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起来……你跟‘长子’也有过接触吗？”
解释完事情原委，郑先生话锋忽的一转，又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而叶熠则先是反问：“他的真名叫什么？”
郑先生答道：“‘长子’是宇宙秩序的代表。相较于我和芙蕾雅的生物态，他的存在实际更像是一台精密的仪器、或者代码——他绝对理性，只有严格的效益判断，所以没有严格意义上的‘自我’，更没有真正的生物个体意义上的名字。不过，他在寰宇倒是有不少类似绰号的称呼方式，例如说‘天道’……或者‘万物之因’、‘大道根源’之类的。”
“万物之因？大道根源？”
叶熠重复着这两个称谓，闻言目光微闪，脑海中却是一下子回想起了“津门”时期的事情——他应该只在那里听到过类似的说法。
虽然一直以来，他都将那默认为“无形意志”的另类称呼……但现在看来，似乎那其实应该是所谓的“长子”？
不……不对……
如果郑先生没有撒谎的话……至少叶熠现在是想不到他在这个问题上撒谎的理由……那么“长子”应该并没有“自我意识”，反而更像是一段维持宇宙正常运行的底层代码。
但杨入世却明确说过——“‘根源’，很可能是有‘感情’和‘自我意识’的。”
所以……
恐怕那确实是作为创世者的“无形意志”本体没错，而并不是现在被“无形意志”赋予了这部分权柄的“长子”。
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是说——如果在未来，这一部分权柄又重新由“无形意志”自己掌控的话，那么本该执掌这部分权柄的“长子”又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还有就是……
杨入世好像说到他在“惧怕我”？
……想到这里，叶熠适时克制住自己的心绪，不动声色地压下了眼中光彩，继而故作不知地摇了摇头。
可正当他看向郑先生时，对方却也好似已经察觉到了叶熠表情上的细微变化一般，带着几分玩味的笑着虚了虚眼睛，继而点头肯定：“在伊甸星系，基本都是这类意思的称呼。”
“你完全没有印象……是吗？”
他语气似是明知故问，极有深意拖着长音。
只不过即便如此，当叶熠再次摇头表示否定之后，他却也没再多追问什么，只是一句：“既然没印象就算了。”然后紧接着话锋一转：“总之，姑且就先这么决定吧。也不用做什么特别的准备，只是在正式的迎接‘降临’之前，不妨还是先把你们带来的这些人安置一下……嗯，我想想……尤克特拉希尔的第七树冠还在开发，如果他们愿意参与的话……不，从文明延续和生存的角度来说，还是去一颗真正的行星上落脚更好。就带他们去伊甸吧，反正‘都不是外人’，他们那边也一向很乐意接收早年流落在外的人类同胞。”
如此自言自语似得说罢，郑先生点了点头，继而便迅速决定将这件事交给芙蕾雅完成——因为“做事就该有始有终”——既然是芙蕾雅提议带他们背井离乡，那也就理应由芙蕾雅负责安顿好他们的去处……当然，这个说法本身也的确合情合理。
而至于他自己，则只是留下一句“还有些事情要忙”，便自顾自消失在书屋内的其中一扇门后，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不过这么一来，应该也就说明‘他现在已经得到了满意的结果’……”
叶熠心里做出判断，对接下来要做的事倒也同样并无异议。
甚至于说……能够与郑先生保持一定的距离，反而才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于是他转头就想招呼白月动身，可又骤然发现那团巨大的史莱姆不知何时竟已凑到了一个极近的位置上——其淡蓝色的凝胶物质险些就要吞没他的鼻尖，拳头大的银色核心在眼前缓缓起伏——这着实是令他一惊，下意识就向后退了两步。
“那什么……有事吗？”
虽然整体形象上表现得相去甚远，但叶熠还是本能的有点害怕“芙蕾雅”，以至于一时说话都有些磕绊，接着才很快恢复过来。
而与此同时，白月也紧接着凑近了……
于是，那巨大的史莱姆轮廓竟缓缓扭曲，做出了一个疑似摸下巴的神态，再接着便朝叶熠的方向问道：“小白是他们的传说，肯定是要跟着一起去的。那你呢？”
“我？”
叶熠略一挑眉，似乎没想到对方会问出这么个问题，但还是很快回应道：“我肯定也去啊。”然后紧接着又补充说：“作为小白的监护人。”
就这样……
那巨大的史莱姆闻言便又再次蠕动起来，其庞大的躯体正面缓缓扭曲出棱角，最终一点点形成了类似“滑稽”笑容的形状。
同时，她还不明所以得轻轻撞了一下身侧的白月——继而两人就这么毫不避讳地凑近了小声交谈起来，不断发出窃窃私语的声音……
而叶熠对此显然是表现得有些迷茫，完全不明白眼前二位这是演的哪一出，但考虑到“未来”她们两位的关系貌似就还不错，眼下也就没去多做思考、更没多少偷听几句了解详情的打算，只是在心里吐槽道：“表情还挺丰富……”
不过，他倒也有些开始怀疑自己的芙蕾雅的认识……
“404的老大姐以前居然是这种性格吗？这也太抽象了……以前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啊。”
“在我的印象中，芙蕾雅应该总是一张严肃脸……就算有表情，在大多数情况也都是生气和嘲讽……”
于是他忍不住反复打量眼前这团淡蓝色的物质：“不过硬要说的话，那也的确都只是在‘外壳’上的表现。而绝大多数的氨基生命，都会选择用高强度的机械体来保障外部安全……换句话，其实反倒眼前这个才是本体、眼前这个可能才是芙蕾雅的真实性格……”
想到这里，叶熠竟是忍不住眯了眯眼，表情也跟着古怪起来……他实在是有些难以想象芙蕾雅表面上一脸严肃，但实际上暗地里一直在偷偷嘀咕一些抽象台词的画面。
可他越往下想，却又是反倒莫名觉得这种猜想挺合理——毕竟是当领导的嘛……跟下属和和气气地共事倒也不是不行，但保持一定程度上的“威严”也是相当有必要的。
要不然的话……
“……”
一时间，叶熠想象着如果眼前这团巨型史莱姆领导404的场面，霎时竟只觉得自己似乎触及到了某种禁忌的知识，并且本能地感觉自己或许不应该在这个问题上过度探求真相究竟是什么……于是忽的就转回一本正经的表情，嘴上则是下意识就吐槽了一句：“芙蕾雅，要不你还是开高达吧。”
芙蕾雅：“……？”
……
索性，叶熠毫无征兆的吐槽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芙蕾雅虽然表现地有些疑惑，但也没有深究什么，只是很快的运作起来、并表现出一种令叶熠感到亲切又熟悉的干练——不多时，便带领着一众公社的残余穿越过了冗长复杂的交通系统、前往到世界树的另一端，一扇巨大的折跃门前。
这扇折跃门相当庞大，犹如一座立起的足球场，有着精致的石雕边框环绕。但除此之外，在技术上——至少是叶熠能看出的那部分技术上——则并不与他记忆中的有多少差异，显然也已是相当成熟的产物，甚至于能够对多个不同目的地的对象进行兼容运作。
这或许说明，折跃技术的确早已在宇宙中长期普及、长期成熟。反倒是叶熠所在的后世没能这个层面上有更多进步，甚至陷入瓶颈……但究竟如何，还是需要亲身体会一下才知道。
于是，只等叶熠做好了心理准备、首个跃入其中之后，他这才真正感受到这次折跃的不同之处……
不过那同样并非来源于技术层面的区别，而是源自他自身发生的变化。
原本，个体通过折跃的过程应该是一个拆分再重组的过程……但在成为传说生物之后，叶熠此刻穿越装置，却是仅剩轻微的拉扯感在皮肤上反复游移。
他的头脑清醒，意识清晰……甚至是有些过于清晰了——仿佛时间被减缓，仿佛自己成了虚无中唯一的真实。
这让他轻易地观测到宇宙裂隙中那些无法形容的景象与色彩，辨别出通道微弱的人工加固外壁痕迹，以及还能遥遥看到远方的其他传说生物的身影……直到那终点的光芒将他笼罩，他这才忽的出现在现实世界当中，左脚踏上坚实的地面——而这也正是他在进入折跃门前抬起、迈入其中的那只脚。
折跃期间的记忆仿佛梦境般渐渐模糊……最终，叶熠仿佛仅仅只是迈出了一步，便抵达了数千公里之外的“伊甸”。
不过相较于他二位传说生物、以及一只巨型史莱姆之外，大部分普通人的折跃门初体验显然就不甚美妙了……
他们大多在落地后就狠狠地摔倒，亦或者像是喝醉了似得摇摇晃晃地依靠到墙边，其中有一半人干呕个不停，而另一半人则是直接当场呕出东西……他们的感受显然正如叶熠的早期评价那般：“有种被卷进抽水马桶，然后又从另一头被卷出来的感觉……”
一时间，折跃门这边的味道着实是有些刺激……好在运营方显然也是早已对此有所习惯，很快就有充当工作人员的无人机前来打扫战场、以及搀扶着众人前往休息区域……
而也就是在这一片狼藉之中，芙蕾雅望着狼狈不堪的众人，却是当场挤着一副“金馆长表情”、声情并茂地宣布道：
“各位！欢迎来到‘伊甸’，这将是你们的新家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