发,那一点点的金色与灰暗的贫民窟是如此得格格不入,莱安很难不去在意她,看她踏着精致的皮靴,踩着泥泞走到了自己的面前,目光只是短暂地相汇了刹那,莱安就被那双翡翠般的眼睛所触动,那视线里仿佛燃烧着熊熊的火焰,似乎她目之所及的一切都会被无形的烈火所点燃。

女孩绕着队伍转了一圈,最后回到了军官的身边,她托起军官那双铁手,让她站起了身。

“钟凛将军,你的战果我会向父亲一并汇报。”女孩抬起脸,十分满意地望着高大的军官说道,“继续前进吧,新城最卓越的骑士。”

骑兵队伍继续开动了,莱安回过头注视着那个女孩,但女孩只以背影回应他的目光,当骑兵队伍穿过高墙下的大门,两个卫兵举着冒着青烟的草棒来到了笼车边,贫民窟的腐臭在烟气中便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从未感受到过的芳香,这芳香的气味让莱安的大脑仿佛浸泡在了水中,昏昏沉沉得,让他失去了意识……

等到莱安再次苏醒,自己已经身处一间华美的房间,鼻孔里依然残留着在外面时闻到的香味,但现在这芳香已经不是那么的难以接受了 可莱安依旧全身使不上劲,所有的关节都像是被人打断后重新拼接了一般短痛无比。

“蒲公英脱离了花柱,便将以四海为家……”循声而去,那是一个中年的男人,坐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宽敞大桌前,戴满了各色戒指的手中,捏着一小朵蒲公英的花絮。“来自特修斯的蒲公英,你落在了我的地盘上。”

他松开了手,向前轻轻地吹了一口气,蒲公英从他手中脱离,旋转着着飘向了趴在柔软地毯上的莱安,最后掉在了他的面前。

那地毯是如此的柔软,甚至让莱安误以为自己是躺在床上。

“站起来,走上前。”对方说着流利的特修斯语言。

“米琳……”莱安摇摇晃晃地,像一个木偶人一般站了起来,一摇一晃地走向了他,“米琳……在哪里?”

“别担心,你的小蒲公英,现在平安无事。”男人起身从华丽的沙发椅上离开,他走到了莱安的面前,俯下身说,“但在我的地盘上,你就得为我所用。”

“她们……在哪?”莱安出于本能地提问道。

“你会见到你的小蒲公英的。”对方的声音轻飘飘的,就想蒲公英一样流进了莱安的耳朵,“只要你好好听话。”

醒来还不到五分钟,莱安就再次晕了过去。

“这来路不明的人,真的是个技术人员吧?”

“没错,公主殿下。”哈特亲王转过身对从房间深处走出来的高大女性回答道,“感谢您,有您的支持,我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毕恭毕敬地对公主殿下行了鞠躬礼,随后视线便转向了她身后的小巧女孩。

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公主横出手臂把她挡在了自己的身后,小女孩呆呆地站在从公主手臂上垂下的纱裙后面,面无表情地微低着头,看着地面。

“别想打梅蒂雅的主意!”公主振声喝道,她瞪着哈特亲王,从橙色的眼瞳里迸涌出一种不可言状的杀意。

“哼。”哈特亲王轻笑一下,示意下人把躺在地上的莱安抬了出去,待房门关闭后,他一改卑微的语气,直言道:“拉尔罗琳,你是新城的领袖,我无意以下犯上,但你必须为你的百姓考虑一下,让这样一个有问题的孩子当教女,未来的她真的能成为合格的公主,成为合格的人民领袖吗?”

“你说谁有问题,你再说一遍试试?”拉尔罗琳嘶吼了起来,她挥动着手臂,薄纱斗篷的下摆飞扬起来,从小女孩的头上轻轻地掠过,但屋中的一切家具,都在随着她歇斯底里的声音剧烈地抖动着。

沉默了半晌过后,她伸出食指,指着哈特亲王沧桑的老脸,咒骂道:“再有下次,我就废了你的爵位,把你的手脚全部砍断,挂在城墙上示众!”

“小人僭越了……”

“滚!”

哈特亲王在公主的盛怒下,屈身臣服,他慢慢地退出了书房,从怒不可遏的公主面前消失了,等在门外的还有其他官员,他们无一不为拉尔罗琳的怒火所震慑,同时,他们也小声地、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等到拉尔罗琳一言不发,拉着小女孩的手走出来的时候,走廊里的一众官员瞬间鸦雀无声。

哈特瞥了一眼拉尔罗琳的,看到了一点点挂在他眼角的泪水,但她的步伐没有丝毫的犹豫,转过身背对着众臣,带着小女孩离开了。

“公主殿下陷入这喜怒无常的状态,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哈特亲王看着拉尔罗琳的背影,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其他官员们说道,“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以防公主殿下陷入不能继续领导人民时之需。”

在一片黑暗之中,莱安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飞速下落,他拼命挥舞双臂想要抓住些什么,但一股迎面而来的冲击将他整个人都撞飞了出去,在虚无的空中旋转了好一阵子,视线便突然明亮了起来,莱安发现自己身处云海之上,不远处是燃着熊熊大火的飞艇,三架飞机正环绕在周围,轮番攻击着摇摇欲坠的飞艇。

那正是自己和妻女乘坐的飞艇,莱安甚至能够看到,妻子和女儿站在船舷上,绝望地看着逃生船远去,他努力呼喊妻女的名字,挥舞四肢,然而身体在不断地下坠,他的声音也被飞机呼啸的引擎声、枪炮声淹没,眼看着飞艇越来越远,自己即将要坠入云海,他的眼中涌出了无力的眼泪。

“米琳——!”莱安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呼喊出了女儿的名字,整个身体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此时的他,身处在一个弥漫着芳香气味的房间里,刚才梦中的画面仍如这香味一样弥漫在他周身,他大汗淋漓,极度的不安几乎要令他喘不过气。

“你醒了?”房间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开了,走进来的人是先前押送过他的女骑兵长,钟凛。

她站在门外,此时的她卸下了厚重的铠甲,露出了里面干练的军服,“有要交代给你办的的事情。”

莱安一头雾水,他都还没有从噩梦的冲击中缓过神,但只见钟凛丝毫不顾他赤身**的尴尬 径直闯入房间,大步流星到了衣柜前,从里面抓起几件衣服,扔到了莱安的面前,跟这些衣服一并的,还有一个信封,上面印着一个以新城金字塔图案的红色火漆纹章。

“你在说些什么,这又是什么东西?”莱安的语气尽是不满,他冲着钟凛喊道:“该死的,你们说的到底是哪国语言?”

钟凛看着歇斯底里的莱安,沉默着从他手中夺过了那个信封,干净落地撕掉边角 从里面抽出了一张泛黄的纸,按在了堆成一团的衣物上。

纸上,用刚柔分明的笔迹写着特修斯的文字,莱安拿起信纸的一角凑到面前,这些字,分明出自一个很有地位,至少是很有文化的人之手,工法端正整齐,看得人赏心悦目。

文中内容不长,大致上就是一个自称哈特亲王的人物,以为他提供庇护为条件,要求他为自己的科研项目效力。

“另外,这个是你的东西吧。”钟凛的语气,就如同她的气质一样冷漠无情,但她递向莱安的东西,却让莱安热泪盈眶。

只见那锁子甲手套的中央,一方小小的纸片静静地躺在那里,上面印着莱安的妻子和女儿——那便是风从莱安的手中卷走的家人的照片。

“米琳,还有我的挚爱……”莱安哽咽得都快说不出话了,他把照片按在怀中,一次次地抬起头想要对那铁面无情的女人说话,但哽咽声又打断了他,让他一次次的又低下头去。

钟凛看了一会儿这个狼狈不堪的男人,便转身准备离去。

“等一等!”莱安突然对着她的背影喊道,“你现在也许听不懂我在说些什么……但是,谢谢你……”

“谢谢你……”

“谢谢……”

莱安一次次地重复那句话,但钟凛只是背对着他,在门口停顿了片刻,便消失在了门外。

在新城偌大的宫殿中 莱安依照着信件中的指示,前去与哈特亲王见面。

从自己的房间中出门去,沿着走廊拐过了许多个弯,莱安来到了一片偌大的花园,花园的中央有个大亭子,摆着一台钢琴,有一位身着白裙,披着薄纱斗篷的女性正坐在那里。

钢琴清脆的声音很好听,莱安被那琴声吸引住,两脚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走近了,他才发现在女性人身边,还坐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双眼空洞地看着眼前的钢琴键,动听的旋律没有让她动容丝毫,俨然一个人偶。

琴声戛然而止,女性以橙色的眼眸,注视靠近的莱安。

“你来这里做什么?”她问道,但是莱安显然听不懂她的话,莱安察觉到了视线中的敌意,尴尬地笑了笑,竖了竖大拇指以示敬意,便匆忙离开了花园。

半晌过后,哈特亲王的书房门再次被推开,莱安走了进来,仆人们在他身后关上了门,那种熟悉的芳香再次涌入了莱安的鼻子里,但这一次,莱安感觉舒服多了,气味不再使他头昏脑胀。

清醒着的莱安,终于看清了书房的全貌——周围竖着许多的书架墙,摆满了看不懂的文字撰写的书,都被复古的皮革书皮包裹着,脚下的地毯延伸出去的正前方,还摆着一张被三堵书架墙包围的大办公桌,莱安走上前去,只见案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物件,其中有一个香炉,里面飘着渺渺轻烟,这香味便出自于这里。

“那是只能在新城的金字塔周围采到的天堂花制作的香料。”标准的特修斯语言,莱安一听便知道那是什么人,循声望去,哈特亲王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花园,“想必你已经见过了拉尔罗琳公主了吧,莱安先生。”

“公主?”走到窗边,只见窗外俯瞰着整个王宫花园,白衣的女性和她身边的女孩就在那,从这里一览无余。

“公主给你的感觉怎么样?”哈特亲王饶有兴致地等待着莱安的回答,“她总是在那里,弹奏着几首相同的曲子。”

莱安看了一会儿公主两人的身影,摇了摇头说:“我说不上来……。”随后他便亮出了手中的信件,补充道,“你救我性命肯定不只是为了茶余饭后的闲谈吧?”

“哈哈哈……”哈特亲王爽朗地笑了笑,“我倒是欣赏你认真的态度,不过别这么心急,你在这里只有我可以和你正常对话,不是吗,特修斯的蒲公英?”

哈特亲王离开窗边,走向了那张被三面书架墙环绕的办公桌,莱安看着他用一双戴满了各式戒指的手,拎起茶壶,在洁白通透的瓷杯中斟了两盅茶。

“开始之前,我先和你谈谈我们‘新世界’城的状况吧。”哈特亲王把冒着热气的茶杯递向了莱安,“时间还有很多,我们慢慢谈,这茶可是来自东方城邦的上品。”

下次更新预计为2月15日(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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