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像一块融化了的、稠乎乎的金色蜜糖,慢悠悠地透过“顾氏文玩”那扇擦得不算太干净的玻璃窗,铺洒在略显空荡的店堂里。
光线中,无数微尘像获得了生命的金色精灵,在一种近乎懒洋洋的节奏里,不知疲倦地跳着一支无声的华尔兹。
这间铺子,是顾远爷爷留下的。不算大,却自有一股被岁月浸润过的、混着墨香和旧纸页味道的沉静气息。
四壁挂着些不甚出名的字画,柜台里摆着些斑驳的砚台和毛笔,一切都安分守己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仿佛它们生来就是为了点缀这份宁静,而非招惹买卖的。
“小老板,今天生意如何?”
一个清亮又带着点娇憨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这片沉静。然而,若是有第三人在场,定会毛骨悚然——因为这店里,明明只有顾远一个人。
顾远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正专心致志地整理着柜台上的几卷字画,把它们从左边搬到右边,又从右边挪回左边,动作细致得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听了那问话,他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两个音节:
“凑合凑合。”
所谓的“凑合”,翻译成直白的人类语言,大概就是“刨去店租水电,刚好够咱俩今天不喝西北风”的意思。
“好耶!今天可以加餐吧!我要好好想想中午吃什么!”那声音立刻雀跃起来,充满了对食物的无限憧憬。
“钱都在抽屉,你自己看着拿吧。”顾远终于停下了他那无意义的搬运工作,语气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
这时,才能看清那声音的来源——并非什么隐形人,而是一只猫。更准确地说,是一只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身姿矫健优美的……猫。
至少,在顾远最初见到它时,是这么认为的。
当时,顾远见它皮毛如雪,行动间带着一种山野精灵般的轻捷,脑子里瞬间冒出了《山海经》里那种能带来兵戈征伐的异兽——“梁渠”。于是,他便顺口给它安上了这个名字。
谁知,这小东西对此表示了严正抗议,并一再宣称,它并非凡俗猫辈,而是血统高贵、修炼有成的——妖!
顾远对此不置可否。为了表达对其“妖”身份的“尊重”,以及它那身雪白皮毛的直观感受,他更多地时候会戏谑地叫它“白娘娘”。
梁渠,或者说白娘娘,对此倒显得很豁达。用它的原话说是:“名者,实之宾也。尔等凡人爱叫什么叫什么,本妖不在乎。”典型的,妖不大,架子不小。
此刻,这位“不在乎名号”的白娘娘,正用与其优雅外形毫不相符的姿势,用爪子扒拉着那个老旧的木头抽屉。脑袋几乎要整个埋进去,窸窸窣窣地翻找着。
“钱呢?怎么就这点……”
片刻后,它抬起头,那双琉璃般的湛蓝眸子里写满了“不敢置信”和“强烈不满”。只见它后腿微一用力,身姿轻盈得如同没有重量,轻巧地跃上顾远的肩膀,然后又像一道白色闪电,精准地窜到了他面前的柜台上,挡住了他欣赏(实则发呆)窗外景色的视线。
它用那条细长而灵活的尾巴,带着点小脾气,不断地、一下下地戳着顾远的脸颊,力道不重,但足以表达抗议。
“你是不是又偷偷藏私房钱了?说好的共同富裕呢?本妖跟着你,不说吃香喝辣,总不能顿顿清汤寡水吧?你看我这皮毛,这光泽,都需要顶级食材来滋养的!”
顾远被它尾巴尖扫得痒痒,更被它身上蓬松的绒毛蹭得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他无奈地伸出手,像摘下一朵过于黏人的云朵,将肩膀上的白娘娘整个抱下来,放在柜台上,与自己平视。
“我的白娘娘,您老人家讲点道理。”顾远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生活不易的沧桑,“上午就几个学生娃娃,进来买了几支笔、几个本子。要不是仗着这店开在学校附近,沾了点学生们的光,就凭咱这主营项目——”
他指了指墙上那些“安贫乐道”的字画,“别说给你买罐头了,咱俩早就肩并肩一起去喝西北风了,而且那风还得是管饱不偿命的那种。再说了,”他顿了顿,目光在梁渠那圆润了一小圈的腰身上扫过,“你一顿的肉量,顶我一天的口粮,心里没数吗?”
“喵——呜!”
一听这话,梁渠就像真的被踩到了尾巴尖儿,浑身的白毛都微微炸了起来,仿佛一个被吹大了些的白色蒲公英。
它弓起背,作势就要再次起跳,用那粉嫩的、但从不出鞘的爪子,跟这个诋毁它清誉的凡人好好理论一番——关于妖的食量,那能叫大吗?那叫补充修炼所需的天地精华!
顾远眼疾手快,一把将它捞进怀里,熟练地顺了顺毛。另一只手从抽屉里拿出那几张孤零零、皱巴巴的纸币,在它眼前晃了晃,用一种哄小孩般的语气轻声安抚:
“好了,好了,我的错。虽然钱不多,但去对面陶醉家买碗牛肉面还是够的。你看,面里有肉,有汤,有青菜,营养均衡。再坚持坚持,等哪天有个识货的(或者像你说的‘傻子’)来把我的字画买走,咱们就有钱啦!到时候给你开个罐头派对,让你躺在罐头山上,好不好?”
听到“字画”二字,梁渠刚刚被顺下去的毛似乎又要炸起来。它垂丧着脑袋,耳朵也变成了标准的飞机耳,用一种“你没救了的”眼神瞥了顾远一眼,语气充满了宿命般的悲观:
“就你那些破纸?哼,不会有傻子买的……”
它的话音拖得长长的,故意制造悬念。突然,它像是想起了什么,蓝宝石般的眼睛猛地一亮,仿佛发现了新大陆,整个猫(妖)都精神焕发起来。
“哦!不对不对!瞧我这记性!还是有一个‘傻子’会买的!嘿嘿嘿……”它发出了一阵不怀好意的、带着猫式狡黠的笑声,尾巴尖得意地卷成了一个小问号。
顾远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梁渠在想谁。一想到那个女人,他的太阳穴就开始隐隐作痛,胃里也像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湿漉漉。
平心而论,他确实很想把字画多卖出去一些。但这年头,古董文玩这一行,水比太平洋还深。他那点从爷爷那里耳濡目染来的半吊子知识,也就够在浅水区扑腾几下。
这间“顾氏文玩”,有的既非古代名家真迹,也非当世巨擘墨宝,多是一些名声不显、但在特定小圈子里颇受认可的文人雅士留下的笔墨。
东西倒都是真东西,意境、笔法也各有千秋。可惜,行外人一看署名——不认识,不敢买,怕打了眼;行内人又觉得市场价值不大,收藏意义有限,懒得收。
用他爷爷生前常挂在嘴边的话说就是:“这些东西啊,是卖给有缘人的,强求不得。”
可现实是,有缘人比三条腿的蛤蟆还难找。为了不至于在“有缘人”出现之前就先饿死,顾远最近才不得不“屈尊降贵”,在店里开辟了一个小小的文具角,卖些笔、墨、纸、砚的学生基础款,好歹靠着附近学生的零散光顾,勉强维持着生计。
就像梁渠说的,那个女人,确实是目前唯一一个表现出强烈购买意愿的“有缘人”,甚至不止一次豪气干云地表示,想连店带货、外加他这个“小老板”一起打包买下来。
但她哪里是真心想做文玩生意?她那点心思,简直比透明橱窗还透亮,就差拿个喇叭在他耳边循环播放:“我看上的是你这个人,小子,从了吧!”
没有一丝掩饰。
“她还问我要过你呢,”顾远低头,看着怀里正因为想到“金主”而两眼放光的白娘娘,故意用轻飘飘的语气说,“要不,我把你也卖了吧?跟着那位富婆,顿顿进口猫粮,高端罐头,小鱼干当零食,肯定比跟着我饥一顿饱一顿强,也算是给你找了个好人家,奔了场荣华富贵。”
梁渠闻言,丝毫没有犹豫,立刻摆出了一副“良禽择木而栖”的明智姿态,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
“真的?我觉得这个提议非常有建设性!她可比你大方多了!上次来,不光给我买了最贵的那种鳕鱼罐头,还附带做了全套的马杀鸡!那手法,那力度,专业!”
顾远:“……”
他还真没想到,这小东西叛变起来如此干脆利落,节操掉得比猫毛还快。果然,妖心隔肚皮,靠不住啊靠不住。
他面无表情地把怀里这个“叛徒”放到地上,轻飘飘地丢下一颗重磅炸弹:
“哦,忘了告诉你。她想买你,是因为她家邻居有只血统高贵的布偶猫,买你回去,是专门为了给它配种的。”
“什么——!!!”
一声凄厉的(仅限顾远能听到的)猫叫划破了店内的宁静。梁渠浑身的毛彻底炸开,像个被踩了一脚的白色毛线团。它原地蹦起三尺高,蓝眼睛里充满了被亵渎的震惊和愤怒。
“阴险!卑鄙!无耻的人类雌性!本妖是妖!是修炼有成的妖!不是他们那些凡俗猫辈!你为什么不跟她说清楚!你为什么不严正声明我的身份!你这是玷污我的妖格!是对整个妖界的挑衅!”
顾远看着地上那个因为“妖格”受辱而气得团团转的白团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慢条斯理地蹲下身,与它平视,慢悠悠地反问:
“说?怎么说?你看看你,除了比普通猫更能吃、更会说话(还只有我能听见)之外,哪点像妖了?你会变身吗?能变成个大美女不?还是会法术?比如隔空取个物,或者把这堆‘破纸’变成钞票?”
他指了指墙上的字画,继续无情补刀:“你唯一超凡脱俗的本事就是能跟我进行意识交流,可你知道我当初发现自己能听懂猫说话时,第一反应是什么吗?我差点以为自己精神分裂,要去挂心理科了!嗯?白娘娘,您老人家倒是说说,您算哪门子妖呢?”
这一连串的灵魂拷问,如同冰水浇头,瞬间熄灭了梁渠愤怒的小火苗。它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妖生艰难,证据不足。
它确实……除了能吃和能与顾远说话外,暂时还没开发出其他惊世骇俗的妖力。
“你……你……哼!凡人岂能理解妖之玄妙!夏虫不可语冰!”
最终,它只能愤愤地甩出一句妖界万能金句,然后一扭头,带着一身的委屈和愤怒,化作一道白色的残影,“嗖”地一下窜出了店门,直奔马路对面的“陶家面馆”而去——显然,化愤怒为食量,是它目前唯一且有效的宣泄途径。
等到顾远不紧不慢地锁好店门,穿过马路走进面馆时,他的那位“白娘娘”早已将“妖格受辱”的悲愤抛到了九霄云外,正深陷于“美人乡”中不能自拔。
那个抱着它,笑得一脸温柔的“美人”,穿着蓝白相间、土里土气的校服,扎着简单的马尾辫,才十七岁,名叫陶醉。是这家面馆老板娘的女儿,也在附近的市重点高中上学。
虽然年纪尚小,还未完全长开,但任谁都能看出,小姑娘是个极好的美人胚子。脸蛋是干净的瓷白色,笑起来时,嘴角会浮现两个浅浅的、甜得像蜜糖的小梨涡。最动人的是那双眼睛,清澈得像山涧的溪流,不含一丝杂质。
而此刻,这位小美人发育得初具规模、正显少女玲珑曲线的胸前,正惬意地躺着一只“出卖色相”的贼猫。
梁渠眯着眼,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咕噜的声音,脑袋还不忘在人家小姑娘怀里蹭啊蹭,那副享受的模样,简直没眼看。
“小陶,你喂两片肉给它就可以了。然后给我来一碗牛肉面吧。”顾远走过去,语气自然地吩咐。
“远哥哥!你来了!”陶醉抬起头,看到顾远,脸上的笑容瞬间更加灿烂,梨涡也更深了。她小心翼翼地给怀里的白猫又喂了两片薄薄的酱牛肉,然后像只快乐的小鸟,兴冲冲地就要往后厨跑,“中午又只吃面怎么行呢?吃不饱的!你等着,我让妈妈给你做个牛肉炒饭!我请客!”
顾远连忙叫住她:“小陶,不用……”
可小姑娘已经跑没影了,只留下一串轻快的脚步声。
顾远无奈地摇摇头,走到梁渠享受“温柔乡”的座位旁,伸手拎着它的后颈皮,把它从陶醉怀里“拔”了出来,自己则顺势坐下。
“你还真是深谙‘蹭吃蹭喝’的精髓啊。”顾远压低声音,对着手里还在回味的小东西说,“人家陶醉母女俩开个小店起早贪黑的,不容易。哪有像你这样,三天两头过来连吃带拿,还专挑肉下嘴。你这妖当得,也太现实了。”
顾远的长相是清俊温和那一挂的,皮肤白皙,眉眼干净,鼻梁挺直,安静的时候自带一种书卷气。
他这一坐下,好看的脸庞立刻引得不远处几个同样穿着校服来吃饭的小姑娘频频回头偷看,互相咬着耳朵,发出细碎的低笑声。
这样的“万众瞩目”,梁渠自然是毫无自觉的。它被顾远拎着,四肢悬空,还不忘为自己辩解,用意念传音道:
“哼,你懂什么?本妖也没有白吃白喝!你看到她刚才那陶醉的表情没?在我身上又是揉,又是撸的,不知多开心!我们这叫各取所需,等价交换!她付出了劳动和食物,我付出了珍贵的‘撸猫权’和妖的陪伴!是她赚了好吗!”
知道跟这个贪吃又嘴硬的妖理论不清,顾远索性收起心思。目光望向后厨的方向,心里泛起一丝柔软的暖意。
对于陶醉这丫头,他是真心喜欢的。但那是一种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对邻家妹妹的疼爱和怜惜。
比起那个目的性极强的女人,和陶醉在一起,顾远感觉轻松、舒服得多。这样一个听话、懂事、善良又阳光的妹妹,怎么可能不讨人喜欢呢?
“来来来,顾远,快,趁热吃!”
很快,一位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面容慈和,眼角虽已爬上细纹,但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秀丽轮廓的中年妇人,端着一大盘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牛肉炒饭走了出来。
她就是陶醉的母亲,陶阿姨。母女俩相依为命,靠着这家小面馆维持生计。
顾远的爷爷在世时,就经常带他来这儿吃饭,两家人可算是老相识了。
陶阿姨人厚道,心肠热,以前就总想着给他们爷孙俩免单,现在对顾远更是照顾有加,仿佛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半个儿子。
“谢谢阿姨,麻烦您了。”顾远连忙起身接过盘子。
“客气啥,快坐下吃。不够再去加,锅里还有呢!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陶阿姨看着顾远,眼神里满是长辈的关切,“你跟小陶聊吧,我后厨还忙着。”
“哎,好,谢谢阿姨,您去忙吧。”
陶阿姨转身回了厨房。陶醉立刻像只小蝴蝶一样,轻盈地坐到了顾远对面的位置上,双手托着腮,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把一双干净的勺子递到他手里。
“喵!喵喵——!!”
被冷落在一旁的梁渠不干了,围着顾远的脚边打转,用尾巴扫他的裤腿,用意识发出强烈的抗议信号——大意是:“本妖的呢!肉!快给本妖肉!你这个有了妹妹忘了妖的负心汉!”
陶醉自然听不见这“妖言妖语”,只见小白猫围着顾远焦急地叫唤,还以为是小家伙在跟主人撒娇。
她温柔地弯下腰,撸着梁渠额头前柔软的毛发,轻声细语地安慰:“小白乖,安静一点哦,远哥哥要吃饭,等他吃完了才能陪你玩哦。”
顾远心里觉得好笑,挑了两块最大、肉汁最饱满的牛肉,吹了吹,确保不烫了,才弯腰放到了梁渠面前专门给它准备的小碟子里。
“喏,吃吧,馋猫……哦不,馋妖。”
果然,食物是堵住一切嘴(无论是猫嘴还是妖嘴)的最佳利器。
梁渠立刻埋头苦干起来,吃得呼噜作响,心满意足,还不忘用意识给顾远下达最终指令:“老规矩,肉归我,饭和青菜归你!不许抢!”
这小东西,是个彻头彻尾的、坚定不移的肉食主义者。
顾远之前也不是没尝试过在网上给它买那些口碑极好的高端猫粮,结果梁渠凑过去,矜持地嗅了嗅,然后用爪子扒拉了一下,尝了一小粒,随即露出了一个极其拟人化的、嫌弃的表情,并吐出一句让顾远差点当场把它扫地出门的评语——
“顾远,这东西,狗都不吃!”
陶醉看着顾远开始吃饭,突然神秘兮兮地勾过头,凑近了他,压低了声音说:“远哥哥,饭下面……藏着好东西呢!你快翻翻看!”
少女突然的靠近,带来一阵淡淡的、像是阳光混合着洗衣粉的清甜香气,萦绕在顾远的鼻尖。他微微怔了一下,依言用勺子拨开表层的炒饭。
好家伙!只见炒饭下面,密密麻麻地铺满了厚厚一层酱牛肉片,色泽诱人,分量足得惊人,几乎能再单独拼出一盘菜来。怪不得刚才这丫头一副“快夸我机智”的神秘模样。
顾远看着这“暗藏玄机”的炒饭,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无奈。
“傻丫头,”他抬起头,看向陶醉,语气里带着不赞同,“你们这生意还做不做了?这么个赔本送法,陶阿姨知道了非得说你不可。”
陶醉却浑不在意,小嘴一撇,带着点小埋怨:“让你多补补身体嘛!谁让你总是这么瘦。我和妈妈周末想叫你来家里吃饭,给你做点好的,你又总是客气不来。”
她看着顾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写满了“你不听话”的控诉,嘴巴不自觉地撅了起来,那模样,煞是可爱动人。
看到少女这般娇憨的神态,一向情绪内敛、很少将心情写在脸上的顾远,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清浅却真实的笑意。
他这个笑容,如同春风吹化了溪面上的薄冰,瞬间让他整张脸都明亮生动起来,那股子原本萦绕在他周身的、淡淡的疏离感也随之消散。
然而,这个笑容却让对面的陶醉看呆了。
少女的脸颊“唰”地一下飞上两朵红云,温度急剧升高,她觉得自己的脸颊烫得可以煎鸡蛋了。
她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顾远,声音细若蚊蚋,带着羞窘:
“远哥哥……你……你不要笑……”
顾远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困惑:“啊?可能……是我不经常笑,笑起来有点奇怪,很难看吧?”
“才不是呢!”陶醉立刻抬起头反驳,脸上的红晕却更盛了,连白皙的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粉色。她眼神躲闪,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要融进面馆嘈杂的背景音里:
“是……是笑起来……太好看了……”
顾远:“…………”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然后默默地、一点一点地收了回去。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只剩下旁边某只白猫“吧唧吧唧”啃牛肉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他低头,默默地看着自己那盘“内涵丰富”的牛肉炒饭,开始认真思考——今天这饭,还该不该继续吃下去?
而在他脚边,吃饱喝足的梁渠,终于抬起了它那张沾着酱汁的猫脸,用意识给顾远发送了一条充满戏谑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讯息:
“啧啧啧,凡人,魅力不小嘛!连未成年小姑娘都被你蛊惑了!看来你这张脸,比那些‘破纸’值钱多了!考虑一下,出去卖个笑?保证比开店有‘钱’途!”
顾远深吸一口气,觉得头,好像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