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梦
马车颠啊颠，莎媂菈睁开了眼。眼前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除了黑暗，别的什么都没有。不仅无法动弹，也无法发出声音，但却能听得到细微的声音。
“见过代理总教‘千变’ 大人，传教者在此向您问侯。”
“起身，吾辈乃侍奉无上至尊之人，做这点事是我们的荣幸——所以，事情做得怎么样？”声音辨别不出性别，似乎是特地用魔法改变了声音的音色。
“禀告代理大主教‘千变’ 大人，很抱歉我们没能如期完成您安排给我们的计划，事出有因，名为莎媂菈的圣女个体身上并没有我们需要的‘生命之果’。”
“那有什么收获吗？”
“虽然没能获取‘生命之果’，但我们从名为莎媂菈的圣女个体上获取了大量的素材，例如指甲、头发、皮肤、血液……”
“噢——？”
“请您过目，这些都是我们精心挑选的部分。”
“嗯……真是太美妙了，真不愧是圣女大人，身体上的每一个部分都是如此的耀眼。啊，这当中蕴含着的魔力，是多么的浓郁，尤其是这一瓶血液，是多么的优质，完全无法用言语来进行表达。虽然没能获得‘生命之果’，但这一定能让那一位大人感到高兴吧……”
“……”
“你们做得不错，吾在此代表‘国王’大人、‘王后’大人、‘公主’大人、‘侍从大人’、‘爱司’大人向你们致谢。”
“……”
“这样，那位大人的计划也快能实现了吧。”
…………
马车颠啊颠，莎媂菈睁开了眼，这里只有模糊一片的视野，她无法动弹，也无法发出声音，外界的声音也比之前清晰。
在一片模糊之中，明亮的烛火摇曳，让整个空间都亮堂起来。看起来应该是在一间屋子里，这里只有几个人影在这晃荡，或者是围在一张大桌子旁碰着酒瓶。
“老大！”一声拍桌子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弟兄们，这次干了这么危险的一票，怎么钱没拿多少，反而还拿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血液、指甲，皮肤，甚至还有女人的头发。这该要传了出去，我们岂不得被同行笑死，骂做变态？而且，好多东西好像都被那些狗大人给用完了，那些狗屁大人甚至还丢下了我们的那些兄弟自己跑路。我们可死了不少弟兄，这气我咽不下去！”
“别说了，弟兄们牺牲了我也很心痛，但哪一次不是危险的，我们不都是拿命在搏的吗？再说了，那些人可惹不起啊，我也真没想到那个罪赦教的竟然会找上我们来，要不是他们给的多，我也不接这烂活，要是被隔壁那地儿的主找过来了，我们可不好受——还有啊，说你没文化就是没文化，你知道你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是什么？”
“不——不知道。”
“这可是从那个迪拉米梅斯领的圣女大人身上取下来的呀！这打八辈子霉都不可能拿到的货啊。相比于被拿走的那些，虽然这些都是些次货，但在炼金材料里可是稀有货，要是倒卖到黑市，嘿嘿，兄弟们可就赚大发啦！哈哈哈！”
“哦豁——！真不愧是我们的老大，就是有眼光！”稀稀拉拉的掌声与呼和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那你们慢慢喝，慢慢吃，今晚就先好好休息一下。我就先带着这些货回寨子里去，好好找个金主，然后在黑市卖个好价钱，让弟兄们享享福！哈哈哈！”
“好的老大！老大你慢走——！”
玻璃器皿乒乒乓乓地碰撞着，瓜子花生壳被剥开的声音细细碎碎地响着，垃圾也随意地丢在地面，这么不拘小节可能这也只不过是临时的安全屋吧。
视野突然又变得黑暗了，我似乎在被别人移动着，而那些喧闹声也渐渐消失了，周围只剩下了聒噪的蝉鸣与在泥地上的脚步声。过了一会，那些喧闹声又回来了，但声音变得很细微，还是一如既往地看不到，也无法动弹。
…………
“就……就……就是你们伤害了莎媂菈吧——！！！！！”门被粗暴地砸开，传来了门破裂的声音。一声巨大的怒吼响彻了整个屋子，打破了这原本热闹的“宴席”。
虽然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却骤然觉得这一份意识中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疲惫。一下又一下的锁链声、一阵又一阵的惨叫、一声又一声的求饶响彻整间屋子，成为生之绝唱的前调，不安、恐惧、绝望在空气中四散开来，变成死之咏叹的伊始。在那之后，一切又都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什么液体滴落的声音，不知那液体到底是被倾倒的浊酒还是流淌的血液。霎时，筵席消失了，却变成一片混乱的地狱修罗场。轻轻的啜泣声混着滴答声传来，那是不速之客的哭泣声。听起来是个少女。
噢，我好像又被别人移动了，什么也看不到，也动不了。嗯，我好像有感觉了，这是温暖的感觉，是被捧起来了吗？这是这个少女温暖的手心吧。这份感觉好熟悉呢，是能让我睡着，进入甜美梦乡的温暖。
“这……这……这是，莎媂菈的……皮肤、指甲、头发……你们这些混蛋——！竟然如此对待我珍贵的莎媂菈，竟然如此粗暴地就把她身上的一部分丢在地上，这是对她的亵渎！！！”少女含着泪水，怒喊着。愤怒、不忿、伤心，各种各样糅杂在一起的情绪都能从这声音中感受得出来。
“你们……都给我下地狱吧！”
「魂之锁·解放」
少女发出了辛苦的喘息声，锁链声也再次响起，这次比先前更加地清脆，但又带着死亡的沉重。我好像听到了灵魂悲惨的呐喊，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但又很快地消失了。一切都安静了，连原本细微得要全神贯注才能听到的哀鸣声也听不到了。
“啊哈哈哈～～还有大半件垃圾渣泽没有清理掉呢～那接着就……”
“够了，停手吧，已经够了，奈亚尔。”
“嗯？这不是缪斯嘛，你怎么也来啦～～啊哈哈，难道你也是一起来清理这饲料的吗？”
“……这件事不应该你来做的，再怎么说也得让我们来处理吧。我知道你很宠溺莎媂菈，但这种事还是……”
“怎么了吗～有问题吗～怎么了吗～有问题吗……帮我最宝贵的莎媂菈处理这些垃圾好奇怪吗～？”充满魔性的声音萦绕着整个空间。
“……”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把剩下的垃圾丢掉啦～”
“这就是……‘魂之锁’吗？”
“噢？原来你知道呀——你也难怪，毕竟你也是南魔域联邦的……”
“您就不要给我挑刺了，那个身份我已经舍弃了，奈亚尔。哦不，应该称您为安唯大人。”
“哎呀，原来我的真实身份已经被你看穿啦，难得我特地用人偶的身体来进行伪装，真是有点受到打击呢——所以呢，请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又是怎么发现的呢？人家可真是很好奇呢。”
“也就五年前，你去森林救了莎媂菈的那会。”
“原来那么早就已经暴露了呀，但也难怪呢，毕竟当时为了救莎媂菈……”
“对于您多次向莎媂菈伸出援助之手这件事，我正式向您表示感谢，安唯大人。但是，您15年前特地如此大费周章进行伪装来到我家，是有什么目的吗？还有，当时送你来的也是女皇陛下吧。”
“谁知道呢？我说我是为了可爱的后辈来的，这个理由可以吗？”
“这个理由还真是很牵强呢。虽然不知道你们在盘算着些什么，但莎媂菈是我的女儿，而且我也已经跟南魔域联邦断绝了关系了。我是不会让她卷进……”
“那你还真是多虑了缪斯，我也只不过是喜欢莎媂菈而已。噢对了对了，这件事可不要跟莎媂菈说哟，家主大人～”
“嗯……那你现在打算怎么样？”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回家啦，父亲大人～”
…………
马车颠啊颠，莎媂菈睁开了眼，这里是一片光亮的白色空间，这次跟之前不一样，她终于看得到自己的身体，也听得到自己的声音，这里是她以前来过的那一个空间，既然如此，按照惯例那一个人也应该会在这里。
“嗨，好久不见，莎媂菈，近来安好？”
莎媂菈猛地转过身来，看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对没错，就是那一个人，那一个通体白色，有着深邃的赤色双眸的神秘少女——樱月。
“果然，你在这里呢，樱月。我还真是受了你不少照顾呢？”
“嗯？你在说什么？我们应该好像是第一次见面吧？噢——对对对，我差点忘记了，你是说我让知世去森林跟你契约的那一次吧，抱歉，我的记忆有点缺失。嗯——难道说是我以前做了些什么吗？如果有冒犯到你请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樱月用着茫然的表情看着莎媂菈。
“你是真的不记得了吗？”莎媂菈满脸写着怀疑。
“嗯？”樱月歪了歪脖子。
“算了。所以，你这次在梦里找我又是有什么事吗？”莎媂菈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
“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刚刚你看到的都是些梦境呢，对没错，是个特殊的梦境。”樱月伸出了两根手指。
“特殊的梦境？”
“准确来说是通过梦来显现出现实里发生的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轮到了莎媂菈懵了。
“你身上可是被取走了不少东西哟，你的那些被抢走的部分充当了媒介，在我的干涉下，让你感知出了周围的情况，媒介数量越是多，质量越是好，梦境就会越清晰。嗯，就是这样。”
“嗯……所以？你让我看这些不好的片段意义何在？”莎媂菈眼神变得严肃起来。
“想必你也大致想到了，你身边的这一切，以及你所生活的这个世界，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哟。这次我来就是为了提醒你而已，你可要好好地活下去哟，不然那可就白费了这新的人生了。”樱月微笑面对着莎媂菈，天真的笑容里有似乎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这点我当然知道，我也不是那种傻到家的人，也不是真正的13岁懵懂无知的大小姐，这点事我还是有思量的。”莎媂菈舒了口气。“然后，还有呢？”
“给你一句忠告，小心罪赦教的人，他们将会对你下手，因为你已经成为他们的目标了。”
“罪赦教？好耳熟的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嘶——想不起来，可恶！”莎媂菈突然着急起来。
“……”
“噢！对了！是那个时候！我被那些白袍人抓了的时候，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这个名字！”莎媂菈豁然开朗。
“嗯，大概就是你说的那个了。”因为缺失了记忆的樱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是传教者吗？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等等，传教者？我好像在从那个世界过来时好像也……啊——明明是在梦里，但是头却好痛。”莎媂菈又苦恼了起来。
知世：告知。主人精神体受损，切勿过于劳神。
“谁知道呢～我也很想知道呀。”樱月两手一摊，摇了摇头。
“……”头痛的莎媂菈没有说话，只是蹲了下来斜着眼向上看着樱月。
“还有啊，你也要好好依靠一下知世小姐吧。别再逞强了，不然我让知世跟你契约是为了什么？人家知世小姐这么没存在感，可是很可怜的哟～”
“知世……”莎媂菈反应过来了什么，低下了头。“知世，你很寂寞吗？”莎媂菈有些愧疚了。
知世：主人不必自责，在这漫长岁月中，我已经习惯了这份孤独了。
“可…….可是！我虽然跟你签订了契约，但是却没怎么跟你好好聊过，仅仅只是把你当做工具……”莎媂菈说话越来越小声，愧疚的泪水在不停地在眼眶，在心中打转。
知世：没事的，能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在几百年前，我也是这样默默地支援着那位伟大、无私、强大的“她”。怎么说呢，其实我也很高兴，能再次找到我侍奉的对象。
“真的吗……”莎媂菈有些半信半疑。
知世：是的。所以，你也要不断强大起来，变得像“她”一样，成为我值得侍奉的对象，成为我值得自豪的主人。
“嗯。”莎媂菈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
“好啦好啦，这些煽情的话就等会儿回到去再讲啦，不要浪费我的精力在做这些小事，一直维持着这个梦境空间的我开始很累的好吗？”樱月气鼓鼓地嘟起了嘴，别过了头去。“好了，各位再见！”樱月打了一个响指。
“喂！樱月！等等！我还有话——”莎媂菈慌忙地伸出了手想去抓住樱月。
白色的空间慢慢地消散了，莎媂菈的意识又渐渐地沉睡了下来。
…………
马车颠啊颠，莎媂菈睁开了眼，眼前是刺眼的光，除此之外还有陌生的天花板。她的手伸了起来，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
我这是……在哪？头好昏，刚刚是做了个梦吗，好像想不起来，感觉脑子里迷迷糊糊的，还有着一些奇怪的感觉和情绪，但是……我并不讨厌。
“莎媂菈小姐——！你终于醒了！你已经昏迷了三天有多了！呜呜呜呜——”里娜里娜小姐激动地哭了出来。
咦——？里娜以前是这个性格的吗？
“失礼了。”里娜似乎回过了神来，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当，立刻又端正了起来。
“里娜，请问……这里是哪里？我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报告莎媂菈小姐，我们正处在回宅邸的马车上。莎媂菈小姐在原本的营地情况暂时稳定下来后，我们决定集体回去领地，给你进行进一步的治疗，但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快就醒过来了。怎么说，真不愧是莎媂菈小姐。”
“嗯嗯，情况我大致了解了。那里怎么样了，我们的征程……”莎媂菈心里有些担心。
“拜您所赐，匪帮在莎媂菈小姐的神通下，被尽数毁灭了。”里娜自豪地说出了这番话。
“我？”莎媂菈头上冒出了个问号。
“是的，您潜入了对方大本营，从根源把对方给铲除了，但是您也因此受了重伤，是伊丽莎白小姐和爱丽丝小姐发现了你，并把你带回来的。”
“嗯嗯。”
莎媂菈在里娜的搀扶下靠着枕头坐了起来，轻轻地掀起了窗帘，眯着眼往外瞄了一眼。
“我们现在这是到了……”
“莎媂菈小姐醒来的时间真是恰到好处，我们已经进入了迪拉米梅斯领的中心区了，就让我们的圣女大人向子民们展示着凯旋的荣光，宣告这次战役的胜利吧！”里娜显得过于激动。
“嗯……”莎媂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失礼了，明明莎媂菈小姐才刚刚醒来，我却……”里娜低下了头。
“没事的，走几步路做做样子而已，这点程度我还是可以的。等一下也就有劳你了。”莎媂菈露出温柔地微笑，握住了里娜的手。缕缕金丝如瀑布般撒下，微弱的光线照在莎媂菈的脸蛋上，这是多么的美丽动人。莎媂菈仿佛获得了新生，心境似乎又有了些变化。
…………
马车颠啊颠，然后平稳地停了下来。围观的人群自觉地让开了一大段路，恭候着他们圣女的凯旋。
莎媂菈下了车，一边悄悄地牵着里娜的手靠着她慢慢走着，一边向众人挥着手回应着他们的喝彩。直到穿过了密集的人群，到了没人的地方后，虚弱的莎媂菈终究还是坚持不住了，一个踉跄向前就倒，好在里娜立刻拉住了她。里娜像抱婴儿一样抱起了莎媂菈，看着怀里乖巧地睡着了的莎媂菈，她露出了慈祥的微笑，仿佛又回到了里娜照顾还是婴儿的莎媂菈的那个时候。
“莎媂菈小姐还真是没有变呢，尽管做出了些什么令人震惊的事，终归还只是个孩子啊……而且，你的这个脾性也真是越来越像你的姑姑了呀，毕竟终究还是一家人嘛。好了，回家吧。”
马车颠啊颠，里娜照顾着莎媂菈，坐着马车驶向那一座宅邸。在梦里，莎媂菈说着“谢谢你，里娜。谢谢你，知世。谢谢，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