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区老城像是被时光遗忘的角落，与几街之隔的繁华商业区判若两个世界。林静发来的地址指向其中一栋尤为破旧的筒子楼。
申菲菲将车停在巷口，两人快步下车。午后的阳光被高耸的楼宇切割，投下大片的阴影，让这片区域显得格外阴凉。
“就是这里了，三楼。”顾远抬头看了看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低声道。
他的伤口在快步行走下隐隐作痛，但他此刻完全顾不上。
楼道里没有灯，光线昏暗，全靠手机电筒照明。水泥台阶边缘破损，空气中漂浮着灰尘和年代久远的气息。他们屏住呼吸，一步步走上三楼。
305室的绿色木门紧闭着，门上的春联早已褪色剥落。
顾远和申菲菲交换了一个眼神，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王秀兰女士在家吗？”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
门内一片死寂。
申菲菲眉头紧锁，又加重力道敲了几下：“王秀兰！我知道你在里面！我是申婉的女儿，申菲菲！”
依然没有任何回应。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两人心头蔓延。顾远尝试着轻轻推了推门，门纹丝不动，但从门缝里，似乎隐约飘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异样气味。
“不对劲。”顾远脸色一沉，他示意申菲菲退后一点，然后侧身，用未受伤的肩膀猛地撞向门锁旁边老旧的位置！
“砰！”一声闷响，木门应声弹开，锁舌从腐朽的门框上撕裂。
门开的瞬间，一股更浓烈的煤气味扑面而来！
“不好！”顾远捂住口鼻，猛地冲了进去。申菲菲紧随其后，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屋内光线昏暗，窗帘紧闭。简陋的一室户里，家具寥寥无几，地上散落着一些杂物。一个头发花白、身形瘦削的老妇人歪倒在客厅的旧沙发旁，双目紧闭，脸色呈现出不正常的潮红。
她的脚边，是一个被打翻的矮凳，而厨房的方向，煤气灶的开关赫然开着，虽然听不到气流声，但空气中残留的浓度依然呛人。
“王秀兰！”申菲菲惊呼一声，就要冲过去。
“别开灯！也别用明火！”顾远低吼着阻止她，同时迅速冲到窗边，猛地拉开厚重的窗帘，然后用力推开了窗户。新鲜空气涌入，冲淡了令人窒息的煤气味。
他蹲下身，探了探王秀兰的颈动脉，脉搏微弱但还存在。“还活着！快叫救护车！”
申菲菲颤抖着手拨通了急救电话，语速极快地说明了情况和地址。挂断电话，她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王秀兰，又看了看那敞开的煤气开关，声音发颤：“她是……自杀？还是……被人……”
顾远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房间。打翻的凳子位置有些奇怪，像是挣扎中碰倒的。
王秀兰的衣着还算整齐，但一只手的手指微微蜷缩，指甲缝里似乎有一点……不同于她陈旧衣物颜色的线头？非常细微，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小心翼翼地用纸巾包裹，捡起了那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的浅灰色绒线线头，放进了随身带的一个小密封袋里。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个老式相框，里面正是他们在申婉旧居看到的那张合影——年轻的申婉和王秀兰，笑容灿烂。
“不是自杀。”顾远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如果是自杀，她不会特意摆出这张照片。而且，这凳子倒的方向……更像是被人推开时带倒的。”
申菲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张照片，心头巨震。苏晴！她来过！她一定是来灭口的！因为王秀兰知道得太多！
“是苏晴！一定是她！”申菲菲的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尖锐，“她怕王秀兰说出当年的真相，怕我们找到她参与害我妈妈的证据！”
顾远按住她的肩膀，试图让她冷静：“现在最重要的是救人。只要王秀兰醒过来，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医护人员迅速将昏迷的王秀兰抬上担架，送往医院抢救。顾远和申菲菲也跟着去了医院，守在急救室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申菲菲焦躁地在走廊里踱步，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母亲日记里的字句，回想着苏晴那看似温婉实则疏离的笑容。如果这一切真的是苏晴所为，那这个女人就太可怕了！她不仅间接逼死了自己的母亲，现在还要对母亲唯一的朋友下手！
顾远则靠墙站着，眉头紧锁。他回忆着在王家看到的一切。那根线头……苏晴今天的衣着，他似乎有印象，是一件质地很好的浅灰色羊绒开衫。
如果这线头能对上……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苏晴完全可以否认，甚至可以说他们栽赃。王秀兰是唯一的突破口。
急救室的灯终于熄灭了。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
“医生，她怎么样？”申菲菲立刻冲上前问道。
“抢救过来了，算是命大。”医生叹了口气，“煤气吸入导致昏迷，加上她本身年纪大了，身体底子也不好，有高血压和心脏问题。现在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了，但还没有脱离危险期，需要密切观察。而且……”
“而且什么？”
“由于大脑缺氧一段时间，即使她醒过来，也可能会出现一些后遗症，比如记忆力减退、思维混乱，或者……语言功能障碍。”医生委婉地说道，“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语言功能障碍？申菲菲的心猛地一沉。这意味着，王秀兰可能无法清晰地说出真相？
“我们能看看她吗？”顾远问。
“可以，但病人需要绝对安静，不能受刺激。探视时间不能太长。”
两人换上无菌服，轻轻走进监护病房。王秀兰躺在病床上，鼻子里插着氧气管，脸色苍白，呼吸微弱，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苍老许多。她紧闭着眼睛，仿佛沉浸在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中。
申菲菲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这是母亲曾经的朋友，可能也是唯一知道母亲临终前确切情况的人。她此刻奄奄一息地躺在这里，而幕后黑手却可能还在逍遥法外。
“王阿姨……”申菲菲轻声唤道，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是申婉的女儿，菲菲……你能听到我吗？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苏晴害了你和我妈妈？”
病床上的人毫无反应，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回应着她。
顾远仔细观察着王秀兰，发现她的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他心中一动，靠近一些，低声道：“王女士，如果你能听到，就动一下手指，或者眨一下眼睛。我们知道你不是自杀，是有人害你。是苏晴吗？”
没有回应。那一下微动仿佛只是错觉。
就在他们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王秀兰的眼皮剧烈地颤动起来，仿佛在用尽全力想要睁开，干裂的嘴唇也微微翕动着，发出极其微弱、模糊不清的气音。
申菲菲和顾远立刻屏住呼吸，俯身贴近去听。
那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痛苦的喘息：“……苏……婉……孩子……对不……”
最终，她还是没能说出完整的句子，头一歪，似乎又陷入了更深度的昏迷之中。
但仅仅是这几个模糊的音节，已经足够印证他们的猜测！苏晴！她提到了苏晴！还有“婉”，是指母亲申婉！“孩子”是指谁？是对不起谁？
“她承认了！她指认苏晴了！”申菲菲激动地抓住顾远的手臂，眼中燃起希望的火光。
顾远却相对冷静：“这几个词太模糊了，在法律上构不成有效证据。而且，她现在的状态，就算将来能作证，证词的有效性也会被质疑。”他看着申菲菲，“我们现在需要更确凿的东西。”
他们退出病房，心情沉重又带着一丝突破的振奋。
“我去找苏晴对质！”申菲菲咬牙道。
“不行！”顾远立刻反对，“打草惊蛇！她现在肯定已经有了防备，我们没有任何实质证据，只会让她更加警惕，甚至可能对王秀兰再次下手！医院这边必须加强安保！”
他沉吟片刻，眼神锐利起来：“我们现在有两件事要做。第一，保护好王秀兰，她是关键证人。第二，找到那根线头来源的更多证据，或者，查清苏晴和李建明之间，到底有没有更直接的联系！李建明只是棋子，还是和苏晴有合作？”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林静的电话：“静姐，还得麻烦你。两件事，第一，查苏晴最近的行踪，特别是今天下午，精确到时间段。第二，深入查她和李建明之间，有没有我们还没发现的资金往来或者秘密接触。”
挂断电话，顾远看着窗外渐渐沉下的夜幕，城市华灯初上，掩盖了无数暗流汹涌。
“我们先回小店。”他对申菲菲说，“梁渠……或许能帮我们‘看’到一些我们看不到的东西。”他想起了那根细微的线头，或许梁渠那非同寻常的感知力，能从中捕捉到属于苏晴的、独特的“气息”。
真相仿佛隔着一层薄薄的纱，王秀兰的意外撕开了一道口子，但迷雾之后，是更深的黑暗和更危险的对手。
他们握有的线索依旧微弱，但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