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城主白袍成为朋友之后，陆无为在求佛城的生活就这样安定下来。
平时除了白袍来访，他会为朋友做一顿灵修也能吃的美食之外，平常也和求佛城中的人做做生意。
——顺带一提，求佛城是奴隶制城邦。
如果硬要解释的话，可以理解为白袍在城中订立律法，以物理秩序的方式表达对杀伤与侵害的否定，但是纵横十万里之外，灵界更广阔的的区域他就管不到了。
所以，为了让更多游魂不会在发现的第一时间就被贪食的家伙当场吃掉，他承认带回来的游魂可以成为被发现者的奴隶，尽管不允许随意打杀伤害，但会有每天固定八小时任意使唤奴隶工作，所得皆归主人所有。
而奴隶也不是全无希望，在八小时之外自己努力赚钱，积攒到一定程度就可以为自己赎身。
但陆无为的感想则是——
白袍这家伙到底哪年死的啊？
诸子百家早就深刻认识到奴隶制对生产力的制约，大秦建国初期已经全面取消奴隶制，至今几百年了，白袍是个什么时代的老古董，还心心念念着奴隶制呢。
陆无为自己对奴隶制没有什么好恶的偏见，只觉得这是历史进程的一部分——大部分修道者都是这样想的，也不是什么特立独行的观点。
只不过嘛——
眼前这个大概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对着阴煞冷火烹煮的砂锅流口水，看几眼就会带着殷切的期待回望陆无为。
陆无为反坐在椅子上，用椅背顶住下巴，面无表情地看回去。
“我……我可以吃吗？”
“那个先不提，你竟然还会流口水。”
“才，才没有那种事，只有小孩子才会馋到流口水。”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能理解自己已经死了吗？”
“死？”
“就是物质的消亡，所有物理层面的形体都已经毁灭，只具备灵体的存在。”
“物质？灵体？”
“要从物与非物的哲学开始讲吗？”陆无为叹了口气，他已经开始感到厌倦了：“太麻烦了，所以你就理解，自己其实是没有口水的，你觉得嘴角有口水流下来，其实那是精神反应在灵体的形神，而不是物质性的唾液。”
“可是我有口水啊。”
“——主要的问题是，在灵界的大部分游魂，看起来都是像你的主人一样黑乎乎的一团雾霾，要不然就是歪七扭八的痛苦面具，能具备如同生人的形神非常不容易。更进一步，如你这般将生人的生理特征表现出来，就算方寸境的鬼王都很难做到。”
换句话说，这丫头肯定吃过什么天材地宝，要么干脆是有成就阳神的绝顶天资，要么……总之不是寻常人，嗯，寻常鬼。
“那个那个那个先不提，我能吃一点汤吗？”
“那个先不提……我去睡一觉，你主人来了叫我一声。”
就连陆无为这种关我屁事的狗东西，都难得升起了想要培养一下好苗子的想法。
只不过在此之前，需要处理一些有关她主人的问题。
他陆某人拿不出来给人家赎身的钱……
他也不想拿……
“呦，陆老弟，好久不见。你还炖着汤啊，这多不好意思——你这混蛋也敢偷吃，知道这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吗？”
别误会，这位突然出现，并自作主张去舀汤的家伙，并不是陆无为的朋友。
只是个在灵界寻常的，有点小本事，也足够贪婪的灵修。
最初见面的时候，还是在陆无为刚刚坠入灵界，第一个见到的鬼魂，就是这家伙。
——明明应该是充满命运感的相见，对方不是美少女陆无为也就不吐槽了，在这家伙身上只能感觉到孽障。陆无为由此再一次确定自己不是什么轻松愉快小说的主人公。
原本和陆无为一起坠入灵界的，除了衣衫之外，还有另一个追着他跳进传送阵的游侠。
他陆某人脑袋的赏金才几个钱啊，值得这么拼命。
陆无为的衣衫很快就被阴煞气腐蚀成灰烬，而游侠的没有百家内力，没有无漏仙身级别的道基，也不能像武圣一样斩杀自己“死亡”的概念，所以他的命运和陆无为的衣服相比，稍微好点有限。
这里说的“好点”，指的是能留个全尸。
虽然看起来像是人在真空中死掉后，又被泼上一盆浓硝酸的惨状，但确实是个全尸。
陆无为无漏仙身的特性，就是对没有意志的外界干涉抗性点满，所以他毫发无伤，用天罡大神通斡旋造化，给自己调整一身基于阴煞气变化的衣服之后，抬眼就看见一只鬼魂把游侠的尸体吞下去。
然后就是对方非常不友好的，用致死性术法攻击试探，打不痛，但陆无为吃下不羡仙丹也不过八年，道行浅薄，他的剑术砍不到在灵界异常灵活的鬼魂，号令地水火风的术法也不怎么精通，对对方造成的伤害极其微小。
这混蛋就这样一直缠着他，直到陆无为找到白袍面试安保人员方才结束纠葛。
双方不仅没什么正面关系，反倒是是结了仇。
陆无为到现在都不知道这老东西叫什么呢。
“真是怪事，把一个小姑娘扔到我这边，十几天不闻不问，老东西你到底怎么想的？”
陆无为扔出斡旋造化捏成的短匕，精准刺中鬼魂想要拿碗盛汤的手。求佛城范围内禁止杀伤及侵害，但陆无为只是捍卫自己的财产，并且也没造成实际杀伤，所以不会被白袍的律法所限制。
没喝到汤是小事，驳了面子是大事，这位实力仅在鬼王之下的鬼魂变了脸色——不太好形容，因为他本来就是一团不定型的黑雾，忘了自我，沉沦于被欲望驱使的鬼魂，其形神都会变成这个样子，只能说现在颜色更浓黑了一些，向外辐射的恶意更深沉了一些。
“我在想，陆老弟现在是不是应该有求于我？”
“呃，我平素不会去尝试理解白痴的脑回路，不如您举个栗子，也许我就懂了。给，这是人世的栗子，在灵界特别稀有哦。”
“……比如向我提出，买下这个，奴隶？”
确实，这个老东西确实是小姑娘的主人。
再重复一遍，陆无为自己对奴隶制没有什么好恶的偏见，只觉得这是历史进程的一部分——但是现在涉及到他有些好奇，想要亲近的这个小姑娘身上，他就要认真琢磨一下求佛城的律法细则，用奴隶主的逻辑打败奴隶主。
在白袍的律法中，这些人虽然叫奴隶，本质上其实还是不太平等且难以解约的合约工，主人也不能让他们去做送死或特别出卖尊严的事情，拥有的与其说是奴隶，倒不如说仅限于奴隶的劳动力。
并且在白袍的监督下，奴隶的劳动强度可能比电气时代的黑工厂都要人性得多。
——虽然他认知的基础仍然是奴隶制社会，但具备进步的眼光不止是哲人，但凡活得久一点，并且没有放弃思考的家伙，都会对是非对错有些自己的见解。
现在说回到当下，老东西想要凭借他陆某人和小姑娘的情感，敲诈勒索他一大笔钱。
“我要一百，不，二百方灵质，以及十次的仙馔，这样我把她卖给你，怎样？”
坐地起价讲的就是这个混账。
陆无为挥手，让小姑娘往屋里避让一下，但老东西却把她召回来，好像恶心陆无为一样揉她的头发——被小姑娘推开了，这个行为有点侵害个人尊严，在求佛城奴隶是可以拒绝的。
但让她站定在自己旁边，该要求符合主人对奴隶要求的律法，小姑娘拒绝不了。
确实，要在亲爱面前，对一份感情讨价还价，最是伤人心，并且如果当这份感情进一步升温，双方的关系即将更进一步的时候，此时的回忆就会变成无法填补的隔阂，微小却无法拔除，始终刺痛彼此二人。
合理，老东西作为一个搞一锤子买卖的奸商，做这个决定非常合理。
并且要价也仅仅在陆无为心理极限稍低，可以说这家伙沉沦欲望，却没有丢掉脑子，也是个难得的人才，啊不，鬼才。
但陆无为是什么人啊。
陆无为是有两个老婆的成功人士，又不是被繁殖本能冲昏头脑的低等生物，有必要去体贴一个只是让他感到有些好奇的路人吗？
没有。
陆无为不是主打温柔的角色。
“买卖奴隶的事，暂时先不提——我们先来谈论一下有关你家的奴隶，偷吃我的仙馔的问题。如果说奴隶的工作收益归主人所有，那么奴隶在这段时间造成的经济损失，同样应该由你来承担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