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为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正是深夜。
突如其来的刺骨杀意将他从和两个老婆大被同眠的美梦中惊醒。
睁眼就看到一把波斯弯刀朝头上砍过来,这种刺激感不是一般人能体会到的。
虽然手无寸铁,虽然壶天神通里面什么都没装,左轮手枪也放在书桌上面,但他陆无为也不是毫无反抗能力。
“吃我斡旋造化啦!”
术与法,不出天罡地煞。
既然他陆某人身怀无漏仙身这种绝顶的仙道根基,修练天罡地煞神通一通百通一闻千悟,方便生活理所当然。
他弃的是仙道终极理念,又不是仙道的便利作用。
其中地煞神通比较好练,时不时练练手,在绝顶天资的作用下有个三四年就能入门,譬如将自身损伤转移的寄杖神通,将杂物存放入内天地的壶天神通,水火不伤的坐火、禁水神通——不过看起来像是街头杂耍的魔术师所用戏法,就算追究到本源高深至极,但具体表现力和杀伤力实在一言难尽。
然而天罡大神通则直接涉及到自然伟力级别的影响,譬如回风返火的神通练至深处可以逆转时空,重启量劫,挟山超海的神通可以在天崩末灾中以一己之力扛起苍穹。
与之相对的就是很难练,一般修道者终其一生连门槛都找不到,就算是天资根基等同于真仙的陆无为,用了七年时间,同时以百世轮回的才学知识投入,才最终习得了排名第一的天罡大神通中,斡旋造化——的一点皮毛。
说真的,就算是仙人,没个千八百年的修练,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入门一式天罡神通了。
斡旋造化的终极是重塑因果,扭转逻辑,再立地水火风,陆无为是没有这种本事的,但是仅限于“将曾经由自己亲手制造的东西,于此重塑”,这种程度还是没问题。
即便只是天罡大神通的一点皮毛,用于自保足够了。
剑柄从陆无为的掌心生出,然后是剑柄,剑身,总共不过一秒,弯刀的斩击还没落在头上,陆无为用斡旋造化,无中生有的铁剑已经直指刺客的喉咙。
不过这家伙也没蒙面,穿戴也是常服,不像刺客啊。
那么是仇家?
自己也没有做过什么,会沾上生死大仇的事啊。
不过……算了,先杀了人再说。
对面的刀客技艺显然不俗,眼睛第一时间注意到刺向喉咙的铁剑,但他并没有收回弯刀回防,因为武人的厮杀就是拼一线,拼一刀,若是因心有胆怯便先输一半,失了先机也就失了锋锐,即使回防也会在接下来的斗剑中落于下风。
必须要拼,必须要赌,将生死寄托于对方是否会胆怯。
由此可见,这般勇武已经得了武人斗战的精髓,刀客的技艺不俗。
但他会因为这份勇武的判断而死。
双方都没有回防,以命换命。
铁剑毫无疑问的刺穿了刀客的咽喉要害。
波斯弯刀从陆无为脖颈切入,到侧肋划破一道血线——只有一道血线。
因为在弯刀尚未从陆无为身体离开的时候,上端的伤口就已经愈合。
于是刀客用命换来的战果,也仅仅只是一道血线而已——很好,现在连血线都看不到了。
无漏仙身的强大之处,此刻完全展现。
“只有拥有觉悟的攻击才能对仙人造成伤害啊,各位。”
比如觉悟赴死,觉悟为大义而杀,诸如此类,才能对无漏仙身产生不会立刻恢复的伤势。
陆无为装备号书桌上的手枪,同时从容脱掉被刀客切碎的睡衣,用斡旋造化构造出一套新的短褐穿上。
很好,现在全副武装了,不管谁来陆无为都有底气过两手。
小屋外还有其他敌人发现屋子里动静不合预期,很快也意识到反击开始了,两人各自躲在门口两旁,第三个人用弯刀挑开门帘,准备进来。
陆无为的铁剑与挑开门帘的弯刀相交作为斗剑开始的信号,因为门框狭窄的缘故双方暂时保持克制。
正当刀客思考是退一步和队友一起拉开战场合围,还是进一步直接冲杀进去,队友紧随其后,仗着人多堵住他的活动范围的时候——
两颗附着有天下至毒人心毒的子弹打穿幕木墙,让埋伏在门口两侧的队友脑袋开花,当场横死,奏响了一曲“大人,时代变了”的凯歌。
一颗子弹向房顶上观望四周的某位君子打个招呼,一颗子弹关照下旁边路过,赶去另一隔壁家灭门的无辜杀手。
还有一颗子弹直击正在斗剑的刀客,但很可惜,飞行类武器就是这点不好,一两倍音速的飞行速度,在高手眼里仍然属于“只要有心仍然可以选择拨挡或躲闪”的程度。
而这个挑开门帘的刀客就属于这种高手,比几个同伴都强上一大截。
他向后猛地大跳一步,顺势用刀尖将弹头切成两半。
就算是敌人,陆无为也不得不感叹一声好身手。
但他陆某人更了不起。
地煞神通,剑术,初步入门可以御剑凌空杀敌,练到深处更是需要精研招式与技艺,将一切变化了然于胸,所以能破尽一切变化
陆无为经常会陪和公孙家的两个练剑,他对够帅的活动总是充满兴趣,于是地煞神通剑术的经验值就这样迅猛涨上来。
不敢自称“破尽一切”的程度,不过至少不是这位连百家武人都不是的刀客所能比拟的。
陆无为的每一剑都点在刀客最薄弱的地方,或者打乱重心,或者引偏刀势,随着刀客挥舞的动作越来越散乱,陆无为抓住其中一个破绽——
——一剑封喉。
然而武人的难缠之处,就在于身处生死一线的最后反击。
之前说到,百家武人将义理作为武道的根基柱石,他们知道自己为义而战,为理而杀,他们的内力中缠上了觉悟的心念,所以对于仙道中人来说,下到童子上到真仙,都一视同仁的破防。
即便是难与先贤义同,修不得百家内力,最一般,最庸常的那些江湖人,他们司空见惯了生杀,也会在奔忙之余思考我是谁,我从哪来,我要到哪去的哲学问题。
他们也在明确“我是我”的概念,并将自己思考所得的理与义,融入练气当中。
仙道武道也不是人类自诞生就会,也是由人创造的,而这些江湖人即使是在用一种愚笨且缓慢的方式在突破自我,也确实是求道的过程——甚至这个过程中,可能这些江湖人本身都没有意识到,他自己已然入道。
特别是临近死亡的关头,生死间有大恐怖,江湖散人比修道者更多的贴近生死的界限,大抵会明悟些什么。
死期将至之时,已经能听到死神的脚步到来,已经没有时间做些什么别的,爱与恨都太过遥远,来不及说再见,只能最后再斩出一刀,就算是作为一介武人,对人世最后的留言。
想要表达些什么用以传递,想要共鸣些什么用以理解,想要留下些什么用以纪念。
这份心念,尽数包含在最后一刀之中。
——一剑封喉。刀客并没有强求自知挡不住的回防,最后的眼神没有颤抖,他也在同时挥刀,将一身的武艺,一生的精诚浓缩其中,欲比天高的一刀。
“漂亮。”
陆无为甚至愿意为他鼓掌。
肩头的一道伤口随着呼吸微微开合,其上肉芽翻涌,却始终无法自然愈合——以刀客最后的心念强度,这个伤口大约能在陆无为身上持续十分钟。
“但造成伤害不等于能杀我啊,你又不是天下无双的徐卫尉,没有同样悍不畏死的同伴抓住你用牺牲带来的突破口,我也不是死守祖庭,打死不退的道衍真仙,最后相杀的结果,也只有这种程度罢了。”
陆无为给手枪重新填装了子弹,反手持剑,出了院子,发现山路上还有不少用波斯弯刀的刀客。
有的已经死了。
有的暂时还没死。
陆无为向忙着杀人的公孙羽打了个招呼。
“羽姐,今天啥情况啊?”
“西边来人想要扬名,来找老爷子比武,老爷子不答应,于是那人就派手下屠村,激老爷子出手。”
“这么回事啊,江湖仇杀也见过不止一次两次了,毕竟咱们这个山村光明正大建在这里,也不算隐居,所以引来仇杀也非常合理,行吧行吧。我现在只想知道,这个打扰我美容觉的家伙现在在哪呢?”
“看,那边的首级就是,已经被我砍了。”
“就这水平还想和老爷子过手?”
“对,于是就像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龙套角色一样退场了。”
“……说的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