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有普通的裤子短袖吗?”嘴角微微抽搐,叶瑶绷起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抢在菲洛开口之前,她又连忙道:“因为因为,我不太习惯穿裙子!...或者说,穿着裤子才比较安心!”
不想穿裙子是真的,就算现在是女孩子,裙子那种轻飘飘的风格也令她下意识的抗拒。就算是上刑场也有提前通告才对,这么突然对她来说也太勉强了。
“诶?但是——”
“而且而且!愿意带我出森林我就已经很感激了,还愿意收留我什么的,这么好看的裙子如果被我弄脏了——”
“啊~好啦好啦。那就不穿裙子啦。不过小瑶的身材,穿男装多多少少会有些宽松,而且剩下的要么是短裤要么是长裙,你选哪个? ”望着羞红脸颊,言辞有些暴走起来的叶瑶,菲洛连忙开口打断,无奈的笑着询问。
“短裤。”甚至不需要思考,叶瑶秒答道。
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菲洛当着叶瑶的面伸出手指比比划划一阵,在大致拿捏清楚身高和身材后,又转过身去重新在箱子里边翻找起来。
逃过一劫,暂时。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叶瑶望着菲洛半个身子探进箱子的模样,心情复杂。
实际上,她不想如此直接地拒绝对方好意的。在短暂的相处之下,叶瑶知道菲洛一位温柔、心地善良的女性。在很多地方会察言观色,或是注意到她的感受,也没有给她强加善意的意思。
如此直接的拒绝,如果惹了对方难过的话...
“....”抿起嘴唇,叶瑶伸手揉揉自己的两侧太阳穴。
从早上开始,她的思绪就没有好好的停下来休息过。无论是离开危机四伏的丛林,逃离凶猛的蛇潮。遇见菲洛后为了了解这个世界与城镇的情报。来到镇子、来到教会,今天一整天她都没有时间好好思考自己的情况。
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的构成和存在。记忆之中,记得最清晰的景色,是那宛若溺水一般,从海底样式星空的景色。
但除此之外,脑海中的记忆只有一幕幕无法联想起前因后果的画面,零碎的自我认知与所谓的常识,再加上从森林之中苏醒过来之前那宛若坠入深海的记忆与感触,这些就是构成她现在记忆的所有。
有在暴雨中孤身站立着,体温被逐渐夺走的画面。
仿佛全身烧伤,躺在病床上却还笑着安慰他的老师的画面。
也有在夜晚被人殴打之后,脑袋流血倒在小巷的画面。
面对排山倒海的指责与辱骂,沉默着任由对方处置的画面。
在暴怒中,将一个身材高大的胖子推倒在地,用钝器殴打的画面。
一边挣扎着打多份兼职,还要维持学业的,自己的画面。
然后...
【在深夜的街道上奔跑着,朝桥边失意的人冲过去的画面...和早晨苏醒时相比,现在能回忆起来的明显更多一些,但是这些碎片依然无法串联起前因后果。】
叶瑶蹲在房间角落,双手抱膝,望着还在忙活的菲洛陷入思思考。
从记忆的画面判断,她前世或许是死了吧,救人结果掉到河中淹死什么的。如果之前还对这个世界抱有疑问,那现在她已经可以明确的表示,这个世界与曾经所处的地方并不是同一颗星球。
【死亡转生吗?...我是夺舍?那为什么身上的衣服与身体不匹配呢?明明苏醒时确实是套在身上的。】越是深思,叶瑶就越感觉她的苏醒满是疑点,些许连线索都算不上的情报,也无法抹消目前的谜团。
大概不是普通的死亡转生。一圈的情报和结论下来,她更倾向于:死亡转生后来到了某个人的身体里,但是出现了一些意外导致身体发生了变化。
低下头,叶瑶再次认真地翻看一圈身下的衣服。
服装确实是更贴近女性身材和骨骼。
【那我是,夺舍了谁呢?...】
有些不安的将外套收紧,在菲洛看不见的房间角落,叶瑶小小的缩成一团,神情迷茫。
掠夺他人的身体换取而来的新生,她的内心当然是有侥幸和雀跃。但其中也有内疚与惭愧,像她这样的人得到了这种重生的机会,代价是不是掠夺了其他人的生命呢?
而且,如果遇到这具身体的亲人怎么办,遇到这具身体曾经认识的人怎么办。
或者更加直接一点。
如果被人发现了,身体里面的灵魂不是原版的存在该怎么办?
一定会觉得她是个异类,觉得她很恶心吧。想要排除、清算掉她?或者想要把她抓起来,当做研究样品?
作为异世界的来客。她原本以为,自己应该会和小说的主人公一样,心思雀跃或迫不及待的想要在异世界一展宏图,亦或是着急回到原本世界什么的。
但实际上,她感觉到的只有被抛弃、笼罩全身的不安。一种仿若被所有人丢下的寂寞笼罩着她的心头。
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她没有卓越的才能,没有优秀的天赋,从记忆来看还有意的疏远包括亲人在内的所有人,尽管不知道理由为何,但这种行为肯定伤害了他们吧。
“明明,没醒过来的话,也挺不错的。”
“嗯?小瑶?你刚刚说什么了吗?”虽然叶瑶已经说的十分轻微,嘟囔模糊的声音就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但菲洛还是听见了动响,回过头好奇的询问道。
“——不!...没什么...菲洛小姐,请问,有什么工作,是我这种年纪也能做的吗?”条件反射般的喊出后,发觉似乎坐在地上说话有些失礼的叶瑶拘束地站起身,轻柔软糯的声线中夹杂着些许的不安与低落。
看着叶瑶的状态,菲洛神情流露明显的茫然,她显然没有理解,为什么叶瑶原本情绪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但小孩子嘛,情绪总是忽上忽下的,菲洛很快调整好心态,温和道:“欸...大概是,还挺多的。就以工作的话,一般的采药或者服务员都能做,即使是小孩子,也有能就值的工作。小瑶身体不舒服吗?”
“不...就是感觉,有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嘴角牵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叶瑶语气尽可能开朗的回复道。
心中的厌恶感在膨胀。
像是被所有人抛下,心中膨胀的寂寞令人难耐。仿佛被关押在漆黑的房间内挣扎着,直到思维陷入极端为止都不会停下的绝望。但是当询问了菲洛,得到对方的回复时,她才明白过来。
她并不是需要什么工作,她是需要‘只有她才能做到’的事情来以此证明自己,来以此不会被‘丢下’,通过这种方式逃离这阵仿佛要将她吞没的无助感。
失去了连同身份在内的所有,就连记忆也暧昧不清的现在,她的心中,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无助。
早晨的森林之中,因为不安与恐惧而不断自言自语分散精神,判断出最理智的行动路线之后不断地朝着城镇出发。在发现蛇潮之后的狼狈逃窜——如果这具身体真的如外表般娇弱,估计她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吧。
而现在,终于静下来,思绪在不得不面对自己目前现状之后。
对占据了别人身体的自己,产生了明显的厌恶感。
虽然记忆无法完整的回想起来,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也无法回想起来。但这些碎片之中蕴含的感情,对他人的愧疚、自卑,对自己的厌恶、憎恨。
至少有一件事情她记得,记得十分清楚。
她是不希望自己降生在世界上的。
不过,擅自用着别人的身体,还擅自的去死的话,怎么也说不过去,直接点说就是不合适。
给别人添麻烦不像她的作风。
或者说是自作多情也无所谓,如果这具身体是她从小到大生活的,或许她就能毫无顾忌。但她现在,连自己是不是叶瑶本尊都不好说,自然也没理由做出这种不合适的举措。
说的夸张点,她或许是继承了名为‘叶瑶’的人的记忆与自我的另一个人。
“唔...没关系的啦!小瑶很有天赋。可能小瑶自己可能不清楚,但我能看得到哦。”注意到叶瑶状态不太对劲,似乎愈发的低落之后。菲洛连忙走过去蹲下身子,双手轻轻地抬起叶瑶的可爱的小脸,让其与自己对视。
在叶瑶的眼中,菲洛一双好看的大眼睛,从宝石般璀璨的金转变为神秘的银灰色。
“这个被称作为魔眼。有魔法才能的人,只要努力学习大部分都能做到,这双眼睛能够捕获魔力的流动与残留的痕迹。而我的魔眼在成长特殊化后,能够看穿一个人的魔力储量与资质。小瑶的储量和资质水平可是高的不得了的哦,即使是我的同龄人也很少有这种水平的。”
“所以呀,没有什么好不安的。小瑶很有才能。我以前的时候,也遇到过很多有着悲伤过去的孩子,他们刚被送到这里的时候,全都是一言不发的。我不会追问小瑶你的过去,但如果你想说的话,我也愿意倾听。如果感到害怕,随时都可以和我撒娇,好吗?”
将叶瑶拥入怀中,菲洛在叶瑶的耳畔轻语着,双手温柔的在身后安抚。
没有告诉叶瑶的是,她的魔眼除了观测魔力,还拥有着能根据人类的心跳变化等身体细节判断是否在撒谎的能力。
对于叶瑶,虽然能感觉到她似乎还有所隐瞒,但她对于自己情况而述说的话语中,没有一句谎言。
她现在的态度,就跟曾经见到的,对自己的能力抱有怀疑,对他人的好意抱有愧疚,过于自卑而不愿意接受他人好意的孩子一样。利用以前照顾孩子的经验,菲洛温柔的安抚着情绪暴走的叶瑶。在她怀中的女孩,动作从最初的无措和抗拒,也逐渐消停下来。就像是在一点点卸下防备与警惕的小动物。
良久,叶瑶总算从自卑中脱离。在察觉被对方抱在怀里的现状之后,又不免有些慌乱的轻轻挣扎起来,语气中满是动摇:“菲,菲洛小姐!我已经没事了!谢谢!...”
“哼~好好~”将叶瑶的脑袋小小的盘搓了一下,菲洛才笑嘻嘻的松开手。
望着叶瑶满脸羞红,迅速后退缩到角落的模样,没忍住又接着道:“多依靠我也没关系的噢?话说,也不用加上小姐啦,直接称呼我名字也没关系!...如果小瑶不嫌弃的话,叫菲洛姐姐也是可以的哦?”
虽然从回镇的路上菲洛就知道,叶瑶十分容易害羞,但是看到对方这幅可爱的模样,总是会忍不住想逗弄。
而叶瑶对称呼这种东西,反而没有多么在意。残缺的记忆中,他前世当时也差不多才十六岁左右,顶多就和面前的少女同辈,叫对方一声姐姐大概也没什么问题。
“...菲洛..菲洛姐。”抿起嘴唇,叶瑶轻柔悦耳的声音,在房间中清晰地响起。
“唔!~对了,你看看这一件合不合身?”拉着长音以示自己的满足。调了会情的菲洛总算想起正事,将已经挑选好的衣物从杂物箱里提起,递给叶瑶。
没有再捉弄叶瑶。菲洛老老实实选了上身白色的衬衫,下身是裤脚触及膝盖的黑短裤的服装,附带还有一双凉鞋,被一齐递给叶瑶。
两件简约的衣服上没有其他多余的装饰和花纹,叶瑶接在手中感受了一下,材质不是多么粗糙的东西,但也不算精细。两个字总结的话,大概就是普通吧。
“这个就好,谢谢菲洛姐姐。”将衣服抱在怀里,虽然心头依旧残留些许拘束的情感,但叶瑶还是抬起头,对菲洛道谢认真。
“...不用道谢啦,更多依赖我也没问题的哦。”菲洛满脸得意的挺胸抬头,双手却悄悄背负到身后纠缠在一块。
对于叶瑶这一类敏感的小孩,太亲昵的动作会吓到他们产生抗拒的心理,在这种时候露出像是笨蛋一样的举动让她们放低警戒比较好——但看着叶瑶抬起头,漂亮的大眼睛忽眨呼眨,小脸因为羞涩而使白皙肌肤泛上点点红晕的模样,让她很想抱住叶瑶猛蹭。
为了控制住这种扑上去抱住对方的欲望,她几乎是用尽全力在压制,两只手交缠到指尖都泛白了。
很显然,菲洛的演出恰到好处,也没有让叶瑶感觉到什么不自在。望着对方的举动,莫名的一种被人认可的感觉从心底涌出,原本压抑的情绪也稍微得到一些解放,心态也变轻松了不少。
【真厉害啊...异世界人...】
长舒口气,就在叶瑶抱着衣服暗暗感叹时,菲洛又开口道。
“那既然衣服都选好了,我们就去洗澡吧。”说完后,牵起叶瑶的手,朝着通道深处一个亮着灯的房间走去。
察觉到菲洛又刻意放慢脚步,让穿着不合身裤子的叶瑶能跟上的举措。这不禁又是让她内心一暖,随口道:“菲洛姐姐先去洗吧?我待会再洗就好。”
“不用担心,澡堂很大的,我们一起洗也没问题哦。”
“..诶?”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