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紫霞湖的波光沉入深蓝的底色,星星点点的灯火开始在校园各处亮起。握着的手传递着无声的暖流,却也带着一丝不知该放该握的局促。最终还是白桥轻轻松开,但那短暂相触的温度已烙在两人掌心。
“有点晚了,”白桥看了看天色,声音比之前柔和了许多,“你…住在哪?艺术学院宿舍?”
严鹿花摇摇头,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但眼睛亮晶晶的。“家里…梨花也在。我回来前租了个小公寓,离学校不远。”她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桥…要不要…去看看?顺便…见见梨花?她一直念叨你,说没人陪她打游戏了。”
“梨花…”白桥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扎着双马尾、精力旺盛、打游戏时大呼小叫的小女孩形象。当初他和严鹿花在一起时,几乎成了严梨花专属的游戏陪练兼零食供应商。“她也回来了?”
“嗯,跟我一起回来的,下学期转学回来读初中。”严鹿花点点头,补充道,“她可是吵着要见你呢。”
那份关于“家”和“梨花”的邀请,带着一种回归日常的烟火气,巧妙地缓解了湖畔告白的浓烈情绪,也提供了一个打破当下微妙气氛的契机。白桥几乎没有犹豫:“好。我也…好久没见那丫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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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鹿花租住的小公寓温馨整洁,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柑橘香薰味,和她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门一开,一个炮弹似的身影就冲了过来。
“姐!你回来啦!咦——?!”扎着两个小丸子头、穿着卡通睡衣的严梨花猛地刹住车,瞪圆了眼睛看着白桥,嘴巴张成了“O”型,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白桥哥?!真的是白桥哥!!!”她完全无视了旁边的姐姐,像只树袋熊一样扑上来抱住白桥的腰,“啊啊啊!你终于出现了!我的救星!姐找的那个代练菜死了!我的段位都掉光了!”
白桥被撞得一个趔趄,哭笑不得地扶住这个已经窜高了不少、但性格丝毫未变的丫头。“梨花,轻点…好久不见。”他揉了揉她的丸子头,那份久违的熟稔感奇妙地冲散了重逢的沉重。
“放开你白桥哥,没大没小!”严鹿花笑着嗔怪,但眼底满是温暖。
“不放不放!白桥哥来了,姐你就靠边站啦!”严梨花做了个鬼脸,拽着白桥就往里走,“快快快!我的新游戏卡带到了!双人模式!那个笨蛋代练连第一关都过不去!白桥哥,今晚就靠你带我上分了!”
看着瞬间被妹妹“霸占”的白桥,严鹿花无奈地笑了笑,眼神却柔软得一塌糊涂。眼前这吵吵闹闹的一幕,像一块失而复得的拼图,严丝合缝地嵌回了她记忆中的画面,驱散了长久以来笼罩心头的阴霾。她默默地走进厨房准备饮料和水果。
客厅里很快响起了激烈的游戏音效和严梨花大呼小叫的指挥声:
“左边左边!哎呀白桥哥你反应慢了!”
“大招!快放大招!Nice!干得漂亮!”
“哈哈哈!赢了!白桥哥还是最厉害的!”
白桥操作着手柄,久违的游戏乐趣和梨花毫不掩饰的崇拜让他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严鹿花端着切好的水果和果汁出来,安静地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看着他们。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嘴角噙着温柔满足的笑意。白桥偶尔抬头,撞上她的目光,两人会心一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默契和暖意。隔阂,在这熟悉的吵闹和并肩作战的“情谊”中,悄然消融了许多。
“啊!赢了!”又通关一局,严梨花兴奋地跳起来,“白桥哥万岁!姐,看到没,这才叫实力!”
“是是是,你白桥哥最厉害。”严鹿花笑着递上果汁。
严梨花眼珠一转,忽然提议:“对了白桥哥!你家离这也不远吧?叫白露姐也过来玩呗!我们四个一起!我还没跟白露姐打过游戏呢!”她转向严鹿花,眨巴着大眼睛,“姐,好不好?人多热闹!白露姐肯定也想白桥哥了!”
这个提议让严鹿花和白桥都微微一怔。提到白露,不可避免地会触及那段不告而别的往事。严鹿花看向白桥,眼神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白桥明白梨花只是单纯想热闹,但这个提议却提供了一个难得的契机。他沉吟了一下,点点头:“也好。我问问白露。”他拿出手机给妹妹发了条信息。
等待回复的时间,客厅里的气氛有了一丝微妙的凝滞。严梨花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可能提了个“敏感”话题,吐了吐舌头,安静下来摆弄手柄。
很快,白露回复了:“哥?你在哪?……严鹿花回来了?她也在?……好吧,我过来。”
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惊讶和一丝……冷淡。
二十分钟后,门铃响了。白桥去开门,门口站着穿着居家服的白露。她的目光越过哥哥的肩膀,直接落在客厅里站起来的严鹿花身上,眼神复杂,带着审视,还有一丝未曾完全消解的怨气。
“白露。”严鹿花走上前,声音带着真诚的歉意和一丝紧张,“好久不见。”
白露走进来,没看严鹿花递过来的拖鞋,目光扫过客厅,落在假装专注看游戏屏幕、实则竖起耳朵的严梨花身上,最终才重新看向严鹿花,语气平淡:“是好久不见。听说你去了日本学唱歌,学成了?”
气氛瞬间有些僵。严梨花悄悄拽了拽白桥的衣角。
白桥刚想开口缓和,严鹿花却深吸一口气,直视着白露的眼睛:“白露,对不起。我知道这句道歉迟到了太久。当初…突然离开,没有跟你好好告别,甚至…让你哥那么难过,都是我的错。”
白露抿了抿唇,没说话,但眼神里的冰层似乎裂开了一道缝。
严鹿花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那时候…家里出了些变故,很突然,也很…糟糕。我爸妈当时的关系…非常紧张,几乎到了要离婚的地步,而且牵扯到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他们决定立刻带我和梨花去日本,一方面是处理那些事,另一方面也是想彻底换个环境。走得很急,非常急,急到我连收拾东西的时间都很少…更别说好好道别了。”
她微微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那段混乱而痛苦的记忆让她声音有些发颤:“我当时…很害怕,也很混乱。爸妈的状态都很差,天天吵架,梨花还小,完全不懂发生了什么,只会哭。我觉得天都要塌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桥,不知道怎么告诉他我家里的这些烂事,更害怕看到他为我担心、难过的样子。我懦弱地选择了逃避,以为走了就一了百了,以为时间和距离能解决一切…我甚至…删除了国内的联系方式,像个胆小鬼一样切断了所有联系…想着等一切过去了,等我变强了,再回来…”
她抬起头,眼中蓄满泪水,看向白露,也看向白桥,充满了深深的悔恨:“我太自私了,白露。我只顾着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和逃避心理,完全没考虑桥的感受,也没考虑你的感受。我知道你们兄妹感情有多好,看到桥那么痛苦,你肯定也很难过,也很生我的气…真的,对不起。这两年来,这个愧疚一直压在我心里,像块石头。我这次回来,最大的心愿之一,就是亲口向你们道歉。不求你们立刻原谅我,但…请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吗?”
客厅里一片寂静。只有游戏机待机画面发出的微弱声响。严梨花早已放下手柄,红着眼眶依偎在姐姐身边。
白露看着眼前泪流满面、坦诚剖白着当年狼狈与懦弱的严鹿花,心中的怨气像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消散了。她想起了哥哥那段失魂落魄的日子,也想起了自己当时对严鹿花的不解和愤怒。但现在,听着她讲述当年仓皇逃离背后的家庭风暴,看着她眼中深刻的痛苦和悔意,那份愤怒渐渐被理解所取代。说到底,那时的她也只是个被突然变故打懵了的十几岁女孩。
白露叹了口气,走上前,拿起茶几上的纸巾,塞到严鹿花手里,语气虽然还有些硬邦邦,但已经缓和了许多:“行了,别哭了。过去的事…我哥都不计较了,我还揪着不放干嘛。”她顿了顿,别扭地加了一句,“…以后别一声不吭就跑了就行。”
严鹿花接过纸巾,破涕为笑,用力点头:“嗯!绝对不会了!”
严梨花立刻跳起来,一手拉起白露,一手拉起严鹿花:“好啦好啦!误会解开啦!现在可以一起打游戏了吧?白露姐,我教你!白桥哥,快开新游戏!”
气氛终于彻底松快下来。四人挤在沙发上,严梨花兴致勃勃地教着白露,白桥和严鹿花也加入了战局。虽然技术参差不齐,但笑闹声、惊呼声充满了小小的公寓,驱散了所有残留的阴霾。
玩了几局,大家都有些累了。严梨花意犹未尽地放下手柄,忽然看向严鹿花:“姐!气氛这么好!你唱首歌吧!就唱你比赛得奖的那首!白桥哥和白露姐还没听过呢!”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白露的附和:“对啊,听说你去学声乐了,唱一首听听?”
严鹿花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白桥。白桥也看着她,眼中带着温和的鼓励:“嗯,想听。”
严鹿花深吸一口气,走到客厅稍微空旷一点的地方。没有伴奏,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夜声。她闭上眼睛,酝酿了几秒,再睁开时,眼神变得沉静而专注。她清唱起那首承载了太多思念与心事的歌,任然的《飞鸟与蝉》:
“你骄傲地飞远,我栖息的夏天…听不见的宣言,重复过很多年…”
清澈空灵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蕴含着强大的情感力量。歌词里的意象——飞鸟的远行,蝉的守候,错过的季节,无声的宣言——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所有人心底关于离别、等待、思念与遗憾的闸门。
白桥静静地看着她。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专注歌唱的侧脸上,银白的长发流淌着清辉。她的歌声不再仅仅是技巧的展示,而是将这两年漂泊的孤独、对故土的眷恋、深埋心底的思念、重逢的喜悦以及那份破釜沉舟的勇气,都融入了每一个音符里。
“你骄傲地飞远,我栖息的叶片…去不同的世界,却从不曾告别…沧海月的想念羽化我昨天…在我成熟的笑脸,你却未看过一眼…”
当唱到“在我成熟的笑脸,你却未看过一眼”时,严鹿花的目光温柔地、带着无限眷恋地落在白桥脸上。白桥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那句歌词仿佛是为他们量身定做。他错过了她独自成长的艰难岁月,她也缺席了他变得沉稳的时光。
一曲终了,余音仿佛还在小小的客厅里萦绕。严梨花和白露都听得有些入神。严鹿花微微喘息着,脸颊泛红,带着点羞涩看向白桥,眼神亮得惊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白桥没有移开目光。他站起身,走到公寓角落那架她练习用的简易电子琴旁。在严鹿花惊讶的目光中,他掀开琴盖,修长的手指落在琴键上。没有乐谱,一段流畅而带着淡淡忧伤的旋律从他指尖流淌而出——正是刚才《飞鸟与蝉》的主旋律。他的即兴伴奏并不华丽,却异常契合,温柔地包裹着她刚才清唱的余韵,像一种无声的回应和共鸣。
严鹿花眼中的光芒瞬间璀璨如星辰。她轻轻走到琴边,没有唱歌,只是和他并肩站着,感受着那熟悉的旋律在他指尖重新被赋予生命。两人的肩膀靠得很近,近到她能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温度,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皂角气息混合着淡淡的书卷墨香。电子琴柔和的光映照着他们的侧影,在墙上投下相依的轮廓。
严梨花和白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然的笑意。白露悄悄拿起手机,对着琴边那对沐浴在微光中、沉浸在共同旋律里的身影,按下了快门。画面里,白桥微微侧头看着琴键,嘴角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温柔弧度;严鹿花则专注地看着他的侧脸,银白的长发垂落肩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失而复得的欢喜与依赖。
飞鸟历经风雨,终归故林。蝉鸣依旧喧嚣,却不再凄切哀婉。这一次,它们将在同一片广阔的天空下,沐浴着同一缕阳光(和月光),重新谱写属于它们的、未完待续的夏日序曲。隔阂在坦诚的道歉、妹妹的欢笑和直达心底的歌声中悄然瓦解。崭新的故事翻开第一页,字里行间,旧日的情愫如同春草,在名为“重新开始”的土壤里,悄然萌发,顽强生长。那并肩而立、指尖流淌着共同旋律的身影,便是这序章最温柔的注脚。在南理工这片承载着青春与离别的土地上,在紫霞湖潋滟温柔的暮色波光里,一个关于弥补伤痕、共同成长与郑重重新开始的故事,悄然翻开了它崭新而充满期待的第一页。
来自群友——栖梧不徙,守此鹿花(二五年十月无日群内名称为:守护最好的严鹿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