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外面的世界依旧黑着。
周五放学后的学校，已是另一个世界了，人员尽褪，没有鼎沸之声，楼房还是鳞次梓比，只是失了那四方白焰，如同沉默的黑灰墓碑，绿植染漆转为深幽墨色，偶尔传有打叶的歘响，花坛中的虫鸣三三两两，缓慢地此起彼伏，也就仅有这些，还在固执地充当寂寥的生机，翻搅周围快要凝固的死气。
“真的，不用管她吗？”站在门口的吴妄打量着眼前，再回头望去。
“不用的，她的尸体有人会处理的。”潘多拉摇摇头，再带他走着。
“学校里也有处理尸体的人？”吴妄吃惊。
“不是学校里的，是有专门的部门，他们会派人来处理啦，我已经打过招呼了，连监控也能顺带摘得干干净净哦。”
“还有部门会处理吸血鬼的尸体？嗯……监控的话，电闸被掰了，监控应该也没了吧。”吴妄说。
他还另外觉得奇怪，自己并没有见对方有拿出手机和外界沟通的行为，不知道这招呼是什么时候打的。
“有部门的哦。”潘多拉没有选择展开细讲，而是看了吴妄一眼，“不过，吸血鬼的尸体？这个不是吸血鬼的尸体，她并不是吸血鬼。”
“不是吸血鬼？可是先前，不是一直都在说吸血鬼的事吗？”吴妄有些错愕。
“不是吸血鬼呀。”潘多拉笑着，“先前说的确实都是吸血鬼的事，可关于她，我说的应该是‘被吸血鬼咬了’这样的措辞，而非说她就是吸血鬼吧。”
“咦？好像是这样……”吴妄回忆，再小心问道：“那，她是什么……”
自家班主任不是吸血鬼?
那是变成了个什么？
可被吸血鬼咬了之后，不应该也会变成吸血鬼嘛。吴妄不懂。
“是聻尸，每个地方叫法都不一样啦，有叫尸鬼的，也有叫肉傀儡的，想叫什么都行，反正他们也不会反驳。”
“贱尸，下贱的贱？”吴妄觉得奇怪。
潘多拉单手掏出手机，打“聻”字与他看，吴妄才知道不是自己所想的这个贱，可看了这个字，他也还是不明白什么是聻尸。
“吸血鬼咬伤后的人，会逐渐转化为聻尸，吸血鬼是有理智的，聻尸就不是了，他们脑子不灵光的，只会咬啊咬，经常无意识地弄伤自己，慢慢也就不是个人形了——或者变成聻尸的时候就已经不是人形了。比起吸血鬼，聻尸其实要危险得多，因为没有理智，部分聻尸刚开始还能保留人类的意识，甚至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人类了，可最后的人性，也会随时间的推移，慢慢被难以忍受的饥饿感所取代，终为凭本能喝血吃肉的聻尸。”
潘多拉想了想，再说：“你的班主任，应该就是这样的吧，慢慢控制不住自己，不知不觉就变了。”
吴妄听到后面的话，低下了脑袋。
“不用太难过啦，她已经不是你的班主任了，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眼中的你也早就不是她的学生了，而是充饥的食物，她刚刚可是一直想咬你欸。”潘多拉安慰他。
吴妄失意地点点头，“为什么我以前从来都不知道这些……吸血鬼……和聻尸……”
“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呀，这种事情太惊人了不是吗？一些个大脚怪、野人的传说，都已经可以让所谓的专家们天翻地覆几十年，试想一下，如果真公布了吸血鬼的存在，社会是会像鼓爆的气球一样炸开的。”
“嗯……那吸血鬼，现在都在哪？”吴妄心跳加快，胸口有如兔子在蹦，他不知道自己身边还有没有这些怪东西。
“有些吸血鬼已经隐匿身份了，试图逐渐融入人类，这是一个持续了一百多年的漫长过程，且至今仍在尝试。还有的依旧特立独行，游离在社会之外，将人类视为食物，且保有相当的敌意，他们是明面上的危险。”
“融入人类?吸血鬼想要融入人类的团体?”吴妄愣住。
后面的那些，吸血鬼视人类为食物这一部分，自己能理解，可是有的吸血鬼居然想要融入人类?这一点却是想不通。
是想构建和谐幸福的地球村大家园?
大家手拉着手在沙滩上跳草裙舞吗?
然后一起交杯庆贺，我碗里的是红艳艳的葡萄酒，你杯里的更红艳艳的人血?
这也太怪了吧!
“是的，吸血鬼想要融入人类，不过也不用想象得太美好，这并非什么共存，而只是想借着寿命慢慢爬上高位，以人类的规矩掌控人类。”
“吸血鬼呀，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低贱种族，乖戾自大，总觉得自己是生灵的主宰，就该权御天下，冷兵器时代便反反复复插手人类历史，想要浑水摸鱼在乱中奴役世界，即便一次次敌不过人类，可还是自以为高贵，视人为狗豖。”
“而再到现代，他们自视甚高的一切，又都被人类手中的热武器彻底地摧毁撕裂，于是，就选择了以爬上人类金字塔顶端这种方式，企图在这个时代站在顶峰。很恶心……也真是……很愚蠢……对吗？”
潘多拉轻声说道，她的声音天生温婉，牵引人心，从始至终都很平静，以一种平铺直叙的方式诉说着，可最后一句话，却诡异地变了调，没来由地夹杂着极度突兀的悲伤。
分明是自顾自的怨意，在突如其来的转折之下，不免有些矫揉造作夜来非的嫌疑，可吴妄还是诡异地觉得，她弥散开来的情绪感染到了自己，那短剑一样锋利的难过，蛮横地刺中了自己跳动的心脏，连同骨骼一同牢牢钉死，刀柄重拧，胸膛大开，自己体内被灌输着那如同跨越了天地、海枯石烂般的漫长与深沉。
这是一种无法理解的怪异感受，被控制的心脏是在为对方而跳，在为那份情绪而同步悸动。
明明情绪和时间无法比较，更无法统一地去量化，可自己下意识就是这样体会的，而且还额外地感觉，这莫名庞大的怨念很是讨厌，而且还有点可怕……
潘多拉抬手摘下墨镜，扇睫微抖着刷下，绿眸狭长着眯起，余下的瞳孔里光影莫测，斑驳着层层流转，那是远处城市所倒映出来的节拍。
嘶，这好像是掺杂着什么深仇大恨呐，她似乎很讨厌吸血鬼啊，果然不可能是吸血鬼吧。
“你好像很难过诶……没事吧。”吴妄试探性地询问，看着一位女孩在自己面前傻呆呆地迷离，他绅士地有点生怜。
“啊，没事的啦，只是我们到校门口了，我看你们那学校招牌还挺亮的，就想看一眼。”潘多拉戴好墨镜，一指那巨大校门上的校徽，声音中又带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