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摸清了到目前为止的情况，叶熠点点头，心里清楚一个理论上可说“不死不灭”、然后还能“无限成长”的怪物大概意味着什么。
而这也让他本能感到此次跳跃时间线的行为似乎有些不负责任——就像是因为难以干扰到自身时间线的情况而显得规矩都放宽了许多，好像完全没考虑过侵入其他世界线的行为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这意思就像是……大不了直接跑路就好了？走了就反正跟我没关系了？
噫……
留下一地烂摊子自顾自消失的无影无踪，叶熠啊叶熠，你可不能长大成这样不负责任的男人啊。
……他摇摇头，心里一顿腹诽，许久的沉默中活像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怪人，也让面前的白月不知如何评价。
她只能尽量在叶熠好像已经恢复意识后见缝插针的问道：“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回去？”
而她的言下之意多半是——“我这个世界的叶熠什么时候回来。”
而对于这个问题……
“……”
叶熠不自觉挑动的眉毛似乎已经说明了问题。
于是，白月也被干沉默了。
她半边眉头一挑，像是忽然有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般上下扫视起来——从头到盖着被子的下半身，又从下半身回到脸上：“不知道？”
“嗯。”叶熠点点头，反应倒是相当实诚。
接着短暂停顿后，他便又迅速补充道：“但大概率应该是取决于‘他’在我那个世界的情况——‘那边’绝对具备跳跃和监测平行世界线的能力，我就是这么过来的，只不过我也不知道这种交换具体会在什么时候发生、或者有什么前提条件……有可能是得等那边的‘我’完成你所说的交易部分，也可能是要等这边的我完全只好‘癌症’……”
他摸了摸下巴：“话说回来，如果我真的现在就被换回去的话……那在这个世界里由于病变特殊性而分裂出去的‘部分’究竟是会留下，还是会随着我一起离开（并未治好）……目前也还是不确定的。”
“……”
闻言，白月沉默片刻，忍不住吐槽道：“所以你是啥也不知道，就来了？”
“……差不多确实是这么回事。”叶熠仍是实诚的点了点头。
不过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其一是黑洞双星那次大引力环境下的时间流速不同，所以在外部仅过了不到两天的情况下，叶熠自身却凭空多经历了几个月时间，这就导致404方面原本的时间安排被完全打乱——虽然他们出于诸多原因不被允许研究碳基生物方面的构造、也缺乏治疗碳基生物的经验，但总归还是能给出几个备选方案应对、或是延缓叶熠的问题的……其中就包括穿越时间线这一招。
再者就是郑先生的突然袭击了……
如果说前者还只是诱因，只要叶熠回到404就还能弥补或是有提前启动其他方案的机会的话，那么郑先生这一手则就是直接让叶熠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属于是甲级战犯。
于是，在眼睁睁看着地球被掩藏到不知何处之后，叶熠脑内的肿瘤也是紧接着迅速恶化、彻底压垮了最后一根稻草，使得404只能被迫启动最应急且见效最快的那个方案……
因此，与其说叶熠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个计划，倒不如说“他其实是知道，只不过最近这段时间的意识经常是模模糊糊、像半梦半醒，后来更是长期昏迷，以至于在还来不及详细了解、或者是被告知过却完全没有印象的情况下，就被匆匆送了过来”。
目前来看……他还算意识清晰的时期，应该是只到郑先生那件事后的第二天上午——也就是被叫到芙蕾雅办公室里谈话的那部分为止。
而也正是在那次谈话里，芙蕾雅详细解答了一些问题、也告知了他跳跃世界线的解决方案，然后……
然后还说了什么？
叶熠的食指搭在鼻梁上轻轻刮下……只是无论他再如何回忆，也只能记起芙蕾雅那开合的嘴唇，好似默剧般响不起一点声音。
“不会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吧……”
叶熠又是沉默半晌、又是突然地轻声自言自语，竟是过了许久才突然反应过来白月还一直在旁、并察觉到她目光里的审视，于是下意识地出声道歉说：“呃……不好意思。”
“没事。”白月拖着下巴、保持着审视的目光，并不介意地随口应了句，“我们这个世界的小熠也经常这样。”
接着她右手轻轻垂下几分，身子后靠，左腿抬起压到右腿上，样子表现出一种叶熠不太熟悉地潇洒：“而且比起这个，现在的问题应该是怎么处理你增生出来的‘肿瘤’。总体来看，我们显然已经错过最佳‘手术’时期了。”
“最佳手术时期？”
“就是初期症状时和最终临床表现初。”
白月相当有耐心的解释道：“在症状初期，我们目前有一种方法可以让细胞增生的部分误以为自身已经成熟，继而以类似早产儿的状态主动开始排出体外。这个时候的增生体还很脆弱，是最适合‘切除’的时期，也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案。”
“……怎么听着有点像打胎？”叶熠闻言下意识地轻声吐槽。
“什么？”
“不……没什么，您继续。”
白月微微皱眉，不过最终还是没有多做追问，只是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解释说：“我是不知道你们那个世界怎么样，但反正在我们这边，生病并不是什么常见的事情，而‘癌症’又也更是其中相当稀少的那类严重问题……所以，我们确实对此严重缺乏相应的详细案例作为经验，也基本没法广泛实施一些常规防范的手段，再加上这种病症的初期表现又很不明显……总之，之前我去疫控局领你的时候也顺便查阅了一下——那边自建国以来仅有的三份相关此类病症的处理报告，而内容里，也都是直到最终临床爆发后才做出的紧急应对。”
这么说着，她便弯腰从脚边的白色塑料带里抽出一张类似x光片的东西，递到叶熠面前。
在那块a4纸大小的黑白半透明片子上，中心部分是一圈白色的球形大曝光、好似老式相机对着太阳拍照。不过周围白色渐淡的部分则又隐约漏出了一些轮廓……叶熠认出了那应该是一个个屋顶的瓦砾、以及天台和天台上的成列太阳能板。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探了过来，点在中心的白色曝光区域上：“当癌症的‘临床症状’爆发时，人体本身会率先进入不正常的高温状态，其区间约在37.5到40℃之间。这种不正常体温，会随着临床症状的演变而逐步转移到刚刚分离出来的、未完全成熟的增值体身上，并且随之进一步提升——最高约80℃左右——继而完全与本体分离……”
“而不正常的体温也恰巧是大多数‘疫病’的并发症状和表现形式。所以在我们这个世界，无论公家还是私人的监控设备，都至少要具备最低程度的生物温度检测功能，并且直接接入官方系统，此外还有专门检测特定区间的高精度卫星。”
“换而言之——其实早在你突然到来、一头栽倒在水坑里一顿抽抽的时候……”她又从塑料袋里拿出几张照片，直接盖到“x光片”上面展示给叶熠，“我们的官方就已经紧急出动了。”
而这也就能解释我为什么才刚到这里就遭遇袭击……
不是什么误会或者意外……而是他们唯一能选择的“手术”方式。
……叶熠随便翻了翻那几张照片，认识到自己的一举一动确实都在监控之中。
而后紧接着他便脸皮一跳，猛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白月：“那现在‘手术’失败了怎么办？”
“不知道。”白月直言不讳，“你的‘增殖体’生长速度比我们有记录的几份档案内容要快许多……原本还有一招是设法捕获增殖体，然后用抑制剂和低温之类的手法叠加强制让其进入休眠并关押——但你的增殖体才刚刚成熟竟然就意识到了危险并且果断逃走，体温随着天气原因快速冷却后就完全失去踪迹了。”
“……那有点不妙。”沉默片刻后，叶熠如是低声说道。
“确实不妙。”白月点点头，“增殖体能够无限生长，且无法用常规热武器处理，唯一线索只有其身体需要无限制的摄入能量……”
“不，问题不是这个。”眼看对方又要开始念稿，叶熠也是果断打断了对方。
他沉吟片刻，便用起“似是也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必须说出来”般的语气缓缓道：“那东西是我的增殖体……换而言之，它具备和我一样的细胞，严格来说其实就是另一个我……对吧？”
“……”
“嗯哼。”
白月双手抱胸，还没理解他想要表达什么。
于是，叶熠也就只好直言解释：“不同世界线的同位体相接触，会导致湮灭发生。”
“……”
“……”
“……”
许久地沉默中，白月双手抱胸、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始终是那种“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共归于尽吗？”的眼神。
这种无形的压力让叶熠本能地有些想要逃避，脑袋也是微微低下不敢抬起，想要说句“我可以帮忙”，但又莫名噎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如是，直到窗外一只鸽子扑棱着翅膀落在窗外的护栏上，白月这才终于突然起身、一言不发地推门而出……
“那个……”
见状，叶熠下意识想起出声说些什么，可在下一秒，却是一件白大褂被直接扔了过来、散在那盖着他双腿的被子上面。
“走吧。”白月倚着门，在阳光的照射下英气十足地说道，“我们先去疫控局取资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