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穆鲁克赶着车跟着郭德海前往蒙军大营。一路上郭德海一次次的回头看向马车好像有话要问,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转回身走到马车的旁边。
“姑娘,我想请问家父的这个病,情况如何?”
“将军,实话说老将军这个病,不是很乐观。”
郭德海面露失落的神情,他点了点头,道了声谢继续向前走去。
半日的功夫众人来到大营。郭德海将他们安顿到一间营帐之后便告辞而去。
马穆鲁克在确定了营帐周围并没有人监视他们之后,一边收拾马车上的行礼一边说道:“这位郭将军八成是看上你了,古尔伯。”
“哈桑先生,我认识你有十年了吧。没想到你居然学会说笑了。”
“我认识你十年了,没想到你还是这么乱来。”
“这一次,把您找来,做这么危险的事情,真的很抱歉。但是我能依靠的也只有您了。”
“……”马穆鲁克不知道如何回应这份信任。
“见到成吉思汗之后,您只需要把我献给他,其他的什么都不需要做。之后您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不希望连累到您。”
“或许会连累好心的郭家父子。”
“对郭家父子我也是很抱歉。”
“古尔伯你好好休息,我去马车那边睡。”
说罢马穆鲁克走出了营帐,轻轻地叹了口气。
“古尔伯啊,你找到我的时候内心必定是矛盾重重。您难道真的打算为李晛这种不称职的君主而死吗?”
在安顿好之后,马穆鲁克与古尔伯每日期盼着成吉思汗的召见。虽然郭宝玉说过只需等一两日,但是两日已过,没有等来任何的消息,却等来了一场地震。
那一日,烟尘遮蔽了天空,地面不住地颤动。生活在草原上的蒙古人显然对山脉地带的地震充满了恐惧,他们大呼小叫整个营寨乱成一团。
“看来觐见的事又要延后了。”马穆鲁克看着跑来跑去的蒙古兵淡淡的说。
这次地震的中心,不巧其实正是西夏国都中兴府。连日来同仇敌忾抵御蒙古军的中兴府军民百姓谁也没有想到上苍是如此的不怜悯。
那一日,先是全城的雀鸟发出凄惨的叫声一飞冲天,各奔东西。而后没多久地面开始剧烈的摇动,地面一道道的裂成大缝。房屋成片的倒下,甚至皇宫也不能幸免,两座殿宇和一面宫墙倒塌。
城内所有的人都开始争抢食物和饮水,军队前一天还同百姓一起站在城头上抗击蒙军,而此时为了保证城中的秩序将刀枪对准了城内的百姓,然而面对城内的骚乱他们其实无能为力。
几千军士被紧急的调来守卫皇宫,他们在倒塌的宫墙外围了个圈,有胆敢靠近的乱民不问青红皂白一律杀掉。而有些士兵却利用这个机会擅自进入皇宫去偷一些他认为值钱的东西。
承天寺的房屋还算坚固,并没有太多损坏,所以法缘长老安排打开了山门让城中的百姓进寺来避难。但超乎他想象,事情很快就不受控制,人们开始哄抢,偌大一个承天寺很快便被抢空。事后法缘长老找来了一根长绳子,在自己的禅房中给自己选了一条出路,这是条不被佛家允许的出路,怎奈万念俱灰。
地震之后的第二天从灵州逃回中兴府的嵬名令公面见了皇帝李晛,皇帝憔悴的神情他实不忍见。他不明白皇帝陛下没有任何行动还在等什么,现在的中兴府不用等到蒙古人来攻也是一座死城了。
而李晛此时却是在等一个人--西夏国第一美女,古尔伯勒津郭翰王妃的消息。他没办法判断将王妃献给铁木真能给他多大的筹码,能不能够保住他的命。他日夜所等的是蒙古人要他投降开出的条件。
这些日的古尔伯王妃能做的只有焦急的等待,就这样过去了十天终于等到郭德海带来的可以觐见成吉思汗的消息。
“请今天做好准备,明天就启程。”
“启程?”
“是的,大汗已经移驾六盘山的行宫了。”
“原来如此。有劳郭将军了,明天一定按照您的安排准时出发。”
“老先生,我有公务在身,明天无法与您同行了。在此之前我有一句话希望您能听的进去。见到大汗之后,多谈献礼之事,至于为西夏百姓求情之事,点到即可。千万不要强求,大汗对党项人是仇恨已久了。”
马穆鲁克点了点头……
翌日,三名士卒和一名向导陪同护送着马穆鲁克的马车向着南方六盘山的方向出发。
一路上残破的城墙和荒芜的田地让古尔伯心如刀绞。
“看来黄河南岸不比北岸好多少啊。”
“似乎是更糟,灵州之败之后,南岸几乎无兵可守。本就命悬一线的大夏国,又为什么会地震,这是何等不幸的国运?难道慈悲的弥勒都不来救救我们吗?”古尔伯勉强控制着眼泪,不至于流出来。
马穆鲁克并不知道弥勒,没办法回答古尔伯,他只是淡淡的说:“让李处月向南方跑恐怕不是一个好主意。”
“让我们尽快结束这一切吧。”
马穆鲁克看着她,她眼神坚定,而周身抖个不停。
“古尔伯,控制好你自己的心情,再有几日就要到了。”
就这样走了大约三天,来到六盘山山麓。成吉思汗的行宫就在这里。
蜿蜒曲折的山脉形成天然的迷宫。马穆鲁克猜测在这山脉中至少有三万左右蒙古兵驻守。当他们远远看到巨大无比的黄金大帐的时候,已经深入山脉之中很远很远了。
马穆鲁克和古尔伯下了车,他们稍作整顿便得到了可以觐见的命令。
在大帐周围是一群群的蒙古士兵,他们在宴会。似乎是六盘山的湿冷空气让他们感受到家乡蒙古草原的气息。他们烧肉,饮酒,跳舞,热闹非凡。
“看来成吉思汗确实气度不凡。”马穆鲁克所知道的一切帝国,君主的身边无外乎都是死寂沉沉,蒙古人的活力让他叹服。这一切让他想起几十年前他跟随着自己的君主攻入了美丽的圣城。在那一天所有人都在开心的庆祝,他们围在萨莱曼清真寺的门口一起跳舞……
马穆鲁克定了定神,他推着自己的木制手推车,车上放着一个皮质的大包裹,古尔伯跟在他身后来到巨大的黄金帐门口,有人搜了他的身,而后将他们引了进去。
账内出人意料的暖和,炭火烧的很旺。一条鲜红色的毡毯从门口延伸进去。毯子的尽头是一张覆盖着虎皮的长桌案。桌案后面一张巨大的木椅,木椅上端坐着一位身穿白色长袍的老人。
“这老人就是传说中的成吉思汗?”马穆鲁克没想到被世人描述成恶魔的人物成吉思汗,竟然看起来与普通老人无异。
成吉思汗右手边站着两名中年男人。一个人的面容是标准的蒙古人,髡发,圆脸,小而细的双眼,细长的八字胡须,身材有些微胖。
另一个人很瘦,但瘦的很精神,长长的马脸留着短须,长发编成数根麻花辫子绑在头后。
“这两个人一定是成吉思汗的儿子,窝阔台,托雷。”马穆鲁克暗暗想。
成吉思汗左手边站着的是一个奇怪的中年男子。他长有美丽的长须身上所穿的是如假包换的汉人衣冠。马穆鲁克猜不到这个人是谁。
他站到成吉思汗面前,施了一个抱肩礼。
“跪下!”传来一声轻蔑的威吓。
说话的是那个微胖的蒙古人,成吉思汗的三儿子--窝阔台。
古尔伯看着马穆鲁克背影,他了解他,坚强倔强,有一个高傲的灵魂。她不忍心让他做屈辱的事。
马穆鲁克良久未动,古尔伯心中很不是滋味。
“对不起,对不起。”她呢喃道。
马穆鲁克还是跪了下来。
“阿尤布商人马穆鲁克.达.哈桑拜见大蒙古国成吉思大皇帝陛下。”
成吉思汗欠了欠身,算是还礼。
“马穆鲁克?这个名字是奴隶的意思吧?”
成吉思汗发出苍老的声音问道,他看向了左边站立的身穿汉人服装的年轻人。
“大汗,臣的身份不也是大汗您的奴隶吗?”
“是啊,对啊,哈哈哈,说起来窝阔台,托雷,你们知道吗?我黄金家族也曾经沦落为奴呢。”
两个儿子并不答话。
“那么先生以奴隶为名字又有什么深意呢?”成吉思汗道。
“我的主人很久以前便赐予我自由人的身份,之后我跟随他一路征战四方,我希望用马穆鲁克这个名字提醒自己,什么是忠诚。”
“这样啊,请问你的主人是谁?”
“阿尤布苏丹,萨拉丁.伊索福.本.阿尤布。”
成吉思汗在听到这位遥远的圣人名字之后明显的动容,托雷也睁大双眼惊讶的看着他。
“托雷我儿,去拿两个毡垫来,请他们坐下。”
托雷亲自取来了毡垫,马穆鲁克道了声谢。
利用这个机会,马穆鲁克看向成吉思汗。他将领口拉得很高有意遮盖什么,这个举动从一开始就引起马穆鲁克的注意,现在他终于看到了原因。在这位蒙古大汗的脖子左侧有一道十分明显的伤疤。
“陛下,其实这一次是受了西夏国主所托,前来奉献几件礼品,还请陛下笑纳,并垂怜西夏国。”
“这样啊,那请先生先拿出礼物让我开开眼,长长见识。”
马穆鲁克施了一礼,站起身,走到手推车前,将手伸进包裹之中。
所有人包括古尔伯的眼睛都死死的盯住那皮革大包。马穆鲁克会拿出什么古尔伯也不清楚,她一直认为所说的献礼就是将自己献给成吉思汗,没有想到马穆鲁克还准备了其他东西。此时的她没有任何说话的机会只能安静的看着。
不多时,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马穆鲁克老人从包裹中掏出一柄长剑,黑色剑鞘,十字型的剑格,黑色的剑柄,亮银的配重球。这是一柄欧洲十字长剑。
“剑?!”窝阔台大叫,眼睛因愤怒而盯圆。他一把拔出了腰间的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