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武士和古代武士的差别,分辨的方法十分简单,甚至是只要对剑道有过了解的人,单单凭借持刀的方式和身体的架势之上就能看出来。
现代剑道,多用于表演,比试,只有极少数的剑士才会用手中的剑进行杀戮,不过这些方式所共同的一个非常显著的特点,就在于这些全都是单打独斗,以单个敌人作为假想敌,来练习,训练出来的剑术。
而古代剑道则与之天差地别,古代的剑士们,他们所掌握的剑术,无一例外,全部都是为了进行杀戮,是极为实用的杀人技巧,并且还擅长以一对多,特别是能够被供奉为人神的佼佼者,在贯穿一生的战场厮杀中所积累的经验,所磨练的技艺,所形成的习惯,更加深了这类敌人的强大。
面对前者,在驱魔师的世界中,或许有很多方法可以根据短板来取胜,但若是面对后者,除了用实力压制住以外几乎毫无办法,而在一位神明面前谈论实力问题,我还做不到那么自大。
整个人重心下移,微微弓起腰,双手持刀柄,刀身由横举改为侧在脸颊旁,刀尖直指我的命门。
标准的起手式。
如此朴实,就连木屐在地板上都没有摩擦出任何灰尘,却带给我巨大的压力——仿佛刀尖已经比在我的额头一般,锐利,冰冷,浑身上下都因为这种感觉而僵硬地发抖。
这就是直面神明的代价吗?还未动手,就已身死的感觉?
四周旋转飞舞,散发出白色光芒声势浩大的术法,却给不了我任何安全感,自己花费如此之久所做的诸多准备,就真的这么不堪一击吗?
自己难道,就弱到了如此地步?
弱到了占尽先手却因为对方简单的一个动作就做不了任何反抗?
不。
体内的灵力猛地震荡起来,而这种近乎暴走般激烈的震动,所带来的唯一后果就是,身体完全承受不住,些许鲜血抑制不住地从紧抿着的嘴唇缝隙渗出。
就算我在神明面前真的弱到了那种地步,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就算希望微小到看不见,也不能阻止我拼尽所有手段。
以灵力暴走给身体带来伤势,从而用疼痛来缓解肌肉的僵硬。
虽然效果很有限,但至少是起到了作用,行动上来说,已经不会有太大的阻碍,而且自伤所造成的伤势也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那么,应对措施是——
很干脆的,身体几乎自主就做出了反应,时间也由不得我有丝毫犹豫。
“咒!”
除开之前所设下的防御术法,平摊在胸前的折扇素白的扇纸之上又闪烁起无数微小的符文,并且还在急速增多之中。
是的,进攻。
此时我别无选择。
“覆灭——”
“一。”
半空中,不,我的耳膜,只接收到了这样简单的两个音节,他后面说些什么,或者是有没有说些什么,我完全,不知道,剩余的咒语也因为声带的受损而戛然而止。
就像是上次被乐舞天一刀斩过的感觉。
视野一片白炽,下一秒再恢复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距离祸津神很有些距离的安全位置,事先设置好的,重生点。
“瞬。”
连着一的后面那个字,在他斩过了我的假身之后,才吐露出来。
一瞬。
真的只是一瞬而已。
我的攻击术法还未成型,咒语都还没有吟诵完毕,之前所做的所有防御术法,就像一张纸一样没有任何用处,他就在一瞬之间跨越了几十米的距离斩下假身的头颅。
不堪一击。
我从他脸上看到了这个词汇。
脚下是鲜血和尸体所化的飞舞着的符文,身后是被一斩而过正在缓缓崩溃消散的防御术式,单手持刀,刀尖则继续对准了我的额头。
但是我却完全无法反驳,甚至是连话都说不出口。
要不是刀刃滑过脖颈的感觉还残留着,我都不敢相信就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刀就能将自己击杀。
现在,怎么办?
刀刃的冰凉让心脏都凉上几分,明明是站在地面之上却感觉自己被扔进了无底的深渊,旋转着坠落,想要挣扎却被无比沉重的液体束缚了手脚。
但是时间不容许我害怕,压在身上的东西也不准许我绝望。
我必须要在下一次攻击之前想出办法来,在没有了任何防御术法之后,想出一个办法来抵挡住他的攻击。
“祸津神!你虽被冠以祸津之名,但始终身为神明,如此狠心对人类痛下杀手,难道就没有丝毫羞愧吗?”
陡然,在他将刀身反转,刀尖侧垂在斜前方,准备进行第二次攻击的时候,椎名深雪刻意放大音量的话让他的动作为之一滞。
是在替我争取时间吗?
转过头去,椎名深雪面无表情,天蓝色瞳孔淡漠地看着名为邙饧的祸津神,但我依然能从她太过用力地捏着血红色长剑的那只手上看出一些紧张的情绪。
不管怎么说,对方可是祸津神,她就算拥有降神咒作为底牌,也不可能真的无视可能降临的神的怒火。
虽然这番话说的没什么道理可言,祸津神,本身就代表着灾祸和不详,杀戮而已,再正常不过了,但是看起来,似乎在拖延时间方面,还有些效果。
“吾,祸津神。”
面对椎名深雪的质问,邙饧将准备好的姿势恢复过来,手中的刀也不复刚刚锋芒毕露的样子,侧过身子看向她,同之前一样做出了回应。
“有愿,降临于此,不管,人,鬼,亦或是神,杀之,为正。”
“堂堂一介神灵,居然用愿望作为借口,以此来屠杀凡人,真是可笑!”
等等。
椎名深雪,第一句话还能理解为拖延时间,但是后面这句话,纯粹就是在讥讽了吧,真的不怕祸津神一怒之下先杀掉她吗?
很明显的,我看到邙饧看向她的眼神在她的这句话之后都带上了一丝愠怒,从来没有人敢如此讥讽挑衅一位神明,至少在我的印象中,她是第一个。
连带着手中的刀又重新举起,朝向了椎名深雪。
“希望你,有这么说的资本。”
身体微微前屈,作势便要直接进行攻击。
不,不行。
椎名深雪若是不使用降神咒,实力弱小到连一刀都无法抵挡,但若是让她用了降神咒,那么她会不会在死之前告诉我春家人的位置还是未知数,这个险,我冒不起,所以,绝对不能让邙饧将第一目标定为她。
“咒!灵,阻!”
空气中充盈的灵力,全部都躁动起来,在全力施为之下,但又刻意缩小控制范围到他的周围,灵力的躁动已经达到一个非常恐怖的地步。
空间几乎都快要被灵力互相之间的摩擦给撕裂,连同除了我之外,其他人全都看不到在这块受影响的区域内,到底是什么情况——视野被扭曲到极限的气体所遮蔽,感知被躁动的灵气完全干扰。
但是我看到的,躁动的灵力,离他的身体,仅仅只有几厘米的距离,但就是这几厘米,一个天一个地,他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甚至是衣服都没有起一点皱褶。
这种情况我早有准备,也根本没有想过这种程度能够让他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就像之前对家主的攻击完全无效化一样,灵力这种程度的能量是无法影响到神灵的。
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想给他一个信号。
我还没死,你的对手依然是我。
这个意思。
虽然就算是椎名深雪帮我拖延了这么长时间,但要说解决办法,我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但解决办法没有,拖延的方法还是有一些。
至于能不能拖到我想出解决办法或者是拖到降神咒时限来临,我也没多大把握。
毕竟对手是祸津神,同一个办法用一次还好,用第二次第三次,效果就会微乎其微。
“华而不实。”
一刀,一道刀光。
伴随着他清晰的声音的是一道刀光。
狂暴躁动到几乎撕裂空间程度的灵力,被他一刀斩过。
躁动戛然而止,如同被戳破的水球,灵力从空中刀光所过的地方无声无息地涌出。
直至最后的一切重归于平静。
而邙饧,单手捏着刀柄,平举起刀身,刀尖又遥遥地指向我的额头。
没有第二句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就只是单纯地站在那里。
但我却如临大敌。
毕竟上一次的经历还历历在目,他没有动,代表他一旦动起来,说不定我连反应时间都没有。
事先吟诵术法?我没有想过要这么做。
吟诵太慢,术法成型太慢,绝对跟不上他的速度,而且就算吟诵出来,到底能有几分效果也是未知,所以,比起吟诵到一半就遭遇攻击不如严阵以待看清楚他的攻击,然后再以此作为凭依,想出抵抗的办法。
背后其实早就已经湿透了,衣服黏答答地贴在皮肤上,额头上也有细密的汗珠渗出,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此刻脸色肯定煞白如纸,牙齿紧咬着嘴唇,丝毫不在意是否会因为用力过大将嘴唇上的伤口重新咬裂开来,也许早就咬裂了也说不定,但是却因为身体内部的伤势而无法分辨出口腔中的铁锈味来自什么地方。
虽然已经死过一次,但在自己尚未收到重创之前就已经如此接近死亡的感觉,我想没有人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