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段时间短暂的安静。
约莫半个多月时间过去,叶熠重复着闲下来几日、然后又紧跟着自找忙碌的日常,解放奴隶部队这边也终于是完全完成了他们的内部改造,并且做好了随时揭竿而起的准备。
此处我不得不说的是——他们的效率的确非常惊人;可谓远超叶熠的预估,以至于叶熠在最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完全处于怀疑态度,不得不反复派人出去确认。
好在……民众间的风评终究是无法伪造的。
而戈瓦尔同志这些天的行动方针其实也很简单——“第一步,提出三项注意、八大准则,也就是叶熠对他们部队扭转风评所提出的要求为纲领;”
“接着第二步,还敢搞事的通通当众处罚、不论官职大小,此外如有不好倾向且试图传播舆论、拉帮结派对抗纲领的不识好歹的家伙直接处死,表明决心;”
“最后第三步,在改革逐渐稳固后,如果还有人犯事最好、没人敢犯事了也没关系,随便找两个托犯点小错,然后这时已经习惯了纲领、且习惯了受民众爱戴的战士们必然义愤填膺,必须当着众人——包括民众、群众、奴隶众——总之就是当众处罚,还要传出故事来,这下子部队的形象就彻底立住了。后面就只需要维持、扩散、以及彻底将之稳固为基础思想就好。”
正是这样……作为少数读书人的戈瓦尔同志轻而易举的、为我们完美诠释了应该如何给予法度公信力,进而又该用拥有了公信力的法度来约束人的行为。而事情至此,他们这批解放奴隶的起义军也终于从民众口中的流寇,彻底蜕变为一支正规部队……甚至比那些“老爷”手下的军队还要正规。
于是。
革命的枪声终于可以响起了。
……那是靠近王国边境处的一座小山村。而那照亮世界的,则是当地百姓们积怨已久、最终一怒之下响应解放部队点燃了贵族的府邸。
由于存在魔法,所以这个世界的行军速度和战争效率都远比我们所知的中世纪要快上许多。再配合上他们常年以少打多对抗贵族军队而培养出的战术素养、再加上民间威望导致行军过程中的部队越发壮大、再加上有几乎一半的王国军队成员也是奴隶、又明显能看出解放部队的优势明显……眼下他们的推进虽并非闪电战,但却打出了远比闪电战还要好的效果。
甚至……到了这个程度,其实就算他们现在的战斗力很差那也都无所谓了。
因为这个时代早已在未来面前踌躇地够久。
而现在“他们”来了,那便成了敲开新时代大门的人。
他们就像导火索一般,瞬间引爆了各地对贵族阶级和资本寡头的暴怒……奴隶、农民,他们都拿起了手中的武器,加入、亦或自己站起来抗争;教会改革派呼吁人人平等、拒绝少数人定义教义与解放声音终于压过了那些所谓的长老派,彻底将教会蜕变为“公有制”。
他们走上街头,纷纷拿起草叉和火把,将贵族与助纣为虐的人们都拖出城堡、绞死、然后挂在在魔王雕像的那把剑上。
然后原则上说……
其实他们应该也想弄死身为魔王的叶某人。
这无关乎叶熠对他们做过什么坏事,只是单纯地叶熠是位代表人物——是那些贵族阶级表面上的头马。所以要想让这场革命最终落幕、所谓的标志性事件,自然就是得绞了他叶某人的脑袋……
这件事的必要性对于大众来说,可不是那位解放部队的领袖说一句“不行”、“他也是我们的同志”;或者由教会新派站出来说“他才是我们教会改革运动的推行者!”就能解决的问题……
因为这是根本性的、阶级矛盾的问题。
所以要想活命,现在必须、也只能由叶熠自己站出来来做些什么……
……
……
于是今夜……
在那几乎被火炬点亮的夜空之下,高大的城墙依旧冷峻,只是哨岗上不见了坚守的人。
如是安静的、安静的,这座本应繁华的城市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杀死了似的,没有了律动的呼吸,仿佛一具尸体、或是一副棺材……将要送葬掉许多东西。
而与之相对的,山上那座宫殿却仍是那么辉煌。
……它依旧灯火通明,好似有着某种放不下的执着。纵然它的大院里满地落叶,雕像上有着如泪水似的污迹……如此破败的景象甚至都不需要一个星期,但它却仍觉得自己能够永存。
就连躲在它腹中的这些人也是这样……
他们聚集在一起——正如他们最厌恶的屁民那般行动。脸上多少都已带起几分狼狈,却又偏偏还要执着那点贵族和上位者的体面和地位、刻意照着往日聚会时的位置分门别类的坐下……坐在这位上任才不过几个月时间的“魔王”面前。
他们中有的人交头接耳,有的人暗中观察着外头的态势,还有的人好一会儿坐立不安,终于还是忍不住亲自起来关上窗户——仿佛只要这样做了,他们便与外界发生的一切无关似的……好像一瞬间安心下来不少,这才又一脸轻松地坐回原位。
“好像有几个人还没来……”两手一插,叶熠向后靠在座位上,提出了一句好像是建议的陈述——“咳……那就不等了吧?”
“还能等谁啊?”距离叶熠很近的一个贵族大声说着,语气中有些急躁的意思,“高阳那个?还是白马那个?刚出事儿的时候他们第一个就跑了,现在都还没到这!你等他们?你还不如直接去外头找找他们有没有在哪个雕像上挂着呢!”
于是他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震得原处几个小辈贵族下意识注目过来……
他是莱希曼家族的当家,当年战争时期负责海军,也是轻车熟路的玩起了海上贸易、但最后却是成了中心魔王国最大的房地产商……跟许多诸侯国金融资本都有极深的联系,因此在本地腐朽的贵族阶级中有着不小的声音。
因此他满脸不悦,起初还愿意稍微尊重下这位名义上的魔王大人……现在则是几乎成了质问的语气。
“再不然,你难道还想说奥本海默?”莱希曼喘着沉沉的粗气问道,“那个祖上臭挖石头的暴发户……十几代人压着钻石产出、编了两句情话就硬说这东西稀罕,一群只能赚蠢女人的钱的玩意儿……更别说现在!(他又是用力的拍了拍桌子)他们家族里还出了个读书读傻了东西——别他妈跟我说你不知道!——那小子去给他妈的平民当老师,几年前还资助过隔壁侯国的叛军……现在他消失了!你他妈不知道他肯定加入贱种军(奴隶反抗军)了?!”
“……”
事实上,叶熠当然知道。
因为“这小子”能当上当代奥本海默家主,就是因为叶熠觉得他小子不错……而至于他加入奴隶解放部队——那当然了,他们家本来也就住在相对靠外的位置,再适合不过相应最初启动的革命队伍了。
“我知道,但是你先冷静一点。”用毛巾抹掉喷到脸上的口水,叶熠尽量平静地开口说,“我们到这儿聚集起来是商量对策,对吧?”
“没错,不要内斗。现在关键的问题是我们应该做多少让步,才能平息这次风波。”
这个带着小眼镜、看起来沉稳又优雅的男人来自瓦尔堡家族,他们掌控着大陆内最大的几家投资银行。因此他其实完全有能力在出事前就逃离国境,但好在叶熠事先做足了准备——一早就把他和另外几个大户都请到王城来谈大生意。而现在自然是生意谈成了,人也没得跑了。
“首先最关键的一个问题是——你们教会怎么回事?”瓦尔堡敲着桌子,言语间直指他对面的这位教会长老,“为什么,你们中会有支持贱种军的派系?”
“呃……那是个平民出来的……”
“啪!”
瓦尔堡相当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
“我知道他是平民出来的。我是问你‘为什么’(重音),他可以走到现在这个位置。”
“因为……因为之前也有过很多像他这样人,一般……”
“一般?”
“……一般他们就只能嘴上说说……”
“那你现在看他一般吗?!”
瓦尔堡的声音始终沉稳,但其中的怒气却是任谁都听得出来——“你爹就是个养猪的。他难道养你的时候没有教过你——‘越喜欢跳出围栏的猪,就应该越早杀掉’吗?”
他用食指持续轻敲着桌子,面无表情地看着长老……就这样沉默了许久,压得众人都不敢说话,直到长老终于装着胆子想要出声解释什么,他便突然抄起手边金杯、狠狠地一下扔了过去……
“废物!”
顺着老人额头上流下的鲜血,瓦尔堡带着头上暴怒的青筋这样骂了出来。
说到底……这个糟老头子本来也就是由他们家族资助、扶持起来用以控制教会的代言人。所以现在在场的这么多人当中,也只有他有资格这样做……再者,这也是为了表明他们家族的确与此事无关。
“……”
“好了好了,消消气。他年纪也大了,会发生这种事儿他也没办法不是?”
为数不多还带着仆人的、格曼德家族的人走到瓦尔堡身后,为他捏了捏肩膀,又用手势让仆人带长老离开(也可能是驱逐)。
……他们两家是亲家。或者更准确的说——其实就是用联姻的方式保证上层阶级的联络以及资源共享和垄断……所以现在就是他出场的最好时机。
“说到底,他们一直是这么干的,我们也一直是这么干的……这么多年过去,本来也一点事情没有不是吗?”格曼德侃侃而谈,突然把目光走到了叶熠身上,“关键是……为什么那些奴隶突然开窍了?”
“……”
“我还以为你们得再多唠一会呢。”
这么说着,叶熠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