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完活的吧,抽完继续挖了。”丁四毛左手夹着烟,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腰后别着的另一把相对较小的铲子。
小铲子唤作“兜铲”,在这队人马当中,人手皆负一把。不同于先前掘坑的寻常大铲,它的制式更为特殊,长三十公分,直径六公分,宽度则要比普通铲子窄上许多。铲面呈半开的月牙状,铲头则很是奇特,有一个回拢的小兜,挖一下就能带出一大撮土,效率很高。如果挖得很深,向下够不着了,铲柄还能组装加长,平日里也是拆卸至最低的节数以便收纳。
“你急个球。”刘卫喜不紧不慢,顺带伏下了身,“抽这么快,不是糟践?”
“哎唷你可快点的吧,这地儿瘴气这么多,吸多了给你脑瓜子都整瘫了,赶紧干完今天的事回去了,虽说这地方大概率是挖了也白挖,不过这指标得完成呐——快点嘞,你自个儿不也还嫌那鸟烦?”丁四毛不太愿意再多拖沓,他的脸颊用力朝内凹陷,快速吸干净了最后一截烟屁股。
“行了行了,莫催莫催,马上了。”刘卫喜蹲在地上,掏掏耳朵,弹弹烟灰,见丁四毛在一旁用短刀刨了个很浅很浅的小坑,心生纳闷:“你在做啥子?”
“在林子里抽烟你不得埋一下啊?”丁四毛将自己的烟头丢入。
“好小子你这不脱裤子放屁呢,这地儿这么潮,你丢地上给两脚不就成了,还费那老劲。这俩月我都是一路丢的,你看出过事?”刘卫喜再狐疑道:“你还一路埋的啊?我咋没注意到。”
丁四毛的眼神如同看待白痴:“傻卵,这种事不小心,真要着起来,给你胯毛都烧没。”
他想到了什么,神情猥琐补充着说:“到时候你在娘们儿面前裤子一脱,哈,那真是比雏儿还干净嘞,娘们儿都要笑话你是没了毛的癞皮狗。”
“烧没了也是你爹,你娘不笑话就行。”
“嘿嘿……”丁四毛并不恼,笑容保持着相当高水准的恶心。
刘卫喜扭动脖子,已是抽完了最后一口,他瞅了两眼小坑,最后还是选择丢进去,口里自顾自念词。
“不扔白不扔——”半空中,他丢烟的手突然停住,“嗯?等一下……”
“咋的了。”丁四毛看着他。
刘卫喜拽着那截烟屁股冲着小坑内比划:“这里你再拓个三寸长,一寸深。我把烟盒子也埋里头。”
“你这才是正宗的脱裤子放屁啊!脑袋让驴撅了吧,怎么不给你自己埋进去?”丁四毛嘴角一扯。
“大爷我乐意,甭屁话子多,就刨个三俩下子的事情,废不了你的胳膊。抽了老子留底的祈福烟,挖个坑怎么了。”刘卫喜将烟头潇洒一甩。
“你娘的,有本事别找我借火。”丁四毛操起短刀,面露不快,却还是对着小坑凿着。
第一下,咔。
刀头顺利地插进了土里。
轻捣,拔出,甩土,再入。
第二下,咔,叮。
除了穿过土层时的闷声,还额外混有一道与众不同的脆响。
刘卫喜与丁四毛霎时耳朵竖立。那响声虽然不大,也足以让有经验的二人产生注意了。
有东西。
“嘿,我好像碰着啥玩意了。”丁四毛没有立即抽出刀来,保持着刚刚的动作。
“我不聋。”
“不会是啥破垃圾吧,这地儿还真能藏东西?不太信呐。”
“挖开看看。”
“这么浅,估摸着就是垃圾哩。”
“你狗曰的先看看再说啊。”长时间没出货,刘卫喜深秉执念。
“行吧行吧……咦?”丁四毛将刀拔出,正欲再下手,低眼一看,却是疑惑了一声。
精钢所制的刃尖,赫然有些弯曲,他再试着拿刀鞘比对了两下,发现已是归入不了。
“嚯,家伙事儿还挺硬。”丁四毛撇嘴,“得嘞,就算是垃圾我也要看看了,啥垃圾能这么硬。”
“快挖吧你。”刘卫喜催促。
两分钟后,东西最顶上的部分自地里浮现,丁四毛拨开一些土再看,那埋着的是一块正方形的金属,表面覆着脏污,道不出具体材料的明细,大小也只如巴掌那般。
“我曰,这他娘的不会是颗地雷吧。”丁四毛身子一缩,瞪大了眼。
“瞧你那没出息的衰色儿,你家地雷长这样啊?要炸刚刚你捅的时候怎么不炸?继续挖呗。”刘卫喜眯缝两眼,捻着下巴胡,可感觉刺挠得掌心裂口有些疼痒,就又将手抽了回去。
丁四毛闻言不置可否,他耸了耸肩膀,眉头挑高,倒也安住了心,重新开始下刀。
再三分钟,埋着的东西已面目尽显,是一支黑色的金属匣子。匣子本身很是古朴,没有雕花与装饰,在土里时上下颠倒,盖朝下方翻开,锁头早已溃烂,正过来一看,腹内空无一物。
丁四毛掸走匣子上残留的湿黏土,发现有一道不深不浅的划痕,证实了先前刺击的正是此物。
“这是个啥玩意儿,既看不出材料,也瞅不准年份……里头还是空的。”丁四毛再拿手掂了两下,“不轻嘞。”
他继续观察着,又看了看刀,心里头一寻思,已是回过了味来:“感觉就是块垃圾铁皮疙瘩呀,虽然不知道这玩意是什么做的,但它的硬度这么高,以前的年代可冶不出来,那时间必然不会太远,值不了多少子儿的。”
刘卫喜皱眉,没有讲话,他拿过匣子打量其内部空间,那里相对干净,土粒也少了许多。经验告诉他,这种情形匣子便有可能原先是封好的,里头也指不定是放着什么东西。
扫了小坑一眼,刘卫喜抽出自己的短刀,在原先的地方向下试探性地刨着。果然,不消多力,只轻挖两下便出了东西。
在那匣子下方稍斜位置的土里,露出了一个小尖儿,那是一截有些失了艳的细红绳。刘卫喜没有选择直接上手,而是用短刀在附近大致描了个比匣子容量略大的区域,再一点一点将里头的土挑出。
之所以这样,一是其有土盖着,能握的部分太小,不好施力来拽。二是这种东西在下面埋着,即使年头没有多久,也可能因为湿度等环境因素而发脆,硬拉很容易断。
丁四毛见状将那匣子随手一放,蹲下来一同弄着,两人三下五除二就又把地里的东西给抬了上来。
这次出来的是半块佩,是传统阴阳鱼中黑色的那一边,也就是阴鱼,先前的细红绳,正是栓在了鱼眼的孔洞中。拂去表面尘泥再看,阴鱼佩同那盒子一样通身古朴无纹路,亦辨不出材质与年份,总体观感似玉非玉,类石非石,有些独特。
刘卫喜用刀尖轻触那条红绳,那靠上的部分随即裂作两节,断面更化为了齑粉。他再攥起绳子剩余的部分,带着几分手力搓了搓,见还算结实,便小心地将其吊了起来,以便观察。
黑色的阴鱼佩在半空中徐徐转动,打着光细看,有极细的暗红色纹路布于其间,佛若是鱼的经脉血络,倒不是先前所想的那般没有花纹。
“这……不是玉……是鸡血石啊?”丁四毛看着半空中的阴鱼佩,给出了不确定的推断。
“不像……”刘卫喜也发着怔。
咕!
一直在头顶盘旋的猎斑鸮,极其突然地发出了嘹亮过先前任何一声的鸟啸,它颈部羽毛竖立,如同受了莫大的惊,旋即张大了喙,仓促地拍打翅膀,居然就这样舍得飞走了。
“卵东西,叫累了是吧,终于肯滚了!”刘卫喜被那声叫唤给吓了一跳,手里的阴鱼佩差点没有抓稳,面展怒容,朝天空狠呲着牙花。
“也可能是又要下雨了。”丁四毛盯着阴鱼佩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