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近乎表白般的对话后，小店内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陶醉依旧每天报道，但不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黏着顾远，她变得安静了些，写作业时更加专注，只是偶尔会抬起眼，目光复杂地追随着顾远忙碌的身影。那目光里有依赖，有委屈，有倔强，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回应的期盼。
顾远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沉默的压力。他依旧会为她准备温热的茶水，会在她离开时叮嘱她路上小心，但那些曾经自然的肢体接触揉头发、拍后背却被他有意无意地避免了。他像是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条无形的界限，试图将关系拉回到他认为“安全”的轨道。
这种刻意的疏离，陶醉如何感觉不到？她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湿棉花，闷得发慌。远哥哥在躲她。这个认知让她既难过又生气。她不懂，为什么明明彼此关心，却要变得这样别扭。
梁渠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金色的瞳孔里满是“人类真是麻烦”的感慨。它依旧尽职地扮演着保镖的角色，每天蹲在教室窗外或校门口，用无形的气场威慑着那个不怀好意的秦老师。只是它发现，保护这个心思敏感的小丫头，比对付那些蠢笨的邪祟要耗费心神得多。
这天傍晚，陶醉写完作业，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她磨磨蹭蹭地收拾好书包，走到正在核对账目的顾远身边。
“远哥哥，”她声音轻轻的，带着点试探，“明天……明天是周末，我们……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新上了一部动画片，听说很好看。”她小心翼翼地发出邀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远，像是生怕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顾远敲击计算器的手指顿住了。他抬起头，对上陶醉那双充满期待又隐含不安的眼睛。去看电影？这显然已经超出了“哥哥带妹妹”的范畴，更像是一场……约会。他几乎能预感到，如果答应，那层摇摇欲坠的窗户纸将会被彻底捅破。
他沉默的时间有点长。陶醉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心也一点点沉下去。
“陶陶，”顾远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明天我约了人，而且，那种动画片，你应该找同学一起去看，更有意思。”
借口。都是借口。陶醉听得出来。一股混合着委屈、失望和愤怒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让她鼻子发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约了人？是申菲菲姐姐吗？”她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尖锐和醋意。
顾远眉头微蹙：“陶陶，不要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陶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是！我就是无理取闹！我比不上申姐姐成熟，比不上她能干，不能跟你谈生意，不能帮你解决‘大麻烦’！我只能给你添‘小麻烦’，只会缠着你，让你烦！”
她越说越激动，积压了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决堤：“可是远哥哥，是你说的，有你在！是你让我有事就来找你的！现在你又嫌我烦了是不是？你觉得我长大了，不懂事了，所以就想把我推开了是不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远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心里一阵抽紧，想要解释，却发现语言如此苍白。他确实想推开她，但不是因为烦，而是因为……害怕。害怕面对她那份过于炽热的情感，害怕打破现有关系的平衡，更害怕自己无法回应同等的感情而伤害到她。
“那你是什么意思？”陶醉哭着追问，像个迷路的孩子，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
就在这时，顾远的手机非常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正是“申菲菲”。
这个巧合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陶醉心上。她看着那个名字，又看看顾远瞬间有些微妙的神色，最后一点希望也彻底粉碎了。
“呵……”她惨然一笑，胡乱地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泪水，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顾远的距离，“你接电话吧，申姐姐找你，肯定是正事。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她的声音冰冷，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平静。说完，她不再看顾远，抓起书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小店。
门上的风铃因为她剧烈的动作发出一阵刺耳急促的乱响，然后归于沉寂。
顾远看着那晃动的门扉，听着窗外陶醉跑远的脚步声，手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他没有去接，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抬手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一团糟。
梁渠慢悠悠地走到他脚边，仰头看着他难得的烦躁模样，甩了甩尾巴。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它的声音在顾远脑中响起，带着点幸灾乐祸，“人类的感情，要么干净利落地斩断，要么就坦坦荡荡地接受。像你这样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只会把所有人都拖入泥潭。”
顾远睁开眼，眼底一片晦暗。他知道梁渠说得对。他对陶醉，无法狠心彻底推开，又无法坦然接受那份超越了亲情的情感。而对申菲菲，那份在并肩作战中滋生的欣赏与怜惜，也同样真实存在。
两个女人，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像两条方向不同的河流，在他心中交汇、冲撞，让他进退维谷。
他拿起还在震动的手机，看了一眼申菲菲的名字，最终还是划掉了接听。他现在没有心情，也没有立场去和申菲菲谈论什么正事。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早已看不到陶醉的身影。晚风吹进来，带着深秋的寒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烦闷。
夜，还很长。而顾远知道，他注定要度过一个无眠之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