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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冷风咻咻刮过脸庞。
迈开步伐大力奔跑。
抑制住急促的呼吸将整个身体置身于黑暗之中。
我,XX。目前正在逃走中。
具体的时间已经很难记清了。
不过,那大概是反生在一个多钟头之前的事情。
被关在学生会会议厅的我,利用看守人D淳挣脱绳索,逃了出来。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只是一想到自己竟然又一次那样仓促的了结一个人的生命,稍微有一点不甘心。
不过事到如今也无可奈何,现在的最终目的并不是完善自己的犯罪艺术,而是回到居所把E楠带出来。
学生会早晚会查到这栋老旧而不起眼隐藏在路口中的公寓。
之前也有说过,从学校走回家中连半个小时都用不到,虽说之前是为了往返便利才安居于此,但现在看来,便利反而成了不利因素。
我不知道学生会的人什么时候会发现D淳的尸体,所以必须赶在她们围坐在一起发呆的空隙,完成所有要做的事情。
我并不畏惧学生会以D淳的尸体为证据,把我的事情公布开来。相反,V绪有很大的几率隐藏尸体,销毁证据。
之前看到的她那双空洞而又充满着异样执着的眼神再度浮现在内心深处。
这并不是赌注,而是必然。
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呼出,我拉了拉制服的袖口,想要遮住那些红肿破皮的难看伤口。
很奇妙的心理,这次意外的不想让E楠担心。
明明以前会故意在面前做出一些自残的行为,每当看着E楠惊慌失措的表情,就会觉得异常快乐。像是在捉弄被吓唬到而瑟瑟发抖的小动物。
我喜欢饲养着某种生物的感觉。
打造出无法逃脱的牢笼控制它的行动,用坚不可摧的锁链禁锢住它的身体。
那是有些类似于恶作剧的窃喜。
我并不常对某人带有恶意,总是会笑脸相迎。
无论对方是怎样扭曲阴沉、或者是无药可救的死宅。都总是一视同仁。
因为人类对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生物。
毫无特色毫无天性,任凭被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渲染。
所以我讨厌大人。
仿佛都是用一个模具刻印出来的复制体,无趣庸俗。
即便带有恶意、憎恨也不敢轻易体现而出。
像是【我讨厌你!!】或者是【去死吧!!!】这种话基本上是听不到的。
而刚出生的婴儿和幼童又太过纯洁无暇。
那太过接近无色的透明感太过清澈。
他们会做的顶多就是睁大眼睛默默观察着所谓恶意究竟为何物罢了。
和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不同。
直率的、毫不理性的、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狂暴的和任何人宣泄自己的不满。
或许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点,只是在看到老师和父母露出伤脑筋的表情的瞬间感到快感和舒畅罢了。
这个社会需要恶意。
为了能够更加体现出正面朝向阳光的那处究竟有多灿烂。
社会才不断孕育出恶意出来。
青少年们正是承载着其主要部分。
说不上有趣,但正好能够打发无聊。
一直以来,我便是怀有这样略为敷衍的心情。
直到现在也不曾改变。
眺望着远方,无人的小路一直向着前方伸展,路灯的光线不断扩大着投影在地面。
身为照明工具的作用并不大,蛾子之类的小虫却吸引来不少。
我挥手赶着总是会聚在我头顶上的小生物,从刚才开始便为了保险起见而俯下身子躲进草丛中默默观察着自家门口的行为,此时看来变得有些太过小心翼翼的傻气。
并没有看到类似于学生会成员的可疑人员在着一带徘徊,倒不如说,路人也基本只是每隔着十几分钟才会出现一个。
倦怠无神的眼神,缓慢疲惫的脚步,那是连夜加班的大人们无趣的脸。
深入杂草之中的小腿感到一阵瘙痒和刺痛,蚊子拼命吸食着我的血液,裸露在外的肌肤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红颜色的包。
我烦躁无比的挠着小腿,忍无可忍的站了起来。
身后的草丛伴随着我粗暴的动作发出刷刷的声音。
像是随时会有什么东西猛地拨开绿叶,出现在我的背后。
我从制服口袋里搜出一把钥匙,握在左手里。右手紧握沾到血迹的螺丝刀,那是方才在学生会的仓库里找到的。
常年被弃置在角落的工具箱里而变得锈迹斑斑,那难受的味道和血液独特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冲鼻的怪异气息。
手心里也沾满了锈铁,诡异的触感让整只右手像是被强力胶水粘了起来似的动弹不得。
做好随时攻击会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碍事家伙的准备,我走出草丛,来到自家门前。
没向前走出一步,放在制服内侧口袋里的另一边钥匙便叮叮作响。
那是以防万一的备用钥匙。
这样也算是万事俱备,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如此想着,我一面努力不在门把上留下血印,一面一点一点拧着钥匙,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动作,如今却有种在进行着什么精密作业般的紧张感。
虽说如此,我还是用了不到数秒钟的时间便成功将门开启,在把家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弥漫着不详的气息扑面而来。还未等我去思考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便一溜烟的消失的无隐无踪。
我脱下鞋,将门反锁,走进玄关。
狭小的居所,无论是客厅、厨房还是卧室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不详和不安,却笼罩在全身怎么也消除不了。
赤脚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难受声音。
除此之外,被限定在房内的这个空间里,听不到除此之外的任何响动。
换句话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人类的气息了。
安静得可怕。
我走进地下室,手中依旧握着生锈了的螺丝刀。
下意识的将起更加用力的捏在手里,像是害怕一旦松手便会失去什么珍视的、重要之物死死的捏着。
我走到地下室的门前。那是被我专门按上的单薄的铁门。
将放在口袋里的另外一把备用钥匙掏出来,对准锁孔准备把门打开的瞬间,发现锁孔周围出现了某种细微的痕迹。
我再熟悉不过的,只有在撬锁时才会留下的粗暴的特别印记。
心中的不详像是张开了的黑色的网, 瞬间放大,而后从里到外的弥漫开来。
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我慌慌张张的把门打开,而后一只脚迈入地下仓库冰冷的水泥石地面。
【E楠酱…….?】
一如既往的呼唤着那人的名字。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E楠酱???】
眼神胡乱四处飘着,无法确认目标而变得无措,我用力睁大眼睛,几乎要把眼角挣破,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找到那个总是蜷缩在角落的熟悉身影。
唯独剩下的是被挣脱了的铁链,和打翻在地的乘着食物的餐盘。
【E楠酱!!!!!!】
我矗立在原地尖叫。
心中在一瞬间浮现出的是各种各样的情感。
我恐惧着E楠的消失。
无法面对这样突兀的现实。
但实际上。
现在我看到的就只有空空荡荡地下室和灰色的水泥石而已。
【怎么会这样…….】
我拼命揪着头发,头皮发麻,发丝像是打不开的结紧紧缠绕在指尖。我企图让自己从震惊和彷徨中冷静下来。
大口大口的喘气。
痛觉让我回复了一些理智。
我蹲下身子,仔细观察地下室内视线可触及的所有空间。早上给E楠提供的水和食物已经吃完,空盘子和不再食用的餐勺整整齐齐摆放在矮脚桌上。
E楠有一段时间总是会趴在那张低矮丑陋的木桌上读书,但是现在已经没有这个习惯,长时间的囚禁让她几乎忘记曾经身为【人类】的自己。行为和说话方式,也大大发生了差别。
我并不在意这点。
视线继续朝右移动,位于矮脚桌旁边的是E楠的床。棉被被胡乱揉成一团塞进角落,更里面叠放着的是我准备的各种衣服。
随手将碍事的被子掀开,随手丢到一边,我用指腹轻轻沿着床的边缘摩擦。靠近墙的那一方有着一条小小的缝隙,眯起一只眼睛朝里看去,宛若深渊般深不见底。
我扣住床板,把整张架子床往后拉了拉,发出很大又难听的咯吱声。那深邃的黑暗夹缝扩大了,因此,我也能够看清位于床下的东西。
在我的记忆力,不曾有把什么小玩意放进E楠的床下。
但是现在我却在本该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的床下发现了一堆杂物。
准确的说,应该是类似杂物。
其主要任务就是为了遮蔽他人的视线,而放在杂物之中的便是E楠真正想要隐藏的东西。
铁线、写着自家住址和求救信息的小纸条、一只顶端被磨得很尖锐的汤勺。
我面无表情的将几乎看不出原来模样的汤勺拿起,在手腕上划过,感到一阵刺痛的同时血珠冒了出来。
照这样的锋利程度来看,就算是想要把它当做凶器杀死某人,都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呢。
我把汤勺扔进了杂物与杂物互相堆积中的缝隙,听到掉在地上接触到地面时发出的清脆声响,有种心灰意冷的感觉。
看来E楠一直在隐瞒着我呢。
还说什么要和我一直在一起…….明明就想要逃走不是吗。
眼前的世界一片灰暗。
映照着自己瞳孔中的眼色。
E楠逃走了。
无论是不是凭借着自己的力量,逃走这一事实不会改变。
我拎起被撬开的手铐,连带长长的链子一同拉起。被背叛的愤怒油然而生。
【为什么要逃走啊,呐。】
对着空荡荡的空地,一个人自言自语。
感受到铿锵有力缓缓跳动着的心脏,真是奇怪啊,明明又愤怒又悲伤,快要到抓狂的程度了。
却不可思议的平静下来。
【我要把你抓回来哦。】
然后好好惩罚。
啊啊,我明明这么担心你的。
果然还是需要严厉一点啊。
………..虽说如此,但现在还是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我要弄清楚E楠到底是怎样从锁链的束缚下逃脱的,同时还要知道现在她所在的位置。
铁门的锁孔是从外部撬开的,所以一定是有老鼠偷偷溜进来把E楠带走了。
然而E楠在很早以前,也就打着想要逃走的主义,所以也要考虑到同伙。
但是一直被我监视着的E楠,到底是怎样找到能够帮助自己脱身的人呢。
大脑急速运转着。
今天遇到了太多意料之外的事情,导致大脑有些超负荷得隐隐作起来。
可以的话真想一头栽倒在床上睡上一觉。
但现在的状况绝对不允许自己这样做。因此我只能揉着太阳穴,无视疼痛继续思考。
说起来学会生会突然指认我是【凶手】还有E楠的逃出是不是太过于巧合了呢。
简直就像是早就计划好了一样。
先将这一切都假设为是L綾布置好的圈套,但她对于E楠的事情是绝对不会知道得这么详细才对啊。
而且,V绪也有拿E楠的事情威胁过我。
箭头向前延伸所指向的终点十分微妙的一致了,那就是E楠。
如果L綾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揭发我的话,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E楠呢。
想不明白。
我苦恼的挠着头,同时感到头皮一阵火辣辣的巨痛。看来是刚才揪得太用力了,得珍惜自己的头发才行,不然等到中年就会变成秃顶的欧吉桑似得光景。
于是我改为神经质的啃着指甲。
应该还有线索才对。
是被我忘掉了吗,还是被我忽视了的细节……
不知道,搞不清楚。
不过唯一有一点可以确认。
带走了我的E楠的家伙一定会主动找上门来。
只要身为【凶手】的我还没有被抓住。
目的就不算是达成。
我将自己视为筹码,静静等待着一直隐藏于视觉死角的那人的挑战。
没错。
这便是少女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