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清晨。
我在Y予的居所里留宿。
三层楼的别墅里只有Y予一个人居住,所以平时空着的房间非常多。
我挑选了一间能够吹到夜风的空房稍加打扫,心安理得的躺在柔软的棉被里呼呼大睡。
像是高级酒店,但给人的感觉又有些不同。
可能是别墅建造的地段在郊外,远离了城市特有的噪音和喧哗,但即便如此,听惯了汽车鸣笛、闻惯了钢筋水泥以及混合在空气中的尾气,或许也有住习惯了自家那狭小又坚硬的、每当转身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悲鸣声来的床铺,在Y予的别墅里,悠然自得的环境,我却难以入眠的翻来覆去。
直到凌晨,再也无法忍耐疲倦的我才在双眼打架、脑袋昏昏沉沉的状态下睡了过去。
然后———理所当然的睡过头了。
还能清除的回忆起那时,生物钟使劲的响起警报,在我猛地睁开眼睛的瞬间,伴随着一阵强光袭来,还看到了Y予再度被刘海遮住的面孔。
她穿好了制服,手里领着包,胆怯地站在床头望着我。
一言不发。
【为什么不叫醒我啊!】
【因为……】
她只是很委屈的撇了撇嘴角。
没有办法怪罪于她啊。
我无可奈何的叹气。
匆忙的洗漱,来不及梳理便只是沾着水顺了几下头发,我顾不上吃早饭,只是一面发出悲鸣一面穿好制服拉着Y予走出别墅。
在车站前焦急的等着车,我不断注意着时间。七点零五,这下无论如何铁定是要迟到了吧。
一想到自己会被班主任板着难看的脸站在走廊里提着水桶罚站,可悲的心情无论如何也就停不下来在内心翻滚着。
【我从五点就一直站在XX同学的旁边、想要等XX同学醒过来…….可是、】
直到上了车,Y予才一点一点的吐出字来。
可是对于我来说,这只能够造成反效果,并且事到如今,Y予的解释一点忙也帮不上来。
说起来她真的是从五点就开始站在我的床头前了吗。
也就是说我在毫无形象的打着呼噜的样子完全被她看到了吗———不不,重点不是这个,在睡觉的时候别人一直盯着、怎么想都是让人忍不住浑身一颤、鸡皮疙瘩起满全身的恐怖。
咽了口唾沫,我尽可能的不让自己再去想这件事。
一路上也只是Y予在小声的自言自语,那应该是在对我说话吧,不过我只顾着在意时间和看着窗外干着急,完全没有听到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过了一个多钟头,我们终于在长途汽车的终点站下车,之后又乘上出租车,一路开到校门口。在保安审讯般的目光下,小跑着进入空无一人的教科楼。
现在已经是第二节课上到一半的时间。
我和Y予在门庭分别,直奔到教室门口。
班主任正对着黑板,正在快速地挥动着手臂,刷刷的用粉笔书写着什么。
讲台下,是无心听讲的懒散的学生们。
反正都是要迟到,要是在下课时间来学校就好了。
忍不住地这样没出息抱怨着。
但就算如此,也顶多是想想而已。已经到了教室门口,到底还是要怎样退缩才行啊。
深深吸气,做好了会被责骂训斥的觉悟,我正准备迈出左脚之时,从窗户的缝隙里看到了B子趴在桌子上朝我挥手。
她轻轻动着双唇,似乎是想要传递什么讯息。
【从后面进来、】
B子说。
在扬起头确认班主任还继续在黑板上书写,她又继续补充了一句。
【她不会发现你的。】
现在就姑且相信她的话吧。
反正怎样都是会被滔滔不绝的说教,还不如尝试能够躲过一劫的几率。
我点点头,轻轻的弯下腰,绕到了教室后门,像虾一样弓起背部,蹑手蹑脚的走进教室。
粉笔落在黑板上那一笔一划的声音,像是比平常放大了十倍的格外清晰的传入了耳中,坐在后排的同学的身影担任着供我隐藏住身躯的屏障。我静悄悄的朝着自己的位置走去,过程比想象中的顺利得多。
照这样的话绝对能够在班主任转过身来之前成功回到座位上的。
如此想着变有些得意忘形起来。
根本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嘛。
在走进B子的位置的时候,发现她用书当着,偷偷转过头往后方望着。
我冲着她做了个鬼脸。
结果她看到后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的把身子转了回去。
我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B子的背影,眨了眨眼睛,不再理会的继续向前走去。
然而,就在我快要抵达座位的那一刻,本是安静得出奇的教室里响起了某人尖锐的声音。
【呀———XX同学、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那听上来只是无心的询问。
音量却又大得出奇,宛如是故意让教室内的每一个人、特别是班主任也能够清晰听到的故作姿态。
伴随着他那故作夸张的嗓音一同袭来的是全班交织在一点的视线———保持着半蹲姿势的我的身上。
吸入的空气在胸腔内发出阵阵悲鸣,暴露在众人之下的我身体的每一寸、每一个角落都被刺中似得滚滚发烫。
无法动弹,宛若有从天而降的巨大手掌将我死死的按压在地面。
【XX同学。】
班主任放下粉笔,逐渐转过身来。
她一步一步朝我所在的方向走来,皮鞋踩在瓷砖地板上发出响亮的嗒、嗒、嗒的声音。
十分具有压迫感。
我吃力的站直身体,尴尬的一边笑着一边在内心疯狂的思考接下来能够应付下去的台词。
【你迟到了。】
班主任说。
不带有任何表情。
我苦闷的锁着脖子耸了耸肩。
用余光扫过B子的位置和方才叫出我名字的那个家伙———
她幸灾乐祸的笑着,摆出看好戏的姿态侧身靠在课桌上。
在和我的目光汇集的瞬间,示威般的挑了挑眉。
说起来她不是昨天中午在餐饮厅发生冲突的不良大姐头的随从之一吗。
居然是和我同班的人啊,真是吃了一惊,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过。
接着我又将视线转移到B子身上。
她像是一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低低地垂下脖子,周遭发生的事情都和她无关似的,只是一个劲的盯着课本,
看到这里我就突然明白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
B子陷害了我。
然后又有人陷害了B子。
一定是不良指示了她的小弟吧。
无论如何、可真是无聊的把戏啊。
虽然觉得十分丢脸,不过一点做用也不会有的呀。
只是事到如今,我只好承认的笑着揉了揉头发,变得更加乱七八糟。
【公车稍微晚来了一点…….然后路上堵车就、】
【不要再找借口啦!】
看到了班主任不耐烦的仿佛怒气在熊熊燃烧的眼神。
【那个、其实是睡过头了!迟到了真的是———很抱歉!!】
尽量让自己的态度看起来诚恳一些的、我双手合十,一个劲的向班主任道歉。
班主任只是睁圆了双眼怒视着。
过了好一阵子,或许实际上经过的时间也并没有我所想象的那么久———
【你就站在走廊上反省一下吧、然后赶在今天放学之前交一份检讨给我。】
班主任毫不留情的定下对我的处分,而后转过身去,回到讲台继续授课。
我只好默默的朝教室外走去。
与此同时,从教室里的某个角落里传来了不知道是谁发出的嗤笑声。
继而跟随着那微弱的笑声一并爆发的是宛若气势腾腾一涌而来的巨浪。
教室里外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笑声越挤越满的充斥在狭小的空间,几乎要冲破教室的墙壁,让人无路可逃。
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分界线。
知道班主任重新扯着嗓子大声讲骚动抑制下来,班级里的吵闹被枯燥无味的函数代替,渐渐平息了下来。
我靠着走廊百般聊赖。
便从微微打开的窗户的缝隙里朝内看去。
与同一时刻正在往外四处张望的B子的目光重合在一起。
她猛地一顿。
尴尬的别开了视线。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
B子都是那样摆出谢罪般的姿势,低着头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没有任何反应。
*
午间。
餐饮厅。
B子整个早上都在刻意的避着我。
平日里,她早就会跑过来和我大聊特聊的说一些有的没的、亦或是一些无聊琐碎的日常吧。
今天我的耳边倒是难得的清静了一会。
不是真的因为身边没有B子的唠叨就会活不下去。
只是这种被人避而远之的感觉,让我感到十分的不悦。
于是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避开教室里的同学,我一路跟着B子来到了三楼的餐饮厅。
看着她默默的打开便当盒,将吸管拆开插进牛奶盒里,小口**后又用手撑着桌子开始叹气。
我上前向她搭话。
【我说———】
毫无任何客气的口吻,我自顾自的拉开了B子正前方对着的塑料椅坐了下来。
【你难道打算这么一直无视我下去吗。】
【唔啊、XX酱?咳咳咳、咳咳咳———】
应该是被我吓到了吧。
B子狠狠的被刚咽进去的牛奶呛了一口。
她抓着自己的喉咙一边咳嗽一边发出悲鸣。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如此痛苦着的她。
等了好一会B子才重新缓过气来。
她抚摸着自己的胸口,用力的吸气而后吐出。
【也并不是这个意思啦……..】
B子有些难以解释清楚的支支吾吾。
【是那群不良让你这么做的吧?】
【唔…….你怎么知道的啊。】
她推了推眼镜,坐立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调整坐姿。
【这种事情不用想也知道的吧。】
【也、也是啦。】
B子蠕动了一下嘴角。
【总之、真的很抱歉!对不起,我错了!!】
紧接着,她离开了座位站了起来,向我鞠躬道歉。
马尾差点扫到我的眼睛。
【无所谓啦。】
我把B子按回塑料椅上。
【但果然还是有点生气。】
【你不是说无所谓了吗!】
像是在抱怨似的嘟囔起来。
你可没有资格抱怨这些啊。
我装作斥责的瞪着她。
【那么作为赔偿,你的便当里的炸鸡块就给我吧。】
【什、什么———】
这回,B子从发出了真正意义上的悲鸣。
看来在她的心目中,我的存在还不如一块炸鸡块啊。
想到这里便更是窝火的想要继续捉弄B子。
【那把作为甜点的小番茄也交出来吧。】
【诶、诶、?不要啊!】
B子用身体护住了便当盒。
生怕我下一秒就抢夺过去的用充满敌意的目光死死盯着我。
【什么啊,真是小气。】
【我每天来学校的意义就是为了吃便当啊、如果没有了炸鸡和小番茄,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要继续活着啊。】
这家伙的人生目标还真是肤浅得让人听了就情不自禁的为她感到悲哀。这番发言真是要让她的父母也好好的听听才行。
感叹着无关紧要的事情,我站起身来准备在自动贩卖机里挑选今日的午饭。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会有咖喱包。
但通常只会被一扫而空,所以也并没有太大期待。
【我说,XX。】
绕过餐椅,站在自动贩卖机前快速扫过里面究竟还剩下什么可以食用的东西,B子便扭过身子压低音量悄悄叫着我的名字。
【昨天被你惹到的不良已经下决心要整你了呀。】
【今天早上的事情顶多只是让你难堪而已,但是照这样发展下去…….可能会发生最糟糕的事情。】
B子的表情变得低沉又严肃,怎么看也不是在说笑。
我停下了即将伸向自动贩卖机的手。
看向B子。
【也许她会指认你是[犯人]。】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