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全终于醒了,他发现自己躺在营帐中的担架床上身上穿着甲胄,盖着一张毛皮毯子。头痛欲裂,刚刚的那个梦让他惊得一身冷汗,大口的喘着粗气。他梦到一条链锤变成巨虫,张着血盆大口向他袭来。
“主公!”是达龙的声音,他把李全从前线送回忻州大营,并一直照顾着他,李全已经昏迷了三四个时辰。
李全感觉满耳的嗡鸣,什么也听不到。
达龙把李全扶了起来,李全示意自己可以走路,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营帐。
营外的将士们看到李全马上围了过来,并且发出山崩一般的欢呼。
“将军,我们赢了吗?”
“将军,蒙古人还会不会再来?”
将士们有的跪倒,有的抓住李全的衣襟,李全只是拱了拱手,而后便分开了众人,向中军大帐走去。
“达龙,战局如何?只要说三木合拔都的一万人是否拿下,其他我已经想起来了。”
“他们不肯投降,已经被剿灭。三木合拔都本人想渡河逃走,中箭落马之后溺亡在沙柳河中。”
“是吗?”
两个人边说边走进了大营。
“阿拉丁老人也回忻州了吧?”
“对。”
“请他过来。”
达龙拱了拱手正要去请帐,此时阿拉丁老人已经来了。
李全站起来迎接,三个人坐了下来。
“萨哈吧,成吉思汗死了吗?”
“不会,他不会轻易死的,虽然那支箭射中了他的脖子。”
“那好,他没死反而更好,如果此时他死了,托雷便会掌握兵权,相信他一定会为他的大汗报仇,不会罢休,不过河追击是正确的!”
“我们这一战胜的是靠运气。”
“晋阳公,我们的计划是成功的,步兵已经推进到一箭之地,弓箭手向着铁木真的中军放了箭,而幸运的是铁木真中箭退兵,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老人将手摊开向上仰望,好像能看透帐篷顶,看到上面的天空,他相信运气来自真主的庇护。
“老人你说的对,那么这一战赢了,您所说的退敌之策可以实施了?”
“是的,我要写一封信给铁木真,告诉他一个人的下落。”
“屈出律?”
“对的,太阳汗之子屈出律。”
“铁木真真的会为这个人退兵吗?”
“当年铁木真统一漠北之役,纳忽崖之战大败太阳汗,消灭乃蛮部。太阳汗的长子屈出律逃往金山投靠他的伯父不亦鲁黑汗,铁木真紧追不舍,消灭了不亦鲁黑。之后屈出律便不知所踪,半年前,我安排在西辽的密探得到消息,原来屈出律带着族人翻越了天山,去了西辽,而西辽王直鲁谷收留了他,还将女儿嫁给他。铁木真这个人深知斩草除根的道理,相对于土地,金银,女人,屈出律的头对他来说更重要。”阿拉丁老人的汉语越来越流利。
“所以无论如何要先胜利,挫败他的锐气。”
“没错,狼在狩猎时,如果发现猎物的反抗会使它受伤时,它会放弃,而现在时机刚刚好,不过这只是我对铁木真性格的猜测,还是希望真主保佑我们。”
“那就按老人的意思办,如果不行,那就再打。”
阿拉丁老人派亲信过河,将信送到蒙军营中。之后几天李全一边等待消息,一边安排粮草,以及雁门关防线的布防。雁门关作为北方抵挡北方游牧民族的门户,近一百年来一直在金国版图内,失去了他本应有的作用,甚至一百年没有翻修过。在这一战抵挡蒙古人,实际上李全并没有信心。
在蒙古大营成吉思汗已经昏迷了两天,随军的大萨满巫师阔阔出围绕着篝火跳起了奇异的舞蹈,他们杀死了两百个奴隶奉献给掌管死亡的神明以换取他们大汗的生命。
又过了两天,成吉思汗苏醒了,但当他听到杀死奴隶的事后却异常气愤。
“我们唯一的神是腾格里,而我就是腾格里的化身,我是不会死的,二百个奴隶换我的性命?这些可恶的萨满!”从此成吉思汗就有了除掉这些萨满的心思。
之后成吉思汗看到了阿拉老人的信,“伟大的草原之主,希望真主保佑您的健康,我来信是想告诉您,我们共同的敌人,太阳汗之子屈出律的下落,他已经逃到了西域,西辽王收留了他。我相信得到这个信息后,您会停止这场无意义的战争去做更重要的事。您的仆人——阿拉丁席布里。”
他一直在寻找屈出律,只有杀掉他,铁木真才会是所有人的草原之主。另一方面,李全看来是不会轻易地让他通过雁门关,眼前面对的是泥潭,成吉思汗担心一旦插足进去就再难拔出来。看到信后的成吉思汗没有迟疑,立刻决定退兵。
而后成吉思汗的西征开始了。这时阿拉丁老人还并不知道战火随即烧到了他的祖国,花剌子模,而强大的花剌子模国将会就这样被蒙古人从地图上抹去,永远的消失。
“蒙古军退了!”忻州大营一片欢腾。
之后不免是奖赏和庆功宴。宴会中李全敬了全军一杯酒,就匆匆离席,他将之后的军务工作交给了完颜开,带着达龙和几个护卫离开忻州直奔太原,大家也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匆忙地回去,几天前太原府邸派人来送信,李全第二个儿子出生了。
刚到家中的李全与夫人杨妙真拥抱在一起,躺在床上的婴儿因为被他父亲的声音惊动哭闹起来。李全用披风将胸前的甲胄遮起,之后把孩子轻轻抱起,孩子在他怀里哭着,他轻轻地晃动着。这时他才真切地感到雁门关之战胜利真是太好了,活着也真是太好了。
“夫君,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我早想好了,处月!我沙陀族故名初月。”
“处月,要健健康康的啊!”
孩子自从有了名字似乎不哭闹了,夫妻二人相视一笑。此时一名家丁叩门。李全让他进来。
“李忠大人府上来人,送了一封信。说是李忠大人留给您的。”
李全接过信满脸惊疑。
“怎么了?”妙真看出李全的异样。
“李忠在雁门关北水窑山阵亡了。”说着李全连忙展开信。
“晋阳公,这封信写在出征之前,蒙古人来犯,作为族长我必然舍命一战,九死一生。如果我有不测,我的家人会将这封信交到你手上,算是遗言。虽然不希望你会你看到这封信,但是有些话不得不说。我为太原的生灵百姓,战死是我的宿命,只可惜从未与孝之兄畅谈过。此次出雁门关,深入敌后,计略凶险。别人都不敢去,孝之你亲自出关,这种事以后万万不能干。你为一方主帅,一旦闪失满盘皆输,大将难免阵前亡。孝之你勇敢且正直,这都是平治一方的要件,然而却不懂政务,所谓政便要了解你身边每一个人所求--这一点你恰恰一窍不通---因势利导为己所用才能真正无往不利。勇敢定然犯险,正直则遭人嫉恨。你只知面前刀光血影,却不知背后险恶人心。切切记住。至于我的后事自有李氏宗族按规矩处理。只有一点,我的胞弟李信为人忠诚且有才华,希望孝之你帮他坐稳族长的位置,这样就能保证我李氏的长久,弟拜谢。我平生所愿为我氏族战死疆场,而今得偿所愿。只恨不知道晋阳公你的愿望是什么?更恨的是没机会陪同你一同追逐你的愿望。你一定能看到我们这些看不到的未来吧。忠,再拜!”
李全黯然泪下。
时年,公元1213年,宋嘉定六年。李忠身亡;李全的第二个儿子李处月出生,同样这一年因击败蒙古军李全名满天下。
也是在这一年,汴京的天空发生了异象,西方的天空呈现着一种莫名的赤红色,这样持续了五天时间。
皇宫内的皇帝完颜珣看着窗外的天空,完全没有心思听术虎高琪在说什么。
“陛下,关于河东招抚使李全的封赏请务必听从大臣们的意见啊。”隆德殿的书房中只有皇帝完颜珣和术虎高琪两个人,听说李全在雁门关击败成吉思汗后,皇帝兴奋得几夜睡不着,他想重重地封赏李全,甚至想封李全为王,最差也要将永兴军路与河东南路交托给李全,让李全守住金国的西大门,但术虎高琪坚持只加封李全潞州招抚使,而潞州实际上已经在李全控制中,那是上党公刘二祖的地盘,术虎高琪的这个主张实际上是二虎争食之计。
“大臣的意见还不就是你自己的意见。”完颜珣这么想着却不敢说出来。
“真的不能多封赏一下吗?”
“是的,不能,李全军中多有异族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术虎高琪厉声反对。
“我军不是也有乣军这些异族人吗。”完颜珣无力的反驳。
“陛下,难道你忘记迁都途中乣军的叛乱了吗?再者,有消息说晋阳公李孝之并非汉人,而是沙陀人!”术虎高琪脸上浮现出阴云,而刻意压低的声音有一种穿透人心的魔力。
“沙陀人?那又如何?”
“陛下听说过传国玉玺吗?”
“当然,那是汉人象征皇权的印玺。不是失传了吗?”
“是的,楚人卞和所发现的宝玉和氏璧,后被秦国丞相李斯篆刻成玺,代代相传,象征皇命。而后失传。”
“那这和沙陀人和李全又有什么关系?”
“后唐时期明宗李嗣源作乱,而后玉玺便不见了。李全的祖先正是那最后一个拥有玉玺的皇帝——李存勖。或许现在玉玺就在李全手里,而他又战胜了蒙古人,这样的人在我们身边对金国是巨大的威胁。”
“这……”完颜珣冷汗直流。
“另外,陛下这是司天监的奏章,是关于汴京天空异象的。”
皇帝打开术虎高琪递来的奏章。
“王气于西,岁而旺。这是什么意思?”
“王气于西,两种解释,第一,西方有人将要称王,那肯定是河东路的李全;第二,只有向西行国才能久远,向西比如说进四川。”
“进四川?这样就能躲开蒙古人……”完颜珣眼中闪出希望之光。而现在四川还在宋的掌握中。
“对,那么从都城到四川之间的通路便要掌握在朝廷手里,至于李全,应剪除他的羽翼,进而收回河东之地。”
完颜珣满脑子进四川的想法,竟也同意了术虎高琪的计划,一直以来李全被当成除掉牙烈的棋子,而现在术虎高琪又有了新的计策。
不久之后的朝会上,台谏官将一大叠奏章放在完颜弼面前。“这些都是弹劾河东招抚使李全的奏章,他可是您举荐的,将军要怎么说?”
完颜弼本不当事,他相信李全的为人,“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难道你们没有听过吗?”他拾起一本翻看了两眼,上面居然写着“串通外族,预谋大逆!”
“这是什么意思!”他看向术虎高琪,而术虎高琪面无表情根本不与他对视,冷冷地挤出一句:“将军!可知道李孝之是哪族人?你要知道!李全串通异族是真的!”
“谋反”之词一出,完颜弼知道已无回旋余地,无法辩驳,也只能拖延。“陛下可以降旨招李全进京面圣,如果他不来,我愿意亲自去河东路将李全带回来。并且我军正在编练新军,暂时不能发动战事,请陛下明察。”
“那就这样吧!”回答完颜弼的居然是术虎高琪。朝会匆匆散去。
在1215年遥远的英格兰,订立了限制皇权的宪法《大宪章》,而在东方的金国,权谋的争斗还在继续上演着。
退朝之后,皇帝先后下了三道圣旨,调李全。然而圣旨全都被术虎高琪拦截,李全一封也没有见道。
李全只收到了一封信,而来信之人是恒山公武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