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他依然漫无方向的前进，不过、心中其实早就有了目的地。
锈迹斑斑的刀，有些破烂的布衣，以及沧桑布满皱纹的脸庞。
行木将朽的年龄，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不知道拿着一把刀是在吓唬谁。
黄沙漫漫、尘土飞扬，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荒漠之中，他就这样不断前进着。
前方就是未知的地域了，是文明未能开拓到的荒蛮之地，更远的前方又会有什么？
无人知晓。
“吃食、水，够吗？”
“不够。”
“嗯，先走着看吧。”
与看起来随时都会摇摇欲坠的持刀老者不同，一位有着乌黑长发的年轻女子看起来充满活力。
只是因为长途跋涉的缘故、女子看起来同样风尘仆仆，如果能好好拾掇一番，绝对会很美丽。
“多少年了？”
“...？”
老者突然这样问道，让她有些疑惑。
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十二年了，或许。”
“是么......收留你已经这么久了啊。”
——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些？
女子心中压抑不住疑惑，但又问不出口，她只是默默的跟在老者身后。
“我时日无多了，你知道吧。”
“嗯。”
老者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拿起了布满锈迹的刀，它已不再像往日那般锋利。
“终会有离别的，你送到这里就够了，吃食和水也不够两人份的、不是吗?”
“不，我跟着你。”
“要为我收尸吗？”
“嗯...因为养育之恩，以及报仇之恩，我不会让您曝尸荒野。”
“哈哈...”
老者轻笑一声，没再说些什么。
两人就这样彼此沉默着，缓缓的前进。
“这片荒漠没有任何国度染指，知道为什么吗？”
天色已经到了黄昏时分，老者又开口说话。
“环境恶劣的原因吧。”
“不完全是，待会你就知道了......”
两道人影就这么晃悠着，一直到了夜幕来临。
“那是...？”
远处的场景让女子感到疑惑，因为这一片荒凉的沙漠之中、俨然出现了一片绿洲，其中还有着建筑群。
“世界很大，即便是这种地方也依然有生机，跟我来吧。”
“嗯...”
两人向着那片建筑群走去。
没有看守之类的存在，也没有例行检查之类的，他们成功进入，仿佛这里任何人都可以进出一样。
“都是恶徒、三教九流之辈。”
“那说明我来对地方了。”
即便夜晚，这里的街道上也有许多人闲逛，他们毫不遮掩打量的目光，一些人甚至贪婪的望着女子。
“无法之地，你可以简单的这样理解此处。”
“原来如此......”
老者看了自己的刀一眼，然后把它持在手中。
“我们要去哪里？”
“别急，别急…”
像是胸有成竹一样，老者径直的不断前行，或许他年轻的时候来过这里。
“到了......还真是一点也没变。”
“这是哪儿？”
与其他杂乱无章的建筑物不同，眼前呈现着颇具规模的楼房、像是大户人家那样，又有些类似官府的办公处。
“是最穷凶极恶的家伙们待的地方。好了，你就在此等候吧。”
“老爷子？你是要...”
“死在战斗中，还是和歹人们的战斗，我想这是我最好的归宿。”
这应该算是遗言吧，女子这样想着，她能理解眼前风烛残年的老人所做出的选择。
“总之，我死后，你可以随意，接任我的刀也好，还是过上其他生活都可以。”
“...是”
“不必为我悲伤......当然伤心一两天也是可以的，这世上会对我有牵挂的大概也只有你了。”
“那么，我走了——”
女子没有低下头，也没有表现出哀伤的模样，只是如同见证者一样默默的站在原地，望着老者提着刀走了进去。
很快，惊呼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以及暴怒的吼声，紧接而来更多的愤怒大喊，就像是一群野兽被激怒了一样、朝着猎物疯狂扑咬而去。
但是这些愈发暴烈的情绪急转之下，逐渐变得凋零、到最后只剩下卑微的求饶声，以及凄厉的惨叫。
鲜血浸染在窗户上，甚至从门扉中流淌而出，死亡的味道开始弥漫。
没多久，大门再度开启了。
老者提着刀，浑身通红的走了出来。
“不知道是溅的别人的，还是我自己的血。”
他还能利落的说出完整句子，似乎没什么大碍，但实际上又是如何就无从知晓了。
“呼...实在走不动了。”
老者忽然感觉自己承受不住了，像是撑着的最后一口气也用完了。
他感觉自己没有任何力气再向前挪动一步，只好席地而坐。
“歇息吧，老爷子，我会陪你到最后的。”
“嗯...麻烦记得......收尸。”
他盘着腿坐着，将同样沾染了血迹的刀插在地上，微闭着眼不知是睁不动了还是感觉累了、亦或两者都有。
女子安静的站在他身旁，她能清楚的看刀老人身上的伤口。
毫无疑问是致命伤。
“...孩子，谢谢...你的见证......另外、暂时收下我的刀...靠它走出这里......以后要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
话语断断续续，这段话几乎让老者用尽了全部气力。
他的生命在流逝。
死亡就快降临了，死亡已经降临了。
“感谢您的养育，父母的仇也是您帮我......谢谢。”
女子说完鞠了一躬，然后拔起矗立在地上的刀。
她用力一甩，刀上的血全部洒落，甚至锈迹也奇迹般消失不见了，变得寒气逼人、杀气重重。
月光照射在光亮刀刃之上，却映射出许多人的身影。
被包围了。
刚才血腥的战斗引起了这整个聚集区的人的注意。
恶棍、强盗、杀人犯，这如同凝聚了世间之恶的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围了过来。
“所谓喜欢的生活.......对我来说，接任这把刀，将信念贯彻下去，就够了——”
她说着踱步向前行走，同一时刻，密密麻麻的贼人一拥而上，他们手持各式各样的兵器、甚至还有冷箭发射。
恶意毫不遮掩，猖狂放肆到了极致，与之相对的是淡然处之的柔弱女子，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脸上似乎有那么一两道泪痕。
然后，无法形容的艺术呈现了。
当战斗技艺被施展到极致时，即便是杀伐之事也展现出难以言喻的美感。
挥刀的轨迹没有任何多余，极度精准且十分优雅。
飘洒的血液，痛苦的哀嚎，一切都仿佛一场表演中的衬托一样，展现着挥刀者的魅力。
最后，黑色的长发还在摇曳，月光消失不见了，它躲藏在云层中，像是害怕看到下方的残酷场面。
令人作呕都不为过的血腥地面，到处流淌着血液，以及不知道是谁的残躯断肢四处散落。
“被一刀斩杀便宜你们了，恶贯满盈之人不该死的如此痛快。”
“今天心情不好。”
这是今夜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女子在这之后重复着杀戮、肃清了这里的所有恶人。
没有一个活口留下。
然后黎明时分，熊熊烈火燃起，她将这里的一切罪恶焚尽，一切归为荒漠中的虚无。
只有老者的遗体被她带了出来，安葬在了一处难得的有绿茵的地方。
“壮烈的一生，可惜知晓的人就剩我了......”
她抚摸着有些简陋的墓碑，对着墓中人如此说道。
“我会将您的意志继承下去的。就算是在天之灵的父母，他们知道我的选择、也一定会感到欣慰。”
这是最后的告别。
女子站起身来，内心怀着怎样的心绪无人知晓，除了她自己以外。
于是今日的她开始漫无方向的前进。
锋芒锐利的刀，有些破烂的布衣，以及淡然面无表情的脸庞。
黄沙漫漫、尘土飞扬，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荒漠之中，她就这样不断前进着。
今后，她的人生将会是传奇都无法形容的经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