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般的龙形虚影在公社众人的周围盘旋而起……明亮而炽白的火焰构建出鳞片的轮廓，腾起的薄雾朦胧绘制着巨龙咆哮的尖牙。
她的高温融化了刀柄与枪口，能让铁水在地砖上发出滋滋的杂音，同时却又仅仅只是灼伤那持兵者的腕手，不叫他们能再起刀戈……
一瞬间。
噼里啪啦的燃烧在大地各处回响，漫天的因果红线仿佛天穹在编制命运般垂落汇于一处……
——白月，再一次站到了人民中间。
叶熠在山巅的眺望，心中惊惶。于此下意识伸手，却又骤然理性克制……
只此一息的犹豫之间，他竟忽有种被人注视的紧张——莫名只觉白月也肯定在遥遥望着自己，莫名有种羞愧与惭愧充满了他的内心。
于是……
叶熠缓缓地沉默，手也缓缓地垂下……蠢蠢欲动的因果红线因此远离。
他听到了远方的声音……
“上仙这是何意？”
旧王侯们见状皆是退却，不敢用自己的性命赌注。可宗门来人却是早已做好了与仙人相抗的准备，当即上前一步，若有所指的望向上空说道……
“‘仙人不可涉红尘’，此律人尽皆知。眼下凡人之事，我等若‘迫不得已’要与上仙火并，恐怕您自身难保不说，也是定然保不下他们的……”
“上仙早已长生，何必又要一意承受如此巨大的因果呢？”
他们终究也是修行之人……
虽然远比不上传说生物百分之一的效果，但多少也还是能捕捉到一些因果的变化，更别说是眼下这么夸张的状况了。
而白月只是沉默。
——“上仙的同伴似乎并没有做出明智的选择。”宗门年轻人仍站在原地，略有距离地朝着叶熠背影说道。
年轻人缓缓走到叶熠身侧几步远的位置，同样的抬头望向高空：
“对于宗门来说，公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换一个能谈的对象上来’。但对于那些旧贵族而言，公社的存在就是完全无法接受的了。”
“诚然……我们其实也不太喜欢那些家伙——他们愚蠢懦弱，贪生怕死，是依靠父辈的遗产成为上层人、却又创造不了更多价值的自私平庸之辈……但若不是这样的自私平庸之辈，又怎会向我们出卖自己的国家和人民呢？”
他两手向后背去，如是说道：“或许，这也是历史的选择吧。”
“……”
叶熠沉默不语，只是一味凝望着漫天因果和巨龙虚影……如此许久，他缓缓闭眼。
“对于你们而言，公社并不重要……”
他沉声重复，似是早已看穿了年轻人的把戏，继而便直言拆穿道：“但你们还是这么做了。你们依然决定纵容旧王侯的行为……对吧？”
“作为今后的合作对象，我们也总得付出点什么，更何况说——‘公社并不重要’。那么既然如此……‘没有损失的事情’，送给他们又何妨呢？”年轻人倒也没找什么借口，只是诚恳回答。
于是叶熠扭头看向他，面无表情：
“……你想要什么？”
“呵呵……”
年轻人笑了笑，继而先是说“宗门决定，亦非在下所愿”，接着才向叶熠恭敬说道：
“只是事关那等旧王侯，我宗门毕竟已是有了合作关系、身份对等，如此‘内务’之事，让我等外人来一言独断，也不免显得有些霸道……换而言之——‘我宗门要从中斡旋，也需师出有名才行’。”
他与叶熠对视，目光不偏不倚……
“一个‘赌注’，如何？”
“……”
叶熠左手略微捏紧了几分，只冷漠回应了一个字：“说。”
于是年轻人再次作揖，漏出背后长剑，声音却如藏锋般沉稳又不失傲气说道——
“宗门天骄太昊，请与上仙一战！”
“……”
……
成为传说生物的关键，在于留下足以传世的、一段能够经历时间考验并成为传说的故事，继而影响到吸收的传说之力总量、改造自身。
而只有当传说之力对人体改造的速度被加快到一定程度时，才有可能达成“当世成仙”的条件。
在另一条世界线上……叶熠凭借着自己有且仅有的身份、唯一具备传说生物资质的优势，改造速度几乎被提升到了理论极限，继而达成了一夜登仙的效果……
但在原本的世界线里，并没有这样的捷径可走。
要想活着成为传说生物，人们唯一能做的，只有让自己的“故事”足够传奇、影响范围足够庞大……
所以……事实上很多人都会这样选择——“向神明宣战”。
……
“若我赢了，旧贵族自然无话可说。若我输了，你宗门也还是会主动卖一个面子，保下公社……”
“……厉害。”
叶熠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如是做出评价。
无论输赢，宗门都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而更重要的是——宗门事实上也很难在这场赌注中失利，因为……“仙人不可涉红尘”。
这一铁律的关键在于“主动”……意味着仙人若在并非绝对被迫——也就是并非遇到了可能动摇传说生物根基，亦或者说危急文明存续的巨大灾难的情况下——如果主观选择了可能影响文明进程的行为，那就会极速引发天地因果的干预。
而宗门的高明之处也就在于此。
又一次的，他们把握住了一个绝妙的尺度……
他们既没有主动出手，而是纵容那些愚蠢的旧王侯屠杀公社、避免了遭到仙人直接反击的风险；同时也没有步步紧逼，而是给予白月压力、并让叶熠自己选择，是否接受凡人的挑战。
于是现在……
如果叶熠不接受挑战，那么白月就会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公社也难逃被屠杀的命运。
而如果叶熠接受挑战……那么他也不能是作秀、亦或者故意失败，必须是全力出手打这一场——因为故事会骗人，传说之力却不会骗人——他只能用满足宗门要求的方式，来换取对方承诺的兑现。
然后……
由于“仙人不可涉红尘”的逐步影响，叶熠越是长期作战，受到压制就越是明显，越是逐步取得优势，受到的因果制衡就越是庞大。
凡人由此得到了击溃神明的机会……
而更重要的是，在击溃神明之后，他们也会仍会以敬重仙人德行之类的理由放过公社，由此进一步提升名望，将这个“故事”攫取到最大化利益。
这就是宗门的最终目的。
叶熠对此感到很不爽。
但他没有更好选择……
“等这个事情结束，我们就该离开了。”叶熠再次强调。
“当然……宗门不会为难二位上仙，这点在下可以保证。”太昊的态度仍然恭敬，只是这回右手却已按上背后的长剑。
如是，赌成。
一道剑光冲天而起，割裂了层叠的云峦，显露出躲藏其后的两个淡淡月影……
旋即紧接着，数个白发道袍老者却是瞬间出现在公社众人上空，起了数个印决，隔开了蠢蠢欲动的家伙。
他们彼此交谈……旧王侯们初时愤怒，随后平静，最终竟是有些后怕地向宗门长老们行礼致歉，又担忧地望着挡在公社众人身前的白月。
于是军队的动作逐渐收敛，皆是望着几个长老——似是只等他们拿主意的模样……
而也正在此时，叶熠身旁的青年却是身形一闪，骤然负剑出现在二者之间。
他表现得意气风发，举手投足间尽是少年天骄的傲然与飒爽……仅是三言两语就引得众人连连点头，迅速成为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叶熠并不太在意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仅仅只是这么远远看着、等着……直到那少年忽的再一次拔剑而出，遥遥指向他的方位，这才配合着高调的、一步步踏出浮现的星空走去，于星辰间抽出一把普通长剑，声音淡淡道……
“我接受你的赌注。”
“试着战胜我吧……凡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