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帅不帅。”吴妄感觉自己是一只被老鹰单拎出来军训的黄毛小鸡，唯唯诺诺。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不穿校服很特立独行，很显得成熟?”副校长眼神危险。
我明明穿了，不过是少一件外套罢了……
可吴妄不敢杠，因为杠了也开不出花，他只敢死命摇头，如同被大力玩坏的拨浪鼓，摇着摇着，吴妄就想起了那位金发的女孩，于是慢慢地不甩了，头垂得更低。
副校长重新打量了吴妄一眼，见他态度还算服帖，心想算你小子还懂点事，便将吴妄晾在一旁暂不刁难，再同一众风云会谈。
“同学们!人无礼无以立!这校服就是我们在学校最基本的礼仪!校服是学校的象征!校服也是平等的化身!更是……”
吴妄盯着自己的脚尖，双手背在后面偷偷地掰着手指。他感觉听着身旁的副校长反反复复炸麦很闹心，那每一句话的嗓门又高，咬字又极重，还有呲呲呲的喷口水声，真的是吵到爆炸。
这件事确实是自己有错在先，可这位大人说得也太夸张了点吧，虽然这就是他一贯的作风，喜欢咋咋呼呼小题大做，但一件校服都已经讲上礼义廉耻平等博爱了，等下不会还要说衣服和人类进化的关系吧。
如果自己是超人就好了，这时候就可以一把撕开校服，露出大大的S与闷骚的红内裤，接着拳打副校长，脚踢看台支柱，看他拜倒在自己面前哭爹喊娘说错了错了大圣收了神通吧，然后自己再潇洒地拽起披风一角，呼在他的老脸上，说我原谅你，但下次不许这样，然后所有同学就都会眼冒桃心，高喊自己是英雄。
吴妄的思绪泛起了无聊的低幼，也有点飘远，不过他觉得偶尔想想还是挺好的，不然现实的一切都照本宣科那得多枯燥，当他脑内的幻想在尽头触底反弹后，又被天空中的几声鸟叫拉回了现实。
他向掠过的飞鸟群投去不满，目光又无奈地一低，越过围栏向下而去，第一次以领导相同的视角俯视众生。
底下一片片的同色长阵，以班级为单位有序排列，在看台上凭视线一尺尺地收割而去，如果出现了一个白色物体，那确实是极其显眼，自己被抓也是理所当然。
昔日薛仁贵就是以一袭白袍惹得李二凤眼前一亮，从此开启了将星传奇，可自己没有应梦贤臣征服高句丽的本事，身边的更不是那万族予以臣服的太宗皇帝，这个接近全秃的男人把自己拎出来，才不是要自己去收服天山，而只是为了抓典型和讲大道理。
想到这儿，吴妄又有点难过，身体一扭一扭，前后小幅晃着，像个沉重的不倒翁。
他抬头，重新再看去自家班级，忽地发现男生队伍和挨着的邻班一比，是短了一小截，吴妄知道空缺的是自己的位置，而此刻，自家班级女生队伍的长度，却是和男生队伍一样长。
咦?
学校实行四十人上限的小班制，为了贯彻学校口号中平等二字的理念，哪怕是性别，各班也尽量都是均匀去进行分配，实在匀不开的，就往后面的班级里塞，吴妄的班还不算太靠后，是标准的男二十人、女二十人制，这男女排排站，在男生队伍少了自己的情况下，女生队伍还能一样长，那便说明也少了人。
有人今天没来?
看得清长短看不清脸，吴妄也不知道到底谁没来。
“所以!这位不穿校服的同学!你明白了吗!”
副校长的传世福音尖锐地汇聚，通过现场遍布的大功率音箱向吴妄狠狠输出，彻底击穿了他的天灵盖板。
“明白!明白!”吴妄从一众瞎想中惊醒，连忙使劲捣蒜。
“来，你过来。”副校长侧头。
“好的。”吴妄挤出一丝阳光的笑容，乖巧地向前走去。
“你把我刚刚的话复述一遍，然后再对着老师同学们的面做一下检讨。”副校长让出了位置。
复述，复述什么?
吴妄傻眼，笑容僵住，可又不得不屈服于淫威，在副校长如同针扎的注视之下，他硬着头皮赶赴刑场。
当吴妄站在看台最中央的那一瞬，顿感压力呈倍数激增，底下攒动的人头扒光了所有的氧气，自己呼吸的权利已被制约，心生一种窒息之感，有点打颤。
他像是被吊在了珠峰的顶端，又冷又麻，白霜与北风争相莽入肺部，极端的气压一遍遍蹂躏身体，缄着自己可怜的小嘴。
近十秒，吴妄才艰难地吐出第一口冰碴。
“大……大家好……”他一顿，长换气。
“我叫……吴妄，二十四岁，是学生……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不是二十四岁……但我的确是学生……”
完了!自己在讲些什么……
都怪大金刚，前两天非要给自己看这个!
底下已经有了窃笑，还有隐约的哼哼啊啊。
“咳!”副校长斜过话筒，拉至自己身前，嘹亮地奏响一声龙咳。
四方归于安静，副校长将话筒送回原位，意味深长地看了吴妄一眼。
吴妄哆嗦着同副校长对视，百感惊慌失措，他看到副校长的眼珠子于下一刻转到了麦上，便还是迟疑着，缓缓将嘴重新凑向了话筒。
复述是别想了，还是检讨吧……
“这个……有道是……这个校服呢，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我不穿校服，就是违背了人类的唯物史观……我奉行了错误的安那其主义……否定了校服在现阶段历史中的指导作用……”
吴妄的嘴巴不断开瓢，眼神混沌走远，已然是神志不清，就差说一句是我发动了二战。
人群中的笑声被重新掀起，滚雪球般越来越大，几个履历年轻的老师都有点控制不住。
杀了我吧，天地同寿。他听见了此起彼伏的声浪，悲伤而又恍惚。
“你给我下来!”副校长暴跳如雷，比起吴妄讲了些什么，下面人的反应更让他生气。
见吴妄呆傻着没动作，副校长青筋隆起，白眼上翻，直接是一把给他拉了下来：“等会写个检讨，送到我办公室!”
“喔，喔。”吴妄直直打鸣，连滚带爬，像个喽啰般缩回一旁。
虽然吴妄被骂了，可从站台中央离开后，他感觉全世界都不再压迫在自己的肩头了，已经超然了，解脱了，再辟个几次谷就可以成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