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都城,武陵殿大殿。
群臣林立,小声的交头接耳,个个面露疑色。内殿前方的阶台之上,六张代表着王爵身份的紫檀木虎雕椅上空无一人。而更上方的王位之上,赫然坐着一个身着白色书生素袍的身影,正是三太子文若。
“诸位大人,”文若沉声开口道,原本还略有喧嚣的大殿顿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看向王位之处,“文若此次请诸位前来,仓促之间还请诸位谅解。”
“太子言重了,只要是殿内谕旨,我等当赴汤蹈火。”为首的一位红袍官员突然开口道,却是礼部尚书。
“是啊,是啊。。。。”台下群臣纷纷应和道,但心中却是长舒了一口气。原本这次紧急召集朝会就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而到此之后更是看到了三太子坐在了王位之上。虽说三太子也被称作文王,但能够坐上这王位的,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个人罢了。对于这是一场篡位的谋局的担忧,被太子这谦逊的态度化解了。但依旧对于文王擅自坐在王位上有些抵触。
“诸位,”太子点了点头,再次开口,“文若于昨日得到消息,六太子姬山以及父王的下落已经明了。”
台下肃然一静,众大臣脸上显露出复杂的神色。自郑幽王离位至今已有二十余日,这二十余日内郑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六太子调兵离境,八十万大军围城,数位将军及地方官员死于非命,西部疆界被蚕食过半。整个国家动荡不堪,各势力之下更是暗流涌动,所有人都是在处于担忧之中,每晚都不能安眠,生怕下一秒自己就会遭到不测。但如今自己君主的下落找到了,虽然并没有改变什么,但心中却是略微平静了些。
文若扫视了一下眼前的群臣,继续说下去。
“姬山及其麾下八十万大军现驻大月支国南边境。”
台下议论纷纷,最多的就是对于六太子此行目的的推测。
“文若不才,不知诸位对此有何看法?”三太子眯起双眼,似乎在审查着台下所有人的内心。
“太子,老臣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讲。”众大臣的前排踏出了一位白发老者,双手藏于袖中,略行一礼。老人话音刚落,全体肃静,所有的官员都尊敬的看向这位老者。
老者虽鬓发斑白,但身形却依旧挺拔,虽老不颓,虽弱不卑。脸上棱角分明,甚是俊美,眉宇之间透露着一股浩然正气,令人不由得产生敬意。
“韩大人请讲。”三太子皱了皱眉眉头,略带谨慎的看着老者。
“老臣隐居多年,不与人相交,亦不清楚六太子为人,”老人强有力的说道,声音充满磁性,不似一位行将就木之人所能发出的声音,“但老臣辅我郑国五十余年,唯有一点老臣是清楚的。”
“还请韩大人明示。”三太子文若眉头略有舒展,但并未表现出来。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一国之本乃是法令,法行则民聚,法破则民散。律法之重,重于公侯,”老者一字一顿,话语中丝毫不给人辩驳的机会。众大臣虽然有些面色煞白,但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六太子虽为王室,但擅自率兵离境,擅离职守致使我大郑国失其西疆外境,更驻兵都城,蔑视王权。此其之罪,罪当诸。”
老者话音未落,众大臣已经面露惶恐,猜到了结局。
“韩大人此言差矣,”一旁的兵部尚书慌忙站了出来,虽然自己和六太子之间并无交集,对方更是留着虎符迟迟不肯交回,但六太子毕竟是太子,让人不得不慎重,“六太子厚德载物,深得民心,此其北上必有隐情。正可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还请韩大人加以斟酌。”
“欧?阁下是。。。?”老者眉毛一挑,略带疑惑的看着这个站出来的中年男子。
“在下兵部尚书黎尚,拜见老丞相。”兵部尚书转过身来,向老者行了个晚辈礼。虽然在朝堂之上所有大臣只能拜天,拜地,以及拜王位上之人,但这位老者值得自己尊重。
“老朽已经退隐多年,阁下不必如此,”老者面露善意,“老朽观阁下一表人才,面色坚毅,乃是有大毅力之人,为何如此愚钝呢?”
这一句说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愣。众大臣心中纷纷起了敬佩,兵部尚书坚忍的性格在之前虎符一事之中就广为人知,但老者却只是一眼就看了出来,这样的慧眼着实令人惊叹。
兵部尚书也是略皱眉头,自己不过是劝老者三思,怎么会变成自己愚钝了,自己虽然不聪明,但也不至于此啊。
“还请韩大人点明。”兵部尚书面色平静,就算当众被贬低也不露声色。
“刑部诸臣何在?”老者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喝一声。众官员之中走出了一位身着红袍的年轻人,对着老者行了个礼。
“在下刑部礼,见过老丞相。”
“敢问六太子此行所犯何罪?”
“擅用兵权者,死罪。擅离职守者,死罪。失疆土,坚守不利,死罪。未得王上指令引兵入关者,大逆不道,诛九族。”年轻人毫无感情的说道,一字一句却是重重的敲在诸大臣的心中。原本还以为不过是六太子一时糊涂,现在看来却是条条死罪,毫无生路。
“这。。。。。”兵部尚书咋舌,刑部礼代表着国家的刑罚,不会说谎。四重死罪之下,任谁也是插翅难逃。
“三太子,老臣还请三太子收回成命,遣诸将捉拿姬山回朝。”老者转过头来,看向台上一直静观的文若。文若的眼中露着复杂。
“六太子姬山众罪已清,韩大人不必多言,”三太子叹了一口气,扫视了一遍群臣,迎上那一双双恳求的目光。六太子姬山拥兵百万,为郑国最大的势力之一,朝中更是有人与之有牵连。此一势力一旦被撼动,那么国内的平衡很可能就被打破,再也无法相互制衡。
“然姬山虎符在手,掌兵权,行军令,并非死罪。父王离朝,率兵入关亦可为勤王。况六太子兵临大月氏,成果未知,现擒其回都,则功亏一篑。是非分明,还是等父王归位之后再作商议。”
韩大人眉头轻皱,诡异的看着一旁的兵部尚书。看到兵部尚书面带苦笑,只好点了点头。不再多言,退了下去。
群臣之中,一些人这才舒了口气,面色逐渐恢复正常。看向三太子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
三太子看着老者退下,面色严肃。自己今日召集群臣,都是自己经过筛选的骨干大臣。但不知为何却引来了这位隐退的老丞相。老丞相虽然隐退,却是在朝中挂了虚名,明面上有名无实,但实际上影响力并不容小觑。就算是郑幽王,面对这位三世老臣的谏言也要给与一定考虑。
“诸位,父王此刻身在青丘赴会,有征夷大将军护卫,想必无恙。”三太子话锋一转,抖出了这个消息。群臣顿时面露喜色,既然是赴会,那么应该就没有什么危险了。
“此青丘之会,北中西东四洲各国君王均有赴约,以商天下大事,只是。。。。”三太子一顿,环顾了一下四周。所有人都眉头紧皱,从三太子话语中能感受到其中隐藏着什么。
“只是明帝国珉皇并未赴约。”
话音刚落,群臣骚动,朝中一时炸开了锅,就连久经世事的老丞相韩大人也面露震惊。诸国郡主齐至,但明帝国之主居然没有赴约。如此说来,进攻西疆这主意正是出自这位君主。郑幽王不在,珉皇这是要趁火打劫,公然入侵啊。
“诸位,”三太子文若伸出了双手,示意群臣安静,“文若如今暂代朝政,都城也有虎祖镇守,只是这虎符依旧不在朝中,无法号令天下,还望诸位尽忠尽义,各做打算以保我郑国百世繁荣。文若在此拜谢诸位了。”
语毕,三太子从王位上站了起来,缓缓弯下膝盖,在群臣惊讶的注视下,对着台下的诸位大臣跪了下来,额头点地。此一跪伏的叩拜礼,虽然对于诸位大臣来说再平常不过,但台上之人是三太子,是六王之中的文王,自古只有臣拜君之说,哪曾有过臣受君之礼这事。站在高台之上,站在王位之前,此一礼,与国齐重。
台下群臣呆若木鸡,继而爆发出一阵阵的呼喊。
“太子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群臣慌忙叫道,一个个手足无措,内心更是震撼。
“太子心系我郑国,不必如此屈尊,我等臣下受不起啊!”礼部尚书踏步上前,面露愧色。
但是三太子只是跪着,并没有理会诸大臣的慌乱,缓缓地对着台下再度行礼两次。
大臣们见文若不为言所动,只好沉默着,看着贵为太子,贵为文王的年轻人对着自己一群人叩首。只有短短几息的时间,但在大臣们眼中却像是跨过了数年。三太子文若的一举一动都重重的敲打在自己的内心之中。
三太子礼毕,从地上站起,并没有去管那略微凌乱的发髻,环视了下群臣。群臣面色肃穆,目光坚定。
“文若此礼代郑国,仅为拜谢诸位忠义。”三太子开口道,声音传遍了整个朝堂,回荡在群臣耳旁。
“文王义薄云天,衷心为国,臣等惭愧!臣誓卫国,不遗余力,虽万死犹不辞!”礼部尚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站在王座之前的文若行了个臣子礼。
“万死不辞!”在老丞相惊讶的注视下,一个个官员长袍一抖,轰然跪下。一时间,朝堂之中响起了阵阵宣效之声。群臣跪伏,俨然一副朝会之景。
越来越多的官员跪下,其中夹杂着一脸茫然,只是张口却并未出声的年轻官员们。老丞相眼看着群臣跪下,眉头紧皱。国能失,礼不能费,朝堂之中只跪天地与君主,岂有拜太子之礼?但太子也破了规矩,代国行礼,自己该不该拜,一时间老丞相内心有些犹豫。
“国不可一日无主,臣请文王暂代王位!”正在老丞相犹豫的时候,一声呼喊突然从人群中传来,惊得所有人一个激灵。
“臣附议!还请文王操劳!”一个个大臣反映了过来,高声呼道。
“请文王兵退犯贼!”
“臣附议!”
像一块石头丢进水里,这呼声在群臣之中激起了巨大的回响,向四周扩散着。年轻官员们惊慌的看着身边呼声四起,咬了咬嘴唇,也跟着附和了起来。
一时间,朝堂之中满是呼声。
三太子文若立在台上,俯视着跪在地上的群臣,以及依旧站立在原地的老丞相,不露声色。
老丞相眉头紧皱,听着四周此起彼伏的呼声,面色焦急。
“乱了,全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