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巨大而持续的战争财政压力之下,故事虽然略有波折,却也终于开始走向叶熠预想的剧情……
——“贵族一方的境内暴动开始了。”
这就好比是你早上起床的时候总会想多睡五分钟,到了考试前才急的临时抱佛脚,日子终于过不下去了才想到起来反抗一样……我想这大概也是人的天性吧——总试图先享受一时的安逸,只要还没万不得已的地步,那就绝对不寻求主动改变现状。
实话说……
如果按那些老百姓的实际生存情况来看,叶熠其实是觉得“这种吊日子他们早该反了”。
但无可奈何的事实却是——他们足足在高压的战争税收下坚持了近两个半月;同时也就是前线战争进行了三个月左右的情况下,这才终于逐渐意识到这场战争的遥遥无期……
只能说……
“好在也不算晚吧。”
……至少是在叶熠离开前发生了,总比看不到结局的故事要好。
而想必这之后,像现在这样焦灼的战场局面也一定会因此逐渐倒向他们一方、乃至完全倾斜……然后,那和平与胜利的曙光女神便会堪堪揭开她那厚重的面纱,在这无垠的黑暗中点亮起微淼而夺目的星芒,引导着那些迷茫于深邃中的迈向前方。
只是……
恐怕在那样的黎明到来之前,我们也不得不先忍受——忍受那在光明到来前最黑暗的时间,并用最坚定地信仰和意志、去迎接那些恶鬼最后的疯狂……
……
……
……
今天斋末月的第三天,也就是至冬节。
据老人们说,这似乎是古人们推算出一年里最冷的日子,所以人们要在这一天聚集起来共同度过。无论邻里、不止步于血亲,只是为了温暖而共同收集木柴、筑起巨大的篝火,并为那些背井离乡、身在远途不能归来的人们祈福……
但不知从何时起,这个世界早已没了季节的更替,人们似乎也都总在忙碌,且不知自己为何忙碌。
一年中还有几次聚集的机会呢?
儿时那样温暖的记忆,现在可还能回想起几分呢?
好像都有点模糊了吧……
想来,世上任何能散发出光热的东西都总有熄灭的一天,即使是天上的太阳也不能例外;任何的一点伟大,都会在时间过后显露出弊端,即使是曾经拯救世界的英雄也会被遗忘。
所谓节日……究其根本而言,总归是由人们约定俗称的产物——是人的需要和认可给予了它特殊性,也给予了它存在的含义……故此,如果一个节日已无让人觉得有何特殊,就像现在的至冬节这般,那也就只是一个名头稍微特别一点的普通日子,仅此而已……
这是一个几乎不可逆的过程。
……除非能有什么人给予它一些全新的含义。
……
“新兵?”
“对。”
“多大了?”
“十四。”
“哪来的?”
“猛山头。”
“哦,那可是个好地方……为啥参军啊?”
“报仇。”
“报仇?嘿呦……那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哈!如果只是抱着这种想法上战场的话,可是会要了你的命的。”
“嗯。”
“家几口人啊?”
“四口,都饿死了。”
“那你……”
“本来被邻居收留。”
“嗯。”
“但后来他们被井水毒死了。”
“……”
“再后来,村子也已经被一把火烧了。因为我们交不上粮食。”
“……抱歉。”
“没事。”
少年人的自我介绍引得众人沉默,却也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甚至都没有太多人起声安慰,因为他的故事更像是一种常态……
“在这个部队里,有太多人的经历都是如此”。
又或者说……
——“那些贵族有多少敌人,从来不由他们的对手、由戈瓦尔、亦或者由那位魔王来决定……而是由他们自己决定。”
故此,戈瓦尔从不缺乏同志和战友……
言归正传。
今天是魔王宣布了即将要进入反攻阶段的日子;而他是一名新兵,今天才正式加入前线部队。
这里的生活条件并不好,甚至住处完全就是穴居,一件耐磨的外套就是部队能给他们唯一的入伍礼,而吃食也大多干硬且未经烹饪……不过这些倒也在他意料之中、而且是他非常熟悉的生活环境就是了。
更何况到了现在这个时候……白军一直在大规模轰炸前线战区的补给线路,吃的东西也是能到手里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总之,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毫无意见,只是那些老兵们下意识的盘问令他有些烦躁……
但他想这应该不是出于感到冒犯,或者不小心揭开了他的伤疤,而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比如“他们觉得我太年轻”、“一上来就卖弄自己多有经验”什么的。
——“那些才多吃了几年饭,就自居长辈的家伙就喜欢做这种事。”他忍不住这样想道。
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仅仅只是安静地听着,试图以此表现出自己对等的成熟。
“我们什么时候会打仗?”
少年人平淡、而又隐秘着一丝急切的发问令老兵们感到些许担忧……
他们不得不认真地与之交谈战争中的第一要务乃是保住自己的小命,并且反复强调战争的残酷需要直面但并不值得期待。
而少年人则始终只是做平静的样子听着——就跟他们这些老兵刚来到战场时的样子一模一样,以至于轻易就让他们猜到这个少年心里肯定在想着“我不怕死”之类的蠢话……
……这个少年必然是真的不怕死。但他也是真的没弄明白,自己正在经历的是一场什么样的战争。
所以老兵们终究还是停了下来;不再保持劝慰什么,只是实事求是的说……
“随时都有可能。”
而也正像是应着他们经验的正确那般……
忽然的,有人注意到远处的白军阵地上升起一丝白烟。然后紧接着,便是数以千记、或者万记的爆破魔法弹升至半空,像是察觉到了他们的视线般砸来。
那剧烈的爆破将森林中的树木连根拔起,炸飞的树干甚至还没来得及落回地上,便又被下一次爆炸截断、或者抛向更高的空中……
少年人几乎第一时间就撑起了魔法屏障,却也同样是第一时间就被爆破震倒在地,耳道内尖锐的嗡鸣、脑袋一片空白,充血而泛红的视野里晃晃悠悠地只见一个独臂的老兵朝他冲来,一膀子把他撞进战壕。
就这样……
那骤雨般的覆盖式爆破持续了将近六个小时才终于有所减缓,而黑军在山坡上的阵地起码被炮火犁了二十余遍。在这个过程中,绝大多数的黑军战士实际上仅在第一波爆破覆盖后就已经失去战斗能力,只有少年所在几个少数稍微靠后一点的阵地才有那么一点时间让他们做出反应、躲进战壕。
于是到了下午,白军开始进行推进。
他们的冲锋并不凶猛——大概是因为这场战争已经持续太久,所以士气并不高昂,但即便如此,由于已经依靠火力扫荡过一遍的缘故,这种兵不血刃的推进速度却仍不算慢。
而反观黑军这边的情况……由于人员伤亡过大,构成上又是经过不断补充调度、相对鱼龙混杂,有过长期作战魔法训练经验的人员不超百人,军队的制服更是一半自备、大多毫无魔力抗性……如此,虽然游击战早已不是黑军的主要战略思路,眼下也只是暂时选择撤退了。
“……”
“喂!喂!能听到吗!”
一个老兵朝着少年的耳朵大喊,声音就好像是冲破了什么屏障似的、一下子清晰起来。
他用力拍了两少年的肩膀,眼看对方还有些发愣,便继续用双手比划、指着正开始行进的队伍,并且大声地喊道:“我们要暂时撤退了!”
“……撤?”
貌似是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少年赶忙抓紧了老兵的胳膊:“我们怎么能撤呢?!我们……我们死了这么多同志……阵地就这么放了……不行,不行不行……我们得打回去啊!我们得打回去啊!我们得给死去的同志们报……”
“啪!”
然而,老兵用一个巴掌打断了他。
“你这条命是老张救下来的!现在他不在了,你就得对得起他!”老兵克制的声音飘然落了下去,而后便什么也不再多对他解释,反而先一步朝队伍里走去、压着怒气背对他喊道——“服从命令!”
他们退居山下,这里又是一片较深的林地。
……战争拖延到了现在这个阶段,已经到了对双方身心都是一种折磨的地步,虽然白军仍能打出这样不计代价的魔法轰炸、且非常有效,但那也同样需要消耗极大量的魔力和人力资源,并不是军队里随便抓几个什么会点魔法的人来凑一堆就能做到。所以,如果没有个把月时间恢复、或者派来一只新的轰炸队伍轮换的话,那么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来第二次这样的战法实施推进。
想要继续推进,此后白方就只能是徒步行军,而若要说到短兵相接,恐怕他们就又要陷入黑军的游击泥潭了。
所以,白军现在最好的选择显然是稳固阵地,先控制区域,等待火力补充,然后再故技重施、继续依靠火力优势完成推进。
而黑军呢?
——黑军在等待黑夜降临。
当太阳落下山头,汇合起来的残余黑军部队便隐秘地摸上山坡,如柱的灯光自他们匍匐身躯上方堪堪扫过。那种从头皮上突然擦过一丝火热的感觉不免让少年内心有些动摇,也让他幻想到自己如果被魔法打击头部的场景……但他依旧跟了上去,一路随着队伍来到足够发起冲击的位置。
“首先控制哨塔,其次是巡逻人员,最后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尝试攻击指挥部,但不要硬来、尽量生擒。先头部队有十分钟时间部署以上行动、十分钟之后无论如何我们都将对阵地发起冲击,明白了吗?”
穿着并无与士兵们有何不同的指挥官部署着,接连点出数个人作为先头部队。少年拼命地举手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可对方却只像是完全没有察觉一般、一路将之留到了最后的冲击部队当中。
“如果你不举手,他说不定还会看你年轻力壮把你选进去。但你既然举手了,那我们就没办法相信你。”
“为什么?”
“因为像你这样脑袋一热就想上去的年轻人我们见得太多了。而且这不是训练营,是战场,如果让你这样的人上去了,死的不会只是你一个人。”
“……”
旁人这样告诉少年,语言冷峻地有些可怕。
而少年也很快就在现实中明白……他们是对的。
……
金色的月轮被乌云笼罩,原本如灯塔般四处扫射的光柱接连熄灭。于是四野在这一刻彻底沉沦进黑暗与寂静,就好像那还未发现有火的蛮荒时代、飘然将它轻薄的黑纱遮在每个人的眼上——直到那战争得火舌四起,这才再度点亮了大地。
那些轻易就能撕碎肉体的魔法之所以被发明出来,本是为了打击野兽、亦或开垦土地上坚硬的岩石,但此刻却尽都成了杀人的利器……那在这样的战争中,士兵与野兽又有什么区别呢?
……少年来不及思考,已是顶着从鬓角擦过的火力冲了上去。
即使成功在第一步处理了哨塔和巡逻人员,当发起全面进攻的时候,也还是难免会有能反应过来的人。
哪怕数量不多,这些人也仍会借由白天修筑的防御工事迅速占据有利位置,并用魔法杀死大量自下而上冲锋的黑军士兵——这种冲锋战损比往往会达到一比五、一比十,甚至还要更高……但这也已经比白天正面迎战要好太多了。
而相较于此更加可悲的是……这些在如此危急关头还能反应过来拼命作战的白军战士们,他们却往往是麻木的——大多并没什么作战信念,更没有所谓家国情怀之类崇高的想法,他们甚至都不是那么迫切地只想杀死冲上来的黑军……他们只是单纯想保住自己的命而已。
“左翼阵地拿下!”
“左翼阵地拿下!”
“左翼阵地拿下!”
少年朝着下方高呼,紧接着便能有听见的人重复高喊,一浪叠一浪、最终响彻山头。
他知道,这个举动不仅是在提醒队友目前战况进展到了什么程度,同时更是对敌人的一种心理攻势……所以少年很满足于他能第一个喊出消息,只是这种兴奋也很快就被另一头艰难的战况冲淡……
他这一支队伍伤亡不小,但也毕竟是迅速就攻下了左侧的阵地;这是顺利的情况,而他也是幸运的那个人。
但中间的阵地就不那么幸运了。
……那支队伍的先头部队中有一人失了手、放跑了一个巡逻士兵,随后竟是直接导致整个阵地快速进入战备状态,等到黑军冲锋时就更是成了正面迎战。
于是,在一片黑暗中,包括少年在内的战士们都不免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吸引,下意识朝着向那个方向望去,随后便亲眼看到那犹如波浪般的魔法向下倾泻——仿佛是一场通过了精心设计的烟火秀场,让多种颜色与形状契合成无法复刻的绚烂;同时又简单的只像是有个孩子拧开了瓶盖,抬手把水对着攀登土堆的蚁群倒下……那些被击中的人们大多发出一声闷哼,然后就噗通地倒地不起……至此耀眼的点亮了大半个山坡
但更可怕的还是那种穿着红袍的白军士兵……
他们往往躲在高铸而安全的泥墙上,一旦听到好像有人接近,便会马上钻出来向下释放金红色的火焰魔法……那种高温足已让战地上的砂土结晶、足够让每个接触到它的人发出凄厉惨叫;可性子偏又粘人,就好像苍耳、像恶毒的蚂蝇——分明并不讨人喜欢,却又偏偏最爱黏在人的身上……直到那肉体焦黑,好似碳石崩碎。
……但即便如此,他们中部的队伍也仍旧打了上去。
因为就算是死,那些战士也会尽力扑倒在拦路的倒钩铁网上,亦或拦路的壕沟中,要让战友踏着他们的身躯前进,就好像铺平了通往未来的道路。
他们仿佛并没有看见那漫天夺命的烟火,反而只是拼了命的想多推进几步、也就让后面的战士能少危险几步,直到他们终于用草叉刺向那释放魔法的士兵、直到他们终于用躯体彻底压住敌人的攻击。
而即使是火焰……即使是那最让少年感到心惊的火焰他们也丝毫不惧!——虽然是惨叫着,虽然四肢都痛苦地扭曲,他们也仍只是一味地前进、前进、前进、不择手段的前进……带着那同样被火焰燃烧锻造出的意志、举着那面同样被火焰侵蚀而燃烧起来的黑色军旗,就这样前进吧!直到那火焰终究因失去燃料而熄灭,又或者,直到他们那燃烧着火焰的焦手最终抓住敌人好似被鲜血浸染而出的红袍——如此终将自己所承受的苦难尽数归还!这样才能算是完了……
——那些战士就仿佛在攻打地狱,却最终在地狱之主的脑袋上插下了旗帜。
至此……
“中部阵地拿下!”
“中部阵地拿下!”
“中部阵地拿下!”
那吼声有些虚弱,远不如前面两个队伍来的震撼。
可胜利后的人们却只觉得震耳欲聋,竟一时嗓子哽咽,怎么跟不上他们的声音……
但总之……
胜利了。
暂时。
……
那中部阵地的意外,最终被确认是先头部队出了叛徒……
我们无法得知那些人究竟许诺了他多少好处,也不知晓在这场战斗之后他人身去何方,唯一知道的,唯有我们的确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因为我们永远无法测度一个人最卑劣的贪婪。
所以大多数人都对此义愤填膺,少年也喊着一定要抓住那个人大卸八块,但老兵们却只是沉默,静静等待着指挥官的到来……
于是,指挥官便在低处抬头,对坡上众人说道:“不必找他了。他要躲,那就让他这种人永远的躲起来吧!我们要做的只是胜利,完全的胜利!——我们所带来的新世界,就是对那种人最大的惩戒!”
“……”
此刻的少年显然还并不知晓……这个男人就是戈瓦尔。
而他更没有想到的是……类似这样惨烈的战斗,竟然还会在接下来两个月内重复上演十余次之多……
“因为所有人都彻底疯了。”——这仿佛已是身处战争中的每个人的共识。
在各种内部矛盾的集中引爆之下,白军非但没有退却,甚至还反倒在这个节点上展现出了比以往任何一次战事都要强大的韧性和爆发力……几乎同时在多个战线开展,平均一个星期一次大进攻,三天一次小进攻,不断地胡乱投放火力突破黑军战线,却也总在占领后不久的夜里就被黑军反攻下来……
少年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那些人还要为贵族卖命呢。
而老兵则告诉他:“你现在看到的这些敌人,反而大部分都是自愿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也有跟奴隶关系处的不错的贵族——会关心他们的生计,会照顾他们的家人……或许那只是一种控制人心的方式,但毫无疑问的,那些仿佛与这个时代主流格格不入的人,恰恰就是这些奴隶的恩人。”
“但我们是要解放他们……”少年还是不明白。
“是的,是的,我们是要解放他们。”老兵只是点点头,“但是这是我们知道,并不代表他们知道。你要想到他们的身份毕竟还是奴隶,就像我们也曾经是奴隶……所以在奴隶眼中,那些唯一会冠冕堂皇地喊着‘能带他们离开这里’的人是什么人呢?——是只把他们当做商品的其他贵族……他们现在就是这么看我们的。”
“……”
少年不再说话,只是暗暗地想了好几天,然后战事就已不再允许他像个哲学家那样安稳地坐在山丘上了……
一直看不见战线有所进展的白军方面大概是收到了死命令,就从这一天开始,白军一方的轰炸彻底不再考虑成本,用以轮换的轰炸部队竟达到五队之多,似乎完全不计代价地与黑军缠斗、围绕着这座“黎山”展开了新一轮的血腥拉锯……
他们仍是先用饱和式的轰炸开路,然后步行推进;但黑军似乎也早已习惯了这种火力压制,整个军队在山上就是处于分布状态、并且始终确保有部分处于后方的队伍等待,以此保证始终存有正面作战的能力……
于是一个星期时间,黎山被炸得没有一颗树木,甚至连堑壕都被整个掀过一遍的土地填平……而至此为止,无论冲上来的黑军还是白军,他们都只能选择卧倒在弹坑作战,并用小块残留的树干、碎石以及战友的尸体堆起一面小墙——因为无论他们现在推进了多少,另一边的反攻都一定会马上到来。
白天,白军拼尽全力才终于占领山顶;
夜里,黑军就马上卷土重来再次把他们赶下山去。
这样的往复运动就像涨潮一般——凭着两军补充兵源的速度,以及火力和战术之间的优势所在反复奔回……无数战士前赴后继的迈向死亡,战线却也仍没有任何变动……
事到如今,这场战役的性质似乎已经发生了某种变化……
两方似乎都有放弃继续打下去的理由,却又不知怎的,好像成了两只发情期的雄鹿——硬是拼着一口气硬撑下来、怎么也不愿服输,若非一方鲜血流尽,那就断不能将此停止下来。
……直到这一天。
月色从云脉中露出犄角,浅浅照亮了黑军压入山头的队伍……
他们又将要夺回山头的阵地——跟这一个月里反复的剧情没有任何区别……除了那寥寥数道从远方升起的白烟。
他们听见与轰炸魔法无比相似的破空声,引得战场上的所有人心跳都停了半拍……
“但这是黑夜啊!”——人们又忍不住这样想道。
在这种的能见度下,轰炸魔法很难达到对等于白天的战场效果,更别说现在的阵地实际还在白军掌控之下,任何一丝一毫的偏差都有可能反过来导致他们自己的军队遭受重创……
而似乎也正是对应他们的猜测一般——在黑白两军下意识地分散队列过后,众人举目四望,却没有见到任何爆炸发生……
“……”
“毒气!是毒气!”
短暂地愣神过后,仅有一个黑军老兵猛然间反应过来,当场迈开步子大声在山坡各处高喊……
白军战士的装备精良,所以大多迅速就戴上了附有净化魔法的面罩。
而黑军的装备则是直到近几个月才逐渐有在完善配给(这还是因为戈瓦尔认为游击战不能打一辈子,必须想办法在各种方面磨平差距的缘故),故而很多人都还没来得及搭上这种“高档货”……
于是情急之下,黑军中便有大量的战士主动将面罩塞给战友,自己则趁着对方军队置换装备的短暂空档发起最后一轮冲锋,甚至是干脆发动了一轮自爆……
就连少年也是下意识地这么做了。
他随手把面罩扔给最近的战友——那是他在上一轮冲锋中表现英勇的奖励——接着就抄起手旁的铲子,一步迈出、正欲冲击,却被当场一发魔弹击中跌倒,眼前霎时黑了下去……
再然后……
然后他竟活了下来。
……那肩胛上的剧痛比光亮先至。他睁开眼,却看到地上躺着地竟都是完好的尸体——无论白军黑军,那些人无一不是带好了面罩,却又各个四肢扭曲,仿佛生前一直在绝望地挣扎着想要呼吸到一点空气。
“这毒气……竟是专门设计出来就要对付穿戴防毒面罩的人的……”
少年想起自己将面罩扔给战友的行为,心里止不住泛出一丝痛苦,但是白军一方打扫战场的士兵已在不远处。正一个一个地用利刃刺下,防止还有活下来的漏网之鱼……
他只能逃跑了。
……
“事情就是这样。”
“从至冬节开始,直到年后的一月份中旬……在这场好像拼尽了我们双方全部的战役中,从结果来看,我们最终还是落败了,阵地最终还是丢失了,但我仍认为我们的伟大战斗还并未失败,甚至这应该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因为我们所设想的并不是夺取政权、并不是建立新的统治,而是要将这个世界上下整个焕然一新;我们正在进行一场不为人理解的斗争……但也正是因此,我们永生不灭。”
“这就是我要报告的。”
“……”
一个星期时间不分昼夜的行动,接连躲过白军的数次搜捕,少年的右臂已经因为缺乏治疗而完全坏死,但他的眼神却展现出从未有过的坚毅。
而他最终以独臂站在魔王面前,他也的确值得这位魔王向他致敬……
“你是才入伍没几个月的新兵?”
魔王拿起他空荡荡的右边袖子,忍不住亲自将之打结成团、好不会影响到少年的动作。而后思索许久,最终还是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一枚徽章——那是一个由外圈刻了字的圆环包住方形、然后又在最中间固定住一颗银色四角星,看起来只好像是普通铁块打造出来,却又莫名让人感到些许安心的小物件……
“但你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老兵……”魔王认真地握住他的手,用力把那枚徽章紧按在他的手心里,“……一个战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