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菲菲那句“我们谈谈”,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顾远心中漾开层层涟漪。
他看着她,她眼中没有了往日谈公事时的锐利与疏离,也没有了深夜来访时那份不易察觉的依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审视,以及一丝被压抑得很好的……受伤。
“好。”顾远没有回避,指了指旁边的茶座,“坐吧,想喝点什么?”
“不用了。”申菲菲在茶座旁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是一个典型的防御兼谈判姿势。“我来,不是以徐氏副总裁的身份,而是以申菲菲个人的身份。”
顾远在她对面坐下,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他知道,她需要组织语言,也需要鼓起勇气。
店内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以及药材柜里若有若无的药香。梁渠不知何时醒了,蹲在柜顶,金色的瞳孔饶有兴味地俯视着下方这对男女,尾巴尖悠闲地轻轻摆动。
“那天之后,”申菲菲终于开口,声音平稳,但交握的手指微微收紧,“陶陶……没有再来了吧?”她问的是陶醉,目光却紧紧锁着顾远。
顾远迎着她的目光,坦然承认:“嗯,那天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误会。现在说清楚了。”
“误会?”申菲菲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是因为我吗?因为我那个不合时宜的电话?”
顾远沉默了一下。他不想把责任推给申菲菲,那对谁都不公平。“不全是。主要问题在我。是我没有处理好和陶陶之间的关系,让她产生了误解和不安全感。”
他顿了顿,看着申菲菲,语气真诚:“菲菲,我很感谢你之前的提醒,关于秦老师的事。我已经在处理了。”
申菲菲听到他提起秦老师,眼神微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看来我多此一举了,你显然有自己的信息和渠道。”她顿了顿,话锋忽然一转,目光锐利起来,“顾远,我只想问一个问题。你对我,到底是怎么看的?”
这个问题如此直接,超出了顾远的预料。他看着申菲菲,她眼中有着豁出去的决绝,似乎不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绝不罢休。
顾远没有立刻回答。他仔细审视着自己的内心。对申菲菲,他欣赏她的坚韧、聪慧和在逆境中不服输的韧劲。他们曾并肩作战,在危机中建立起信任和默契。他对她,确实存在着一份超越普通朋友的好感,那是在黑暗中相互看到的微光,自然而然的吸引。
“我欣赏你,菲菲。”顾远选择坦诚,声音低沉而清晰,“你是一个很特别、也很优秀的女人。我们共同经历的那些,我不会忘记,也很珍惜那份并肩作战的情谊。”
申菲菲听着,眼中似乎亮起一丝微光,但顾远接下来的话,让那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但是,”顾远话锋一转,目光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我对陶陶的感情……是不同的。那是一种更早扎根、更深融入骨血的习惯、责任和不舍。或许它来得懵懂,或许它夹杂着亲情,但我无法否认,失去她的可能性让我感到恐慌。我……不能没有她。”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像锤子一样敲在申菲菲的心上。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交握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她得到了答案,一个清晰、残酷,却也在意料之中的答案。
她低下头,沉默了许久,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只是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痛楚,未能完全掩饰。
“我明白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努力维持着平稳,“谢谢你的坦诚。”她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看来,我之前的感觉没有错。是我……打扰了。”
“菲菲,”顾远也站起身,语气带着歉意,“我很抱歉。你是个很好的女人,值得……”
“值得更好的?”申菲菲打断他,脸上露出一抹带着涩意的笑,“这种话就不必说了。顾远,感情没有先来后到,也没有谁比谁更好,只有合不合适,愿不愿意。”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梁,那个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申菲菲似乎又回来了,“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那我尊重。以后……公事公办吧。”
她说完,不再看顾远,转身走向店门。她的背影依旧挺拔,步伐稳定,但顾远却能感觉到那背影里透出的落寞和决绝。
风铃因她的离去而响起,声音清脆,却带着一丝凄清。
顾远站在原地,看着重新关上的店门,心中五味杂陈。他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但对申菲菲,他确实心存愧疚。他知道,他们之间,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梁渠从柜顶跳下来,走到他脚边,仰头看着他。
“解决了?”它问。
“算是吧。”顾远叹了口气。
“长痛不如短痛。”梁渠甩了甩尾巴,“这女人心性坚韧,她会走出来的。倒是你,麻烦才刚刚开始。”
顾远知道梁渠的意思。秦老师那边的风暴即将来临,而他和陶醉刚刚确立的关系,也还需要小心呵护和面对外界的目光,尤其是陶妈妈那边。
果然,第二天,关于秦老师及其父亲的丑闻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开了锅。本地颇具影响力的媒体率先披露了经过模糊处理的聊天记录和转账截图,直指秦某利用教师身份骚扰。紧接着,关于其父亲涉嫌经济问题的举报材料也出现在了纪检部门的案头。
舆论一片哗然。学校方面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迅速宣布暂停秦某的实习资格,并配合调查。其父亲也被暂时停职,接受审查。之前被秦某骚扰过却不敢声张的女生,在看到有人带头后,也鼓起勇气站了出来,提供了更多证据。
墙倒众人推。秦家父子瞬间从原本颇有地位的圈子跌落,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据说,秦某精神崩溃,其父为了尽可能保全自己,已打算将他迅速送出国,远离是非之地。
消息传到陶醉耳中时,她正在小店里写作业。她看着手机上推送的新闻,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久久回不过神。
“远哥哥……这,这是你做的吗?”她抬起头,看向正在擦拭柜台的顾远,声音带着不敢置信。
顾远放下手中的布,走到她身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重要的是,他不会再伤害你了,也不会再伤害其他女孩了。”
陶醉看着他平静却深邃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没有再追问,只是伸出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
“远哥哥……谢谢你。”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感动和后怕,“还有……对不起,我之前还误会你和申姐姐……”
“都过去了。”顾远回抱住她,感受着怀中的温暖和依赖,心中一片宁静。
然而,就在顾远以为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时,林静的一个电话,再次打破了平静。
“顾远,秦某那边出了点意外。”林静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他在准备出国前,精神恍惚,昨晚酒后驾车,冲下了环城高速的护栏……车毁人亡。”
顾远握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