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年的12月9日
没有什么特别意义的某一天。
正值周五的最后一节课，尽管老师还在滔滔不绝讲解期末考试可能会遇到的难题，而课堂上显然没有了那种严肃的氛围。学生们在交头接耳地说些什么，轻微听到的嬉笑声，掩饰不住他们兴奋。
文龙正还在为验算高等数学习题奋笔疾书的时候，被同桌拍了拍肩膀打断了。
“别写了别写了，快看外面。”
就差一点了。心里如此想到的文龙还是放下了笔，转头看向窗外。
白色絮状物正在空中飘舞着。下雪了。
对于临海这座江南小城来说，这确实是相当稀奇的景观了。也难怪他们在这么重要的课程上分心。回想上次下雪，大概是在十多年前，妹妹刚学会走路的时候。
那会儿爸爸妈妈都还时常待在家里，一家人在一起每一天都很幸福。哪怕再琐碎的事情，放到现在都是值得珍藏的回忆。而不像现在，他们都在外忙着研究，今年春节之前能否回来都还是个未知数。
想到这，文龙顿时没有了做题的心情。合上远超年级课程内容的习题——他现在才高三，赶在下课的前十分钟，开始思索着晚饭的内容。
因为今天是周五，并不会在学校外面的出租公寓里吃晚饭。自己家里的厨具样式更多，考虑到骤冷的天气以及庆祝久违的雪天，他决定晚上就做个火锅暖和一下。
放学走出校门，即便是在拥挤的人群中，文龙还是一眼就看到那顶蓝色的伞。之所以与众不同，是因为上面印着一个二次元双马尾少女，手里还拿着两根大葱。
好像是个虚拟的歌手来着？因为是最近才接触到的领域，文龙一时间也没想起来那个角色的名字。小心翼翼不被踩到脚，来到那伞主人的身边。
“小珠。”
身穿校服的女孩正坐在大号的行李箱上玩着手机。及腰的长发要是被教导主任看到肯定会被抓取强行剪掉吧。
“哥，我正想打电话给你。嘿嘿，这次穿了校服，是不是找不到我啊？”
杞人忧天，只要你撑着这柄伞。
文龙自然不会把这句话在自己的亲妹妹面前说出来。只是笑笑。
“确实差点没找到。今天怎么突然就穿出来了？”
妹妹龙珠比他小四岁。因为天生聪慧，以异于常人的成绩跳级到和哥哥上了同一所高中。但正因为如此，和不同年龄的同学完全无法交流，最终选择了家里蹲。和哥哥一起住在校外的出租公寓里，仅在考试的时候去学校。
老师们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来劝诱永居年级第一的龙珠去学校上课。如果因为不好的学习环境而让14岁的孩子产生心里阴影的话，就是本末倒置了。最终，被默许这种上学方式的龙珠，也失去了穿校服的必要。
“难得下雪，我也想像学长学姐们一样在操场打雪仗，堆雪人。就提前穿校服过来玩了。”
仔细看的话，握着伞柄的手确实被冻得泛红。袖口也是湿湿的。
文龙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给妹妹戴上，接过伞，心疼地把她的手揣进自己的兜里。
“要玩也要戴上手套啊，感冒了我可没工夫照顾你。”
尽管文龙想要以大哥的立场，提醒妹妹要重视自己的身体。而在龙珠看来，这更像是可爱的哥哥在委婉地表达对自己的宠爱。
于是她顺势靠在哥哥温暖的怀里，进行例行充电。
重度兄控——龙珠对于这一点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但因为文龙本人并不介意，或者说过于宠她，放任她这样的行为，所以龙珠就找各种机会尽情向哥哥撒娇了。
坐上事先预约的计程车，妹妹也还是挽着他手臂玩手机。
“快看这个新出的角色，是不是很可爱？”
手机画面上是前段时间爆火的手游。文龙也是在妹妹的软磨硬泡之下，才被安利开始玩这款游戏。而“安利”这个词也是在网上查了之后才知道什么意思，当时的感想就是当两个认识字合在一起，竟然会产生出完全没法联想到的意思，太不可思议了。
妹妹所谓的宅文化，某种意义上刷新了文龙对世界的认知。以至于当他看到手机画面上展示的半人马角色时，反而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审美，含糊其辞。
“……啊，是挺可爱的……”
“对吧对吧，其他人都说丑爆了简直就是毫无审美可言。我要把它满凸了。”
原来这边才是大众的选择吗！文龙在为自己的审美正确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像意识到什么似地擦了才额头上那不存在的汗。像是逃避般将视线转向车窗外。
总觉得今天的车流比以往的还要拥堵。
用手擦了擦窗户上因为内外温差产生的雾，雪下得好像更大了些。
前面正好是临海城的古城墙，来往的车辆汇聚在那仅能两车通行的望江城门口。在过去，它作为守护者将敌人阻挡在城池之外；可现在，却是只是一座妨碍交通的建筑物而已。
嘈杂的汽笛声和个别粗俗的辱骂声让文龙有些头疼。祈祷着交警叔叔能尽快过来疏导交通，让自己和妹妹早点回家……
“哥，醒醒，到家了。”
文龙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在什么时候睡着了。妹妹摇了摇他的肩膀才将他的意识拉回来。
“啊…到了吗……”
“嗯。怎么在车上睡着了？期末考试的压力有这么大吗？”
面对妹妹的关心，文龙虽然觉得不好意思，还是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大概是昨晚上没睡好吧。”
“是我又抢你被子了吗？对不起。”
理由自己也不知道。总觉的心里有些烦闷，好像有种不好的预感，却没办法确定到底源自哪里。从小到大，这种脑袋一片朦胧的感觉还是第一次。
文龙付完计程车钱，带着妹妹一起回了家。下车时的寒风吹得他身体不由得颤了一下。
该不会是真的着凉感冒了吧。心里不禁想到，并打算着睡前吃点感冒药。
晚餐是两人的小火锅，再加上一点年糕。
“呼~吃饱了吃饱了。”
“不要刚吃完饭就躺下，要不来帮我洗个碗怎么样。”
龙珠扑通地躺在沙发上，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并掏出手机。
“不要，明天可是周末诶。而且游戏活动也开始了，哥你的号我也会帮忙肝的，所以刷碗就饶了我吧。”
看样子再劝也是无用功，文龙轻叹了口气。站在开放式厨房，一边看着客厅的电视，一边清理手里的餐具。
“据报道，已在我国的领海附近发现数艘战舰。我国海军正在对其进行驱赶和警告。与此同时……”
正好播放的话题是最近的时政消息。
“还真是不太平啊。”
“又不会真打起来。谁都不乐意背上战争发起者的骂名，不过是转移大众的视线罢了。”
还以为妹妹在专注打手游，没想到自己的自言自语也能被她听到。
“不过我拿妈妈给的零花钱乘机去投资了，小赚了一点。所以今天让我氪一点没关系吧。”
“不行，之前为了满凸一个角色你花了多少钱还记得吗？早就超出了好几个月的支出了。”
“可这是我赚的钱啊，该怎么用应该我说了算才对。”
龙珠在沙发上翻了个身，用摆动的双腿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可本金不是你自己的不是吗？总而言之还是不许你氪金，如果你打算每天早上吃吐司的话，就随你了。”
“怎么这样啊——”
啪塔啪塔啪塔。妹妹双脚不停地踢着沙发，便不再吭声了。
龙珠知道如果死皮赖脸地向哥哥撒娇，有很大可能还是会如愿以偿。但是因此留下一个不听话孩子的印象，惹得哥哥不高兴的话就得不偿失了。
就好像玩养成游戏，亲近的角色因为事件降低了好感度，就需要付出更多才能挽回。龙珠从不质疑哥哥对自己的爱，所以才更加珍视。
“听话的话，冰箱里我那一份果冻就给你吃。”
文龙拿毛巾擦干手，坐在沙发的另一头。两人份的餐具洗起来也不过是几分钟的事。
同时龙珠也坐起来，伸手在他的面前比了个V字。
“两份，我要吃两份！”
“行，不过另一份要留到明天吃。”
“嘻嘻，好耶~”
熟练地把脑袋靠在哥哥的肩膀上，一边充电一边玩手游。
19:24
文龙抬头看了一眼时钟，离睡觉还有一段时间。本来这个时候自己会去看会儿书，或者在网上看看论文。尽管内容都早已超过了现在学校里教授的，可不多学习的话，很快就会被妹妹赶上。
也不是争强好胜，只是作为哥哥的自尊在作祟。
论天赋，现在靠在肩膀上用手指点击手机屏幕的妹妹要远超自己。即便将来不是成为像父母一样的科学家，也会在某一个领域成为闪耀的明星吧。而那时候，就如现在把肩膀借给她一般，尽自己所能为她扫开麻烦与险阻，则是文龙为自己的未来所选择的目标。
这就是所谓的妹控吗？
虽然不是很确定，但也不敢直接开口问。感觉要是让龙珠知道了肯定会情绪亢奋地说个
一晚上，所以文龙干脆就把这个想法抛之脑后。
“咦？怎么卡住了。家里的WIFI坏掉了吗？”
妹妹突然诧异道，并把手机画面给哥哥看。
游戏画面停在了加载画面，而右上角的数据信号也变成了红色的叉。
“怎么会没信号了呢……”
住的房子虽然不在市中心，但也不至于丢失信号的程度。
且奇怪的事不只这个，刚才还在播放新闻的电视画面也停滞住了，下方的大红色标题是：插播紧急新闻，拦截……
哔得一声，整个房间都暗了下来。只留下妹妹手机的亮光打在文龙的脸上。
“哇！停电了？”
突发的变故让龙珠不禁抱住了哥哥，而与此同时强烈的违和感让文龙感觉到似乎有一股冷气爬上了脊背。
“这有点不对劲……小珠！”
下意识地抱紧妹妹，但为时已晚。窗外爆闪的光芒冲碎玻璃并吞噬一切。
二人的意识便就此中断。
……
<文龙>
一般的时候，人是不会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的。反之在意识到那个事实的瞬间，便会从梦中醒来。
对此从未质疑过的我，却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眼睁睁地看着妹妹消散离去。
想要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梦，尝试揍自己一拳产生疼痛而醒来，都带不来任何改变。到最后这如同迷雾一般的空间，化为黑色的漩涡将我拖入不见底的深渊。
一切未知接肘而来，哪怕一瞬思考的空余时间都没有。
放弃一切随波逐流，即便是我不喜欢，也不得不把未来托付给命运。
而我的命运，则是从青色月光下那银丝开始。
“……”
仿佛是睡了一个漫长而又充实的觉。最终，如我所愿地睁开了眼睛。
我似乎是躺着的——凭着刚恢复不久的知觉我粗略地确认了一下自己现在的状况。略微有些刺眼，但并不强烈的是来自天空中的青色月亮。范围有限的夜空，表示我正处在一个天坑的正下方。
视野的右侧有一个人，一个白色头发的少女。自然的光泽意味着这并不是染色后的产物，而且其主人与生俱来的发色。
怎么会有外国人。虽然小时候和父母一起去海外的时候，见过不少发色和肤色不同的人，但是像这样近距离和看似同龄的人接触还是第一次。
而且仔细看，她的眼睛是红色的。戴的是美瞳吗？虽然没有到万圣节，但最近以戴美瞳为时尚的人越来越多，倒也不是非常稀奇。只不过没想到在国外也有喜欢这样做的人。
就这样对视好像有点尴尬，还是打个招呼比较好吧。到底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一个情况，完全摸不到头脑。能从她的口中问出点什么就再好不过了。
我坐起身，用现代社会通用的语言向她搭话。
“hello？”
然后对方就像触电了一般快速后退，一屁股坐在了……额…金币上？
哇，这是哪？金银财宝堆起来的小山吗？
在我坐起身环视了一周之后，才认识到自己所处的位置是在这宝山上的一个箱子中。难不成是什么整蛊节目，标题就叫做路人醒来发现自己在宝藏的旁边，他的反应竟然是？
不过我是一点印象也没有，总不至于是龙珠偷偷报的吧。那个妹妹虽然平时任性撒娇，但还从没偷摸着对我使过坏。如果这是第一次，那也过于完美了，到时候是不是该夸夸她？
“你……”
银发的女性发出了声音，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她的双眸中诉说着许多情感。疑惑、吃惊，甚至还有些气愤？这是我第一次被人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
“不好意思，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在这，或者说我想知道这是哪？”
“别开玩笑了，这些宝物是不可能让你独占的。如果不想谈判，我也乐意奉陪。”
说着，对方便站起来从腰间拔出了武器。
原来整蛊内容是即兴表演吗？那如果不配合对方，冷场可就糗大了。
正好手边上插着一把剑，哪怕只是在初中学过几年剑道的我，像模像样地笔画几下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不打不相识，就用剑来交流如何？我叫文龙。”
“我的名字是霞。文龙，你会因为你愚蠢的决定而尝到苦头。”
哇哦，这台词真有拍电影的感觉。就好像是发觉了自己的表演天赋一样，情绪忍不住地高涨起来。
然而，在霞想我猛冲而来的时候，这些想法瞬间烟消云散。其手中的宝剑闪耀着冷厉的锋芒。和平时做饭用的菜刀如出一辙。
我去，难不成是真家伙！
出于本能的反应，我向后倒并一路滚下去。珠宝四散落在脚边。
这不论是不是演出都糗大了，明明刚才还在大放厥词的自己现在却不得不仰视对方。
“喂，软脚虾就给我速速离去！”
果然是被看扁了啊。不过话说回来，她的用词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与其说是生硬，倒不如说是太过于有礼貌了。
天坑洒下的月光照亮她的身后，白色的头发仿佛透明一般。这让我不由得想起某个红发的主人公，在混乱中邂逅自己命运中的从者的场景。
眼前的女性虽没有那个从者般娇小，但外貌毫不逊色。而且看上去也很能打的样子。
也难怪那个主人公会不知所措吧。
到现在我也没搞清楚状况，脑子里乱作一团。要是有一键重启的话，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按下去。
而现在，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那个，都是误会。我只不过刚好在这里醒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完全没有想要和你为敌的意思。”
“我觉得这种显而易见的情形，并不存在你所说的误会。如果是为了降低我的防备然后偷袭的话，手法也过于低劣了。”
霞将长剑指向我，敌意丝毫未减。
“刚才我只不过是为了耍帅才那么说的。你看我现在连武器都没有，怎么可能会对你有威胁呢。”
说实话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按她说的赶紧离开，但是现在更需要的是情报的手机。在位置的环境毫无准备地行动，这不符合我的准则。
希望她能认为我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史莱姆就好了。
“确实你也不像是会法术的人，不过你也别给我耍小心眼。我还不知道怎么把握分寸。”
示弱战术成功，霞果然把剑收起来了。
不过她说的法术是什么，魔术吗？
“没想到还能躲在飞龙的眼皮底下，你这胆子也忒大了吧。”
飞龙？是谁的名字吗？
这么凑巧和我的名字一样带个龙字。
“喂，你就抓点金银带回去吧，剩下的全归我，明白吗？”
意外的客气啊。不过我两手空空，能拿的也就一点金币而已了。
而且还有许多问题想问。
“ANUOHS！”
还没等我开口，诡异的一幕发生在我的眼前。
原本如小山般堆着的财宝，瞬间没了影踪。就好像原本就不存在一般。而这番变化的开始，是霞那不明所以的口令。
既不是英语，也不像法语之类的，从没听过的语言。
“这到底是……”
“恩？第一次见魔法吗？”
反倒是霞对我的震惊反应，露出了些许意外的神情。
“这是什么魔术吗，我还从没见到过。”
这话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这等同于告诉对方，自己是一无所知的乡巴佬。怎么说这种大型魔术也没必要在这种明显没有观众的地方表演，录像的话光纤也太差了。
“魔术？是魔法喔。早就听说过人族不擅魔法，没想到连见都没见过啊。”
霞像是理所当然般地说着我无法理解的话。
“所谓的魔法就是类似于你们人族的信仰咏唱，都是法术的一种。只不过根源是来自于施术者本身。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能明白就有鬼了。又不是异世界小说！
见我如此反应，霞也认识到这是对牛弹琴一般轻轻叹了口气。
“现在我都有些佩服你了，竟然就这样呆在飞龙的眼皮底下还能不死，你该不会是被谁打晕了丢在这儿的吧？”
“那个飞龙又是……”
正当我想要询问所谓的飞龙究竟是何方神圣的时候，沉闷的响声突然在四周响起。
这空气的振动声，莫非是打雷？
“完蛋了！”
霞面露惊慌，赶忙向远处的洞口跑去。
而更加颠覆我认知的一幕在我的眼前出现了。
强风袭来并夹杂着沙石，让我不得不护住自己的面部。
“咚！”
随着一声巨响和摇晃，一个黑色的“什么”降落在了洞口的前方。
那是一个四肢着地的爬行生物——尽管我的第一反应是如此，但方才的响动以及它背上的双翼，证明了它同时还具有飞行的能力。
其体表全是褐色的鳞片，巨大身躯比公交车都还要大。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生物。
不，是从未见到过真实存在的生物。
在度过的文学作品中，强大、凶猛、神圣，亦或是邪恶的化身。
如果要让我用已知范围内去认定其实何种生物的话，毫无疑问，我会这样称呼它：
“我去，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