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几乎是闯过了好几个红灯，车轮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最终一个急刹，停在了陶醉家楼下那栋有些年头的居民楼前。
他甚至没等车子完全停稳，就推开车门跳了下去，梁渠如同一道金色的影子紧随其后。
楼道里依旧昏暗，带着熟悉的潮湿气味。顾远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心跳如擂鼓，重重地敲击着胸腔，仿佛要挣脱束缚跳出来。他站在陶醉家门前，抬起手，却在即将触碰到门铃的那一刻，犹豫了。
他该说什么？以什么身份？在伤害了她、回避了她之后，又这样狼狈地跑来，质问她为什么不去小店？担心她的安全？这听起来多么可笑和自私。
就在他指尖悬在空中，内心激烈挣扎时，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
提着垃圾袋的陶妈妈出现在门口，看到门外站着的、脸色苍白、气息不稳的顾远，明显愣了一下。
“小远？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外面冷。”陶妈妈连忙侧身让开，脸上带着关切，但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阿姨，不用了，”顾远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些，“我……我找陶陶有点事，她……在家吗？”他的目光急切地越过陶妈妈，投向屋内，试图捕捉那个熟悉的身影。
陶妈妈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轻轻叹了口气：“陶陶啊……她吃完晚饭就说累了，回房间休息了。这孩子，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没什么精神，话也少了，问她是不是学习太累，她也不说。”她看着顾远，眼神里带着探询，“小远，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
顾远的心猛地一沉。在家，但是“累了”、“没精神”、“话少了”……每一个词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他知道，这都是因为他。
“没……没有，”他避开了陶妈妈的目光，声音低沉，“就是……几天没见她过来，有点担心。她……没事就好。”他顿了顿，还是忍不住追问，“她这几天，放学都直接回家了吗？有没有……什么异常？”
陶妈妈想了想，摇摇头：“倒是都按时回家，就是看着闷闷不乐的。异常……好像也没有，就是昨天回来的时候，裙子下摆有点脏，问她怎么回事，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小心蹭到墙了。”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哦，对了，她之前提过的那个实习的秦老师，好像这两天也没再找她了？这倒是好事。”
裙子脏了？蹭到墙？顾远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以陶醉的性格，如果是简单的蹭到墙，不会支支吾吾。
“阿姨，我……我能去看看她吗？就跟她说句话。”顾远几乎是带着恳求说道。他必须亲眼确认她没事，必须跟她说句话，哪怕只是听到她的声音。
陶妈妈看着顾远眼中毫不掩饰的焦急和担忧，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她在房间，你去看看吧，不过这孩子可能睡了，你轻点。”
顾远道了声谢，几乎是屏着呼吸，轻手轻脚地走向陶醉的房间。房门紧闭着，门缝底下没有透出灯光。他抬起手，极其轻柔地敲了敲门。
“陶陶？”他压低声音唤道，心脏在寂静中跳得异常响亮。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陶陶，是我，顾远。”他又敲了敲，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睡了吗？我……我很担心你。”
依旧是一片死寂。这种寂静，比任何争吵和哭闹都更让顾远感到恐慌。他几乎可以想象到，门后的女孩，或许正蜷缩在床上，捂着耳朵，无声地流泪，拒绝听到他的任何声音。
梁渠蹲在顾远脚边，金色的瞳孔在昏暗的走廊里闪烁着微光。它微微动了动鼻子，似乎在空气中捕捉着什么细微的气息。
“里面有很淡的……水汽和尘土味，还有一丝极微弱的……不属于她的情绪残留，焦虑，不安。”梁渠的声音直接在顾远脑中响起，带着一丝警惕。
顾远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水汽？尘土？焦虑不安的情绪残留？这绝不仅仅是“蹭到墙”那么简单！
他不再犹豫，也顾不上是否唐突，稍微加重了力道敲门：“陶陶！开门！我知道你没睡！回答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和命令口吻。
门内终于传来了一点细微的动静，像是被子摩擦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门锁“咔哒”一声轻响，房门被拉开了一条缝隙。
陶醉站在门后，穿着睡衣，头发有些凌乱，脸色苍白，眼睛微微红肿，显然哭过，而且没睡好。她看着门外的顾远，眼神空洞而疏离，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有事吗？”她的声音干涩沙哑，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看到她这副样子，顾远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所有的犹豫、所有的顾虑，在这一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只想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告诉她他错了，他不会再推开她。
“陶陶……”他上前一步，想握住她的手，却被陶醉猛地躲开。
“我累了，要休息了。”她垂下眼睑，声音冰冷，说着就要关门。
“等等！”顾远伸手抵住门，急切地看着她，“你裙子怎么回事？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那个秦老师又找你麻烦了？”他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语气焦灼。
陶醉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她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被冰冷的倔强取代：“不关你的事。我的事，以后都不需要你管了。你去管你的‘正事’吧。”
又是这句话。带着自暴自弃般的决绝。
“陶陶！”顾远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和怒火，“别闹了！告诉我实话！你知道那个秦老师是什么人吗？申菲菲查到他背景不简单，风评极差！他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听到“申菲菲”三个字，陶醉的眼神瞬间变得尖锐而讽刺，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惨淡的笑：“呵，原来是申姐姐告诉你的。真是劳她费心了。不过，我的事，跟她没关系，跟你也没关系了。他有没有对我做什么，都与你无关。”
她用力想要关上门，顾远却死死抵着。
“与我无关？”顾远盯着她，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心疼，有愤怒，更有一种豁出去的决绝，“陶醉，你听好了，你的事，永远都与我有关！从小到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我不管你生我的气，还是恨我，都随你！但是，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绝不允许！”
他几乎是低吼着说出这番话，胸膛剧烈起伏着。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如此强势地宣告他对她的“所有权”和责任，超越了兄妹界限，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和……占有。
陶醉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似乎被他眼中那从未见过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激烈情感震慑住了。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你……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你之前不是躲着我吗？不是嫌我烦吗？”
“我错了！”顾远毫不犹豫地承认，他看着她流泪的样子，心都要碎了，“陶陶，是我错了！我不是嫌你烦，我是……我是害怕！害怕你长大了，害怕我们之间的关系会改变，害怕我无法回应你……我像个懦夫一样在逃避！但我现在知道了，比起失去你，那些害怕根本不算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紧紧锁住她，一字一句地说：“陶醉，我喜欢你。不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喜欢。或许我自己明白得太晚，或许这份感情还不够成熟，但它是真的。所以，别再说什么与我无关的话，别再推开我，好吗？”
这突如其来的、毫无铺垫的表白，像一道惊雷，炸响在陶醉耳边，也炸响在寂静的走廊里。她彻底呆住了，忘记了哭泣，只是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顾远。
躲在厨房门口偷偷关注着这边动静的陶妈妈，也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震惊，随即又化作一丝复杂难言的释然和担忧。
梁渠甩了甩尾巴，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总算说出来了”的了然。它觉得，这出戏的高潮部分，总算有点看头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陶醉看着顾远，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真诚、悔恨和深沉的情感，几天来积压的所有委屈、愤怒、伤心和不安，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不再是之前那种压抑的、无声的流泪，而是像小时候受了天大委屈那样，放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顾远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不顾她的挣扎，用力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对不起，陶陶，对不起……”他一遍遍地在她耳边低语，感受着她瘦小身躯在自己怀里的颤抖，心中充满了悔恨和怜惜，“是我不好，是我太蠢了……以后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推开你了……”
陶醉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服，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所有的故作坚强，所有的冰冷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不知道哭了多久，陶醉的哭声才渐渐平息，变成小声的抽噎。她靠在顾远怀里，感受着他温暖坚实的怀抱和有力的心跳，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安全感将她包裹。
“远哥哥……”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地、委屈地确认，“你……你说的是真的吗？不是骗我的？”
“真的。”顾远低头，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温柔而珍重，“比真金还真。我顾远，从不骗你。”
陶醉抬起头，红肿的眼睛看着他，里面还带着水光，却亮起了点点星光。她咬了咬下唇，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把脸重新埋进他怀里，小声嘟囔：“那你以后……不许再躲着我了。”
“好。”顾远承诺道，手臂收得更紧。
“也不许再因为申姐姐……就不理我。”
“好。”他语气坚定。
“还有……那个秦老师……”陶醉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后怕的颤抖，“他昨天……放学的时候，在学校后面那条小巷子堵我……想拉我上车……我，我拼命挣脱了，裙子就是在那个时候蹭脏的……我害怕，没敢告诉妈妈……”
顾远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周身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他轻轻拍着陶醉的背，声音却冷得如同寒冰：“我知道了。这件事，交给我。他不会再有机会靠近你了。”
看来，只是让梁渠威慑，远远不够。有些人，不给点深刻的教训，是不会懂得收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