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淀的书递到我手里，其分量不亚于一本字典。
“我看不懂啊。”
“你放心，我会简要地读给你听。平时我也会给教会的小孩们讲讲故事，不过只是把书上写的内容再复述一遍而已，小菜一碟。”
确实只要拜托梅莉亚就好了，不过可以的话还是希望能授我以渔。
看着我的反应，梅莉亚双手抱胸挑了挑眉。
“你要学的话去拜托一下小春怎么样？她在教会里有在教孩子们识字，只要别打扰到她，光是加一个听课的学生而已应该没什么问题。”
太好了，虽然不知道要花多久，但至少能开始识字了。
梅莉亚从椅子上下来，然后坐到了我旁边。
“现在我从头讲给你听。虽然最开始的部分大多都是传说，可信度不是很高。中间有什么疑问的尽管提，我可不像某人看见别人惊讶的表情还要偷着乐，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会尽可能地告诉你。”
“谢谢。”
“你在说什么呢，这不过是答谢的一环。”
答谢？答谢什么。
我看着梅莉亚笑眯眯的表情，觉着疑惑。
“那天你替我挡在凶炎龙前面，救了我也救了其他人。不过是给你讲个故事而已，连报答都算不上。之后我会准备礼物，作为正式的谢礼。”
听她那么一说，我想起来昨天晚上小春在更衣室跟我说的那些话。
要是因为这个而要求对方特地来教我识字的话，下意识地就会担心万一对方其实不乐意，还是勉强答应了。
虽说对方可能并没有在意，但这种事情一旦意识到了，就忍不住会多想。
总觉得让别人欠人情，也不是件好事情啊。
“事不宜迟，我们开始吧。”
梅莉亚坐到我旁边，长发掠过我的身侧，能够闻到昨晚一样的清淡香水味。
打开书本，泛黄的纸张上不仅仅写着晦涩难懂的异世界文字，还画着一些人和物的画像。
……
在那场颠覆世界的决战落下帷幕后，所有种族都从古龙们的统治中解放开来。
人类迎来了自由。
再没有了限制之后，人类的繁衍与发展盛况空前。那时最大的王国尤奈特王国凭借着实力以及“勇者的诞生之地”这一名号，受到其他国家的敬畏。
在一步步兼并之后，版图甚至扩张到了大半个大陆。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样和平幸福的日子会一直延续下去，除了一小部分。
其中就有时任国王尤奈特三世的女儿。
芙拉尔·耶露·尤奈特。
她既是王国公主，也是王国史上最天才的魔导士。传闻她驾驭法术的能力和龙族不相上下。美貌和实力并存，不仅受到人民们的爱戴，前来求婚的王子和贵公更是络绎不绝。
可偏偏一个人的消失，却让这样的芙拉尔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勇者消失了。
无尽的绝望让她性情大变，最终陷入疯狂。哪怕连血缘至亲都无法交流。
传闻四散之下，“失心公主”成了她的新名字。
不忍心的国王只能将她幽禁在城堡的高塔之上，永不见天日。
而过了数年后，被称之为“侵蚀”的异变陆续出现。没人知道其是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如何去应对。疫病在大陆上横行，连皇室也没能逃脱。
尤奈特三世染病去世后传位于唯一的小王子。可小王子也没能坚持下来，被病魔拽下了王位。
王国不可一日无主，这时候有人想到，高塔之上还有一位被幽禁的皇室公主。
或许依仗她高超的法术，能拯救王国于水火之中呢？
于是贵族们把芙拉尔从高塔解放出来，拥她坐上了王位。
虽然依旧有人担心“失心公主”登基是否有问题，但在教廷宣布芙拉尔·耶露成为新一任国王的那天，她便使用了强大的法术清除了王城的疫病，打消了他们的顾虑。
这宛如神迹一般的能力，令所有人敬畏。
芙拉尔还宣扬，一切疫病和侵蚀的元凶，正是龙族所为。龙族正妄图恢复古龙的统治，让人类臣服。同时发布狩龙令，尤奈特王国将在整个大陆上扑杀一切龙族，用尽一切手段。
受尽痛苦的人们愿意相信芙拉尔所说的一切，把怨恨和悲伤的矛头指向了原本就生存在这个土地上的另一个种族。
最终龙族抵挡不住压迫，逃离了这片大陆，销声匿迹。
……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在芙拉尔的带领下，王国成功扼杀了龙族阴谋。”
“呃……其实完全不是这样子的。”
梅莉亚苦笑道。
“哪怕驱逐了龙族，疫病和侵蚀也没能完全消失。有人猜测龙族还隐藏在某处的角落，因为幼年期的龙族外貌与人类几乎无异。于是人们开始互相猜忌，或以此为借口除掉妨碍自己的人。”
就好像过去的魔女狩猎一样，只不过在这里的对象是龙族。
“正当一切变得混乱的时候，公爵杰尔德揭发了尤奈特国王——芙拉尔秘密用人体实验，制作讨伐龙族兵器的真相。惨无人道，不择手段令全国哗然。”
“失心公主……”
“没错，大家又重新回想起来那个被遗忘的称号。意识到被利用了之后，愤怒的矛头又指向了王座。”
我看着书中画着的一个女性被按压倒了斩首台上。
“一夜之间，公爵贵族们的士兵就和百姓一起攻入了的王城，抓住了芙拉尔，当众斩首。你看那台上举着剑的人，那是勇者的表亲，乔治斯·格拉尔——也就是我们家族的先祖。”
难怪梅莉亚对这些故事那么熟悉，原来是跟家族历史有关联。
不过这样说来，勇者这一称号是世袭的吗？
面对我的疑问，梅莉亚则是摇了摇头。
“只是在诺尔这个国家，格拉尔家族作为和初代勇者最接近的血统，自然而然地被授予了这一职而已。”
“难道说勇者不止一位吗？”
“没错，尤奈特王国在芙拉尔被推翻的同时也一起覆灭了。公爵贵族们各自瓜分了领土，并自立为王。然后选拔出了他们自己国家的勇者来作为守护的象征。”
也就是说所谓的勇者并不是类似超人一般独一无二的存在，而是一个职称。只要符合条件，拥有这一称号的人可以是任何人。
这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只有格拉尔家族是世袭勇者称号。接替前勇者约翰·格拉尔的是他的儿子阿瑞特，然而后者又因为事故死于非命。那么接下来的就是……
我看向梅莉亚。
“勇者可以是女性吗？”
“倒也不是没出现过，只是……”
梅莉亚突然愣住，然后合上了书本。
“话题好像绕远了呢。总之关于龙族的事情大抵上就是这么一个状况，其他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只能之后帮你再查一查。”
“谢谢……”
“不过说到勇者，你有什么想法吗？”
她盯着我的眼睛，好像并不是随口一问。
回想起刚才梅莉亚说的那个勇者的传说，听着就像是某部小说或者舞台剧让我感觉不到实感。不过说到底，我来到这个地方本身就已经很不切实际了，哪还有资格这么说。
我挠挠头，把自己的感想说了出来。
“嗯——我觉得初代勇者稍微有些不负责任。”
“啊？”
梅莉亚很意外的张大了嘴。
“因为按你说的，虽然一开始他是为了人类而前去讨伐的古龙，而且还得到了其他种族的帮助，就说明他应该负责任地将使命执行下去。但是中途的时候，古龙们用女儿作为威胁让勇者自杀。而勇者也欣然接受的这一行为不就是不负责任吗？”
“可……可是，他这是为了爱人……”
“那就更加不可以了。为了爱人勇者更应该要活下去，而不是死在她的眼前。这样做无异于把对方最心爱的东西丢在她的眼前摔碎。而且选择了死亡，就是辜负了他人对自己的期待。别说是失心公主，换我来也要被他气死了。”
“……”
“所以在我看来，勇者前去讨伐古龙的真实目的到底是去救人还是拯救人类的这一点，还蛮让我疑惑的。”
梅莉亚惊讶地看着我，然后突然笑出声。
“有什么好笑的，这很正常吧？”
“不正常不正常，奇怪的就是你。哪有人会这样子说初代勇者大人的，而且还质疑他的动机。不愧是异世界的人，思考方式就是和这边的不一样。”
“你这算是歧视吗，我不过是用很正常的逻辑分析了一下而已。”
梅莉亚像是没听见我说的，依旧咯咯地笑个不停。
寻思我也没说得那么搞笑吧，还是说只是单纯梅莉亚笑点低？
再接着聊了一会儿之后，太阳已经升上了高空。
时间到了正午。
咚咚。小春敲门走进房间。
“莉亚，有客人来了。”
“是傅勒伯爵吗？”
“是的，伯爵公子也一起来了……”
梅莉亚一扫刚才的笑颜，神色厌烦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父亲现在应该还在巡视城防，你叫人带他们去会面大厅等着吧。我换身衣服之后就过去。”
然后她转身向我说到，
“不好意思，看来今天就只能先到这里了。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呃——我要回去找一下图温他们。既然都已经通过考核得到了城主的承认，那就事不宜迟去登记成为猎人。他们还说要在工会那儿给我开迎新会来着。”
说着我又想起来那只自称老头的大猫。脑海里想象着宴会上到处是毛的惨状。
“好，那我就不送你了。改天我会去你住的旅店找你，一起去调查一下那个预言。”
我点点头。
“对了，小春。文龙他对格拉尔还不是很熟，你带他去一趟猎人工会吧。”
“明白。”
随后，梅莉亚便匆忙地离开了。
我把剩下的茶一饮而尽，跟着小春来到了城堡的大门口。
远处正停着一辆看着相当朴素的马车。
旁边站着一胖一瘦两个男人，风尘仆仆地样子和昨晚舞会上的宾客们相差甚远，该不会就是小春说的傅勒伯爵父子吧。
“唉……”
跟我一样看向那边的小春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怎么了？在那边的是傅勒伯爵对吧。”
“没错。既然文龙你是莉亚的未婚夫，这些事情你也该知道。”
小春拽着我的手，离开了府邸。
“莉亚不仅身份上是勇者格拉尔的女儿，并且外貌不凡，自然是有很多追求者。平时的话梅莉亚自然是对这些邀请不屑一顾，连见都不会去见。但是除了傅勒伯爵以及他的儿子却不得不以礼相待。”
“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借款。”
小春垂下耳朵，话语间流露着失落。
“当初因为阿瑞特少爷的意外，国王加重赋税而让格拉尔城一贫如洗。为了不让城民受到连累，约翰老爷几乎掏出了所有家财来交税，但依旧是杯水车薪。而在这时候，傅勒伯爵以格拉尔家的两个遗物为要求，代付了赔款。”
“傅勒伯爵很有钱吗？”
“嗯，听说领地里有很多矿产，王国钱币的原材料也大多出自傅勒领。”
小春展示了手中的钱币。
“但是那两个遗物不过是傅勒伯爵借款的条件，而欠款本金依旧需要格拉尔家偿还。尽管约翰老爷每年都有偿还其中一部分，但只要一天没有还清，那个守财奴的要求就没法放任不管。”
蛮意外地听到小春用很贬义的词汇形容一个人，可见是相当讨厌吧。
还没等我发问，她便竖起耳朵气呼呼地说到，
“明明那么有钱，还一直压榨领地的百姓。拖欠仆人的工资，收取游商高额的税费，就连猎人们的赏金也要克扣！甚至还有传闻说他逼迫农民用儿女来代偿税金，不可理喻！”
啊哈哈，这就是所谓的罄竹难书吗。要不是走在路上，我估计小春都要跳起来跺脚了。
“所以这次傅勒伯爵前来也是不怀好意吗？”
“十有八九是这样，你也有看到刚才站在他旁边那个瘦小的男人了吧？那是伯爵的儿子，几年前就公开追求莉亚。”
嚯，原来还有这回事。
那我的突然出现岂不是成了横刀夺爱了。
“只是带着儿子提亲，也不算不怀好意吧。”
“一般情况是这样。但莉亚和老爷都已经拒绝多次了，然而对方依旧是死缠着不放弃。恐怕因为昨天晚会上的消息传到了他们那儿，这次过来讨要个说法。那些贵族大人都是一个样，喜欢揪着令人讨厌的事情不放，直到他们开心为止。更别说有名的傅勒伯爵了。”
“那约翰不在的话，梅莉亚一个人能应付得了吗？”
“没事的，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莉亚能应付过去的。我一介平民，而你是她的未婚夫，在场不仅帮不了忙，可能还会让场面恶化。”
所以暂时离开是最明智的选择。
梅莉亚当即就做出了这样的判断，看来除了战斗，她的处事能力也异于常人。
若不是那天晚上见到了她那藏于表面之下的真实一面，那她肯定是一个坚强且善于指挥的领导者，备受期待的城主之女吧。
“况且还有朱利亚斯在她身边，放心吧。”
指的是那个说话文质彬彬的士兵吧，确实感觉在礼仪上他应该能做得比我好。不过明明那么礼貌，为什么早上碰到的时候连招呼都不打一声。难道我做了什么让他讨厌的事情，被避开了吗？
有种异样的感觉盘旋在我的心头上挥之不去，似乎是遗漏了什么一样。
这样想着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跟着小春拐过了一个街区，来到一座建筑之前。
“猎人公会到咯，我们进去吧。”
推门进去，只见也就格拉尔家餐厅大小的里熙熙攘攘地坐满了人。
“咦，人好多啊……”
“很奇怪吗？”
“啊…倒也不是，可能是飞龙和凶炎龙被讨伐了之后，大家都向来看看有没有新的委托吧？”
小春摆了摆手，带我来到了前台。
手续很简单，确认一下身份以及填了一些信息之后就得到了一个类似美国大兵铭牌的一个信物。戴上之后，我也就是猎人的一员了。
也没有所谓的城主确认这一说，所以约翰叫我进行比试果然还是为了试探。
“文龙小哥，这么快已经办完手续了吗？”
粗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走来的正是莱恩和图温。
“不好意思，还想着作为前辈带你来呢，结果因为些事情耽搁了……”
“哪里哪里，大家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不用特意为我费心。”
白色的大猫爪揽住我的肩膀，毛绒绒的感觉刷过我的脸颊。
“客气啥呀，以后我们就是同道中人，是兄弟啦。走，我们这就去喝几杯庆祝一下！”
“你给我停下。”
图温拉住正打算带我走的莱恩，
“别以为城主结清了委托金就可以随便挥霍了，至少也要等到晚上吧。”
“你在说什么呢，钱就是要到手趁热花出去才有料，踹在兜里只会越来越不值钱不是吗？”
“我倒是要问问你这是哪里学来的歪理。”
夹在两人之间的我只能打个哈哈。
“话说回来，文龙小哥你真的有两把刷子嘛。初次见面就能够面对凶炎龙英雄救美，俘获了城主千金的放心。这样的本事外面有多少人都羡慕不来呢。”
啊，当时宣布婚约的时候好像他们两个也在场。
“过奖了。”
“哎，这是在夸你小子做男人有本事。该挺起胸膛才行！”
是……是吗？
莱恩拍了怕我的肩膀，我已经看到有几根毛在我的身边飞舞着了。
“不管怎样，欢迎你加入猎人团体。期待再次和你共同作战的机会，可以的话下次别再一个人出尽风头了。”
“哈哈，当然。”
我握住图温伸出的手。
这时他靠过来轻声对我说：
“最近可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虽然没有证实，但已经有不少传闻了。”
“怎么回事？”
“听说北方的数座城一夜之间全部被毁无人生还。”
我一时间没能理解其中的意义，一整座城被毁是指跟格拉尔城这样大的城吗？
“最近的就是高山上的傅勒城，已经有人前去查证了。”
傅勒城？
那就是傅勒伯爵住的地方，可是他们今天不是才刚到的格拉尔吗？
怎么会无人……
原来刚才异样感就是这个！但是到底怎么回事……
“所以大家聚在这里都是在等消息吗？”
图温点点头。
“今天你从格拉尔城堡出来，见到傅勒伯爵了吧？也有其他人看到了。也就是说，最坏的可能性极大。”
不知道是不是被莱恩揽着的缘故，我感觉自己好像出了点汗。莱恩很识趣地没有插入对话，静静地扫视四周。
“明天应该就会有消息了，但是在那之前我和莱恩他们就要离开了。”
“这么快吗？”
“是啊。事发突然，我们明天一早就得走了。不好意思，迎新会的事情只能放在以后了。这个给你。”
图温把一个银色的硬币递到我手里。
“如果你有机会去王都的话，把这个给那里的猎人公会的会长，自然就能找到我了。到时候我们再痛快喝一场吧。”
“后会有期了，小哥。”
莱恩再次拍了拍我的肩膀，两人便转身离开了。
“感谢你的忠告，再会。”
尽管接触时间不长，但还是能够感受得出来他们两个人的真切。
只是刚才的对话，需要我再花些时间消化一下。
“那两位是有什么要事吗？”
小春靠过来问到。
现在梅莉亚已经在和傅勒父子会面了吧。那么依她们两个的关系，知道刚才对话的内容也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暂时还是不用跟她说明吧。
“小春，你今天要去教会吗？”
“诶…？是要去的。毕竟孩子们还等着我给他们上课呢。”
“那就麻烦把我也带上吧。”
“您也要去上课吗？”
我表示肯定。既然晚上的迎新会取消了，下午索性就拜托小春教一下怎么识字，然后再回旅馆休息吧。
小春很高兴地竖起耳朵，笑道：
“太好了！孩子们肯定会高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