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八,黄道吉日,红妆十里。
庞大的迎亲队伍像是红色的游龙般蜿蜒在洛阳最繁华的街道上。
今日这一整条街道都被清空,商家被迫关门,游人强制绕道,为的就是这支过于庞大的队伍能够顺利通行,不误了时辰。
但是街道的两旁,关门的酒楼二层,或者低矮的围墙后,依旧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他们窃窃私语,丝毫不顾忌的对着这只可能是大唐建立以来最为奢华的迎亲队伍指指点点。
看向队伍开头那只白色骏马上那位长相清秀,明明在迎亲这么庄重的时刻,也依旧摇摇晃晃,仿佛没有睡醒的男人时,就算是身份低下的乞丐都会忍不住低骂一声不值,向着脚下啐一唾沫。
而当他们的视线转向男人身后那座八抬大轿,透过红色布帘,依稀可以瞥见一二的一道曼妙身影时,就算是大街上最为毒舌的妇人,都会忍不住扼腕叹息。
更有许多书生打扮的青年捶胸顿足,仰天悲泣这苍天不公。
甚至前几日还有不甘者,在留下用血写下的《告陛下书》后,从茵翠楼一跃而下,摔断大腿,就是希望自己的舍身之举,能够传入远在皇宫的陛下耳中,使得他能够下旨阻止这荒唐之事的发生。
据说如此作为的人不止一个,茵翠楼前的空地,至今都是红的。
但是可惜,无论这件事在他们看来多么的荒唐,可这是陛下亲自下达的旨意,就连那位从来不问世事的大宗师也是默许了的,自然无人能够阻止。
所以今日,洛阳第一大纨绔,远近闻名的二世祖,修炼十多年连七品都没有入的顶级废物——北凉世子许长安,将会迎娶皇帝最为宠爱的小女儿——那位天赋惊人,师承大宗师,听说两个月前就已经迈入上三品门槛的大唐第一美人,宁安公主姬如月。
世人无不为之叹息。
都说癞蛤蟆吃天鹅肉,可那许长安也得算个瘌蛤蟆啊。
自他十年前入洛阳来,整个洛阳都被他搅得天翻地覆,不知道多少水灵灵的姑娘糟了他的毒手,现在整个洛阳城的漂亮女子,都不得不戴面纱才敢出门。
据说甚至有妇人为了自己的清白,面纱还不保险,还会在脸上抹上锅灰。
简而言之,那个许长安就是个禽兽,不,禽兽不如。
他的罪行条条罗列的话,恐怕能够编出一整本四库全书。
“可惜啊。”
一旁的茶楼上,有仙风道骨的老道人抿了一口清茶,摇头惋惜。
“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他的对面,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从窗口探出头去看热闹,听见老道人的话,转过头好奇的问道:
“那个许长安从名声来看的确禽兽不如,可是那个宁安公主,真的有那么好看吗?看那一个个男人都恨不得生吞了许长安一样。”
“呵呵,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就算真是吹出来的,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老人摇头晃脑,说的有头有尾,似乎他真的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宁安公主似的:“不过那丫头的天赋是真的惊人,十八岁入上三品,上一个天赋这么夸张的,似乎只有六十年前的清虚老道了吧。”
“哦。”
小姑娘听的似懂非懂,但很快又被窗外的鞭炮声吸引了注意力。
“也罢,能够坐在这里也是天意,贫道就给他们两人算上一卦吧。”
老道人闭目,掐指一算。
“咦?”
片刻后,老道人惊疑不定的睁开眼:“为何贫道算出他们二人,竟是天合之作?”
……
轿中,女子一袭红衣。
红盖头遮掩了她的神情,但是从她此刻紧握的双手来看,她也并不平静。
以她上三品的修为,窗外那些围观人群的嘴碎自然能够清晰的传入她的耳中。
惋惜、哀叹、不值、愤忿。
旁观者都是如此,她这个主角之一,又该如何?
那个许长安,一个月前就被她调查的清清楚楚,连每天穿的底裤是什么都瞒不过她。
可越是调查,便越是发现那些传言都是事实,许长安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废物、纨绔、
衣冠禽兽。
这些只能让她此刻更加难过而已。
“如月,你要是不同意,现在还可以反悔。”
她的身前,穿着朴素,但依旧遮掩不住一身威严的雍容女人上前抓住她的双手。
“师父就算再没用,好歹也是天下九大宗师之一,大不了带你归隐山林,那皇帝老儿又能奈你我如何。”
“算了吧,师父。”
姬如月轻声开口,那声音清冷如雪。
“这是徒儿自己的选择。”
“那还不是你那个混账父皇拿大势压你!”
“自己没用,就要女儿牺牲吗?他这还算皇帝吗?”
说到此,这位地位崇高的天下武学极尽,有一剑清辉天上来美誉的大宗师李清辉,也忍不住眼角泛出一丝泪花。
“也是师父没用,竟然连自己的弟子都护不住,唉,应该提前把你和清夜的婚事定下的,不然哪有这么多幺蛾子。”
“别说了,师父。”
姬如月握紧李清辉的双手突然用力,似乎想要压抑心中的情绪激荡。
“跟您没有一丝关系,这一切,都是徒儿一厢情愿而已。”
姬如月虚无的睁着眼,宛若清泉的眸中倒映着眼前的一片喜庆红色,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包括她的心,也是空荡荡的。
师父口中的李清夜,是师父的独子,也算是她的大师兄。
虽然师父一直想撮合自己与他,他也对自己颇为爱慕,但实际上自己对他,并没有什么感觉。
但现在想来,是不是早点同意他的追求会好一点,不然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她又回想起一个月前父皇跟自己说的那些话。
“月儿啊,父皇知道是委屈了你,可是父皇的确是没有办法啊。
许长安是个废物,这种事就连一直身在宫中的朕都一清二楚,但是谁让他有个好爹呢?
他的父亲北凉王许尧乃是我大唐唯一的异性王,坐拥铁骑三十万,为我大唐镇守边关三十年,功劳大到连朕都已经赏无可赏。
朕知道你的师父李清辉乃是大宗师,可是大宗师再厉害,又如何抵得过铁甲三十万?
五十年前,你师父的师父,同样为大宗师的李天罡一剑破甲三千,震惊世人,可那只是三千,与三十万又差的何其之远。
本来没有必要如此着急,这件事还可以拖一拖,或许还有转机,但是许尧前几日见我,突然与朕说他几年前受的伤势难愈,恐怕最多只剩下几年时日。
月儿,你能明白父皇的难处吗?
许尧三十年前被朕派去边关,边关苦寒,他一生挚爱的夫人因病而死,他没有说什么。
十年前,朕疑他,令他将自己唯一的儿子送入京中做质子,他同意了,也没有说什么。
但是现在,他快要死了,死前最后的愿望就是自己的儿子能够一生无虞,你说,朕能够拒绝吗?
至于为何是你,因为只有朕最心疼的宁安公主,能够打消他的疑虑啊,不然他若是死前不相信朕,也不相信自己那作恶多端的儿子能够有好下场,选择鱼死网破,三十万铁骑肆虐,这天下苍生,会有多少人因此而死。
当然,你是朕最疼爱的女儿,朕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你,若是你不愿意,朕也不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