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这个论点是否正确?
仙道求索中,最重要的一环,证明自己是自己。
照夜至方寸的生死玄关,在点染金性不朽之前,务必要穷究其道理。
此谓,孰与我之辩。
什么是我,什么是他,什么是你,什么是自然,什么是内,什么是外。修道者需要用一生不断思索的命题,将真我炼就至真至纯,以保证道途之中我仍旧是我,而非其他的孽物。
否则,成道的乃是借体苏生的邪魔,或者纵身于未知的堕道躯壳——失却自我,与兵解何异,空留一具持有异怪逻辑的道身形体搅动秩序,扰乱文明进程,还不如引火焚身一死了之,至少别对不起授业师恩。
这问题简单易懂,那么答案呢?
却很难得到。
对列车难题作出同样哲学回答的我,就是我吗?
对百王之所同古今之所一的道德,能够另出机杼予以批驳的我,都是我吗?
我是唯一,还是万众?
我是形体,还是理念?
我欲求索大道,求索大道之欲是否为我?
从来没有一个结论,或一个问题能够简单明了判断我之所以是我,也许未来永远也不会有这样一个结论,或一个问题能做到。
这绝不是“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这么简单——成就方寸大修,先点染金性之不朽,其为“不易”,不变,不动,不移,经点染之后,与天地五行同在,历劫不磨,此为长生久视的基础,今在永在的逻辑。
余者可增不可减,又作道生之一,点染真我绝不让步的本心。
若此时为外魔所侵染,强加的丑恶也一道染上金性,这时候却不好分辨我是外魔,亦或外魔是我了。
没有通解,所以一般来讲能够说服自己这一关就算过了,有人在乎容颜,有人在乎执念,有人在乎形神的完整,都言之有理。明心见性,或言,与自己和解。
说来轻巧,可【与自己和解】又哪里容易呢?
天仙道与地仙道在此处分道扬镳,大罗道统门下往往会凭借“理想的形神”点染金性。大道向来对修者慷慨敞怀,可深入其中消磨的不仅是时光,还有作为人那浅薄的自我,只余留点染的五行五性不朽的部分——
——一点一点,剥离自我所厌弃的部分,由鄙陋的人,达至超然的仙。
地仙道则相对来说更显得“贪”,追逐自然,保留真形,于是将自我的一切都囊括金性其中。
不过太乙仙道又是另一回事了,仿照先天神魔的形神而创出功法的前辈大概会这样回答——
“不知道,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也是,如果有的选肯定会选大罗仙道,实在没得选,又为知识所逐为智慧所困的话,肯定也不会在乎人外之智对自我的异化。
虽然道衍真仙能够实现宇宙规模的逆熵,不过这种情况毕竟是少数,大体上世界还是遵循守恒定律的。入道门槛低,炼形进境快,炼气效果强,纵然太乙仙道有千般好,肯定是在什么地方已经付出过代价。
而何闻道身上出现的问题,比太乙仙道之异化尤甚——
陆无为没有看过人饵一脉的根本大册,所以何闻道的观想法与炼形术错在哪,又改在哪,只有他自己知道,只能他自己来悟得。
从一开始就说了嘛,陆无为并非启迪,而是施舍与行差踏错的妖道人,最后的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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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烈气血,真解·浩然烈怒。
昭烈气血,真解·忍毅昭行。
好像是拖时间或混字数的相持阶段,你一招我一招的来回,打不出战绩,半点不见红,新剑招并没有达成任何杀伤,何闻道使用“普通攻击”轻松接下。
陆无为的悟性在修道者中只能算一般,能够自夸的唯有百世轮回带来不同时代不同身份之我的见地,所以论道论法时能打破惯性思维的桎梏,看起来思路更开阔跳脱。
这不代表他临时自创功法就很顺利,和公孙羽那样正儿八经的天才不同,做不到看鸟雀蹦跳就创出轻身法门,现取现用,并且立功卓著。
他是数据派的。
所以多出几招,反思分析之后,才能磨磨蹭蹭调整好自己想要术法。
论道足矣,真当厮杀断不敢冒用。
“不要取笑,我就是水平不行嘛,”陆某人自己也觉得尴尬,这时候应该使出成品杀招,让气氛更加热烈,进一步推动论道进度才对,可是他道行不够就是不够,和数学题不会就是不会一样的道理:“我水平不行你还想怎样!”
嘿,这家伙还强横起来了。
“岂敢,岂敢,我只是……”
“闭嘴,你也是,道途给掰开了揉碎了,剑招成型的过程你见了,内核术法的奥妙我半点也没藏私,搞了半天还是不懂!你这家伙可真的是……”
话头好像老师在数落不成器的学生,先天阴阳化生的道身也没有闲暇便再运真气,这时候还要歹戏拖棚对谁都尴尬,所幸,总算是成了。
周身的念力与真气总算糅合成型,不再是之前需要约束的浪潮翻涌,势大而繁乱,转而塑成人的形体,额生铁角,脊出龙尾,周身火德大赤,化为背后立龙凤日月旗。
法相·赤帝天征。
过去不存在,未来也不会存在的,蜀汉不奉天时,不附地利,却道人心足倚,众志所化的法相。陆无为取来源自汉昭烈帝的那份遗憾,在此刻此时的虚妄与戏言中孵化。
法相一物,简单又不简单,简单指的是好像随便哪个神仙都能用出来,不简单则是因为,现在的物质世界已经没有神仙了。
现在修道者已经将物质世界的权柄交给诸子百家,帝皇百官,权力如此,责任也是如此,自然也不需要神仙行云布雨,斡旋天地。
于是乎,汲万众念力,塑成用于改易自然的法相,也久不出世。
这算是天罡大神通,花开顷刻的部分用法,凭人的意志,取念力依存,直接扭曲物质世界与物理法则。自然也是修道者才有资格使得出,一般二般的炼气士还摸不到念力课程的门槛,更不要提塑成法相了。
不过嘛,既然是来源于意志的力量,真气只是作为好用的润滑油起到辅助,那么诸子百家理论上确实也能行使的力量——
凭借一种更崇高,更热烈,更有力量的声音,仿佛穿越时空,能够贯穿普罗大众麻木的灵魂,唤醒人生来本该有的——
热情、
信任、
还有爱。
让人们原本各自分散,如同繁星点点却毫无关联的思想,得到统一,开始向同一个理念的方向聚合。每一个听到者声音的人,都能在其中找到共通的自我,意识到“啊,原来我也是能够成就伟业的人”,他们发自内心深处的信念由此被引导而出,像是被无形的道标引导,逐渐合为一体。
在这声音的笼罩下,万众们不再是一盘散沙,而是被同一股昂扬的意志所驱使,成为了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向着那汉昭烈帝所指向的未知且遍布荆棘道路的方向前行。
自知?还是再塑?
得我?还是失我?
百世轮回中,从未有任何一位昭烈帝刘备,能塑成此法相,而陆无为凭借掌心孵化的神意,造神青出于蓝。
此谓,合众为一之理。
第一剑讲述了我是我与我非我的辩驳,那么这第二剑也是陆无为向妖道人所揭示的,致使错谬的道理其一。
昭烈气血,真解·甘与同败。
昭烈气血,真解·人心足倚。
此二剑真解,意在当头棒喝:“何闻道,这是你认同的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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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提到,何闻道的错,并非是道身炼错,这只是表象。
根本原因在于他没有找到前路,他的炼法由太乙天仙转至地仙道,不认同人饵一脉的理与义所以弃绝,那么他又认同什么呢?
不知道,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就算退一百步讲,就算是能赢了论剑,最后又怎样知我是我?
所以这妖道人破镜一定会失败的。
陆无为完全不看好最后的结果,妖道人凡夫俗子一个,自我浅薄而鄙陋,勉强能拿到一个角色定位的标签,但撑不起一个人物。
一言蔽之,他不配破镜方寸。
即使勤勉炼了四甲子道身,即使足够的诚恳与坚定——
这样说来,在鄙夷之余,还是有些怜悯的情绪在的。
“收尾的这一招,乃是昭烈气血,真解·此汉家天,”
“以及,真解·不负桃花。”
“还没懂,还不明白,还是没有彻悟,”
“嗨,无妨,接下来会向你落下的剑光,乃是完形的无漏仙身,成就的道衍真仙。”
“几百年修了个糊涂,临了临了,至少看个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