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啊!可是我想要许完愿望再睡嘛!”童玟语嘟着嘴一脸愁眉,似乎生怕没许到愿望,那愿望就会消失不见,YUTO叔叔也消失不见。
“那……妳要许甚么愿望?”他勾起了浅浅的梨涡,歪着头好奇地打量这个灵精的小脑袋。
小女孩低下头盯着棉被,喃喃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如果……如果……YUTO叔叔是我的爸爸就好了……”
细声如蚊的一句,竟若重敲在他神经在线的弹簧槌。
虽说,方才那不认识的药师误会乱叫了,但那误会也只是不相干、不伤大雅的误会,偶尔遇到这种状况,他到是丝毫不在意。但是,他却从来没真的想得这么远。
看惯了商场上追名逐利的用心计较,面对小女孩天真可爱的单纯,便不由自主丢开了心计。他,确确实实把这个小鬼灵精当好朋友了。但面对那个大女孩,他却仍旧不知自己抱持的,到底是怎样的心思?
这十年来也就第二个女孩子引起他的好奇,和当年那个女孩一样的单纯清朴、没有心机,微皱的眉却似锁住了甚么样耐人寻味的秘密。
或许是曾经她穿着浴衣的样子和母亲穿和服的味道太相似,又或许试图想从她身上找到青春韶年时所追寻那个清秀的影子,可……又或许甚么都不是。
他只知道,那一次次已读不回的讯息,一次次婉拒推迟的句字,都像蚂蚁般噬咬他冰封的心,直到感觉从搔痒转成微微扎刺。
心,不知何时竟又开始有了感觉,这样,是否算是可喜可贺?
而他,或许就是简简单单地想要再靠近一些罢了。
“呃……这是……妳的愿望?可能……不太……”他扭结着眉,面带难色。
“不是……不是啦!”童玟语似乎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连忙摇手踌躇地解释道:“因为……今天坐在我隔壁的宁宁说,上个礼拜天是她的生日,他的爸爸就买了一个娃娃屋给她,还有,带她去儿童乐园玩,我就很羡慕……”小女孩幽然地垂着头,声音放得更低了些,彷彿就怕房外的妈咪听见:“可是我不敢跟妈咪讲……”
宋梓洛松下一口气,轻声温柔地问:“所以,小语也想要娃娃屋,想去儿童乐园?”
小女孩向来知道不能随便奢侈地要求,抿着嘴欲言又止的支吾:“我的愿望……我的愿望是……我生日的时候……”
这样的乖巧,这样的单纯,怎么让他不心疼。宋梓洛坐到她的床缘,捏捏他的小脸颊:“YUTO叔叔知道了,那妳知不知道妳的生日是甚么时候?”
满心的雀跃期待直显于色,童玟语绽开笑颜,露出了四颗大门牙,喜呵呵地说:“我知道啊!下个月就是我的生日,妈妈说是10月28号。”
宋梓洛思忖了半响,才道:“那……下个月小语生日的时候,YUTO叔叔来看妳,送生日礼物给妳,然后我们去儿童乐园玩好不好?”
“好!”小女孩兴奋地点头晃脑,然后又一个灵精地嘘声道:“可是……可是你不可以先跟妈咪讲喔,我怕妈咪会骂我。”
“好,那……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谁都不可以对别人说!”摸摸女孩的头,额庭还微微热着,发丝轻柔乖顺地垂在枕畔。
小孩儿最喜欢的莫过于“秘密”,那会让人感觉像是在海盗的神祕洞窟藏了一个大宝藏,童玟语开心地笑着瞇起了眼,拼命点头。
“那……”小手从棉被里伸了出来。
“我知道,打勾勾!”宋梓洛也伸出了小拇指。
微微炒蛋香,润渍着酱油的甘甜,从厨房飘出,弥漫小小的厅室,也飘进了小房间。一个细致温柔的身影裹在纁红色格子的围裙里,于锅盘碗筷间认真地忙碌着。
小女孩许完愿,带着满意的微笑睡了。他仍坐在床缘,眼神却越过敞开的木门,远远放在厨房的那个影子,将思绪定了格。有一种陌生的感觉,遗失二十多年,突然从意识底层被翻动而出,那是一种让他舍不得目光稍离片刻的画面,与“家”一字有关的画面。
抿抿嘴、抹抹额头、微微淡笑、搅动着热锅,她的每一个动作表情如同雕刻一般,便在此际,深深浅浅印入他空白已久的心海。
童玟语翻个身,眼睛还紧闭着,棉被便被一脚踢开。这个小骚动,搅乱了宋梓洛停驻的心绪,让他讪然地漾起嘴角的梨涡,起身而立,将那小女孩的被子再次盖好,方蹑手蹑足走出房间。
他的靠近,却让她有些感觉不自在。因为她一直觉得自己在厨房里团团转的样子,实在十足像是油头垢面的老妈子。她抬起原本握着煎锅的一只手,将鬓前垂下的一撮发丝塞到耳后,偷偷地深吸一口气,才转过头问:“小语睡了?”
宋梓洛走到厨房边,漫不经心地应答:“嗯嗯,满意的睡了!”看了几眼桌上的东瀛文教科书,问道“妳在……唸东瀛语?”
她羞赧地一笑,一边把炒好的葱蛋盛到盘子里:“嗯,我想再去考东瀛文检定……至少二级,这样以后工作也比较好找。”说完却还有些纳闷儿,自己何时竟变得那么没心机地,想都没想就把自己的所有事跟他说了。
宋梓洛随性地将两手撑在桌上,点点头张大了眼看着她,一脸善意诚恳:“需要我帮忙吗?”
童亚澐知道他曾留学东瀛,理所当然东瀛文了得,但她还是认为只要解决了那一顿饭后,最好不要再和他扯上关系。特别是那个深邃的眼眸,让她没由来地心里狂乱紧凑的悸动,所牵扯而起的慌闷预感。
“谢谢你,不用了!”随着礼貌地婉拒,又紧接着支吾地随口问:“你……好像对哄小孩子很在行,该不会……家里……也有一个这么大的孩子吧!”
这算试探吗?她一出口,却又有点儿后悔了,感觉像是自己对这大男人有甚么企图,身家调查来着。
这算试探吗?他笑了,却一口反问:“我看起来像是已经结婚,家里有小孩的人吗?”
他直盯着她涨红如一颗鲜嫩桃子的脸,继续不客气地问:“我如果已经结了婚,家里还有小孩,那我现在是在这里做甚么?就为了等妳请我一顿饭?”
他现在是在这里做甚么?其实他也很想问问自己。喜欢她吗?答案像是已经呼之欲出,但是又感觉有些唐突。
一句话就这样拉紧了两人之间暧昧不明的一根弦,她皱起眉低下头,只得把心思转到手上握紧的汤瓢,不停地搅动那锅稀饭,嚅嚅地道:“我怎么知道……你倒底想做甚么?我已经跟你说了,我今天没办法请你吃饭……”
而他,却是越往前靠近了一步,望着她握到泛白的手里底下那锅糊粥:“那你稀饭煮这么大一锅又是要做甚么?”
童亚澐煞时停住呼吸,只因背后似乎隔着不远距离,传来低缓而温暖的气息,让她的手也忘了动作该如何继续。
她费尽了力气摆脱那如同定身咒般的窘迫,好不容易发出声音辩解道:“昨天……剩饭太多了,而且……我……我不能连明天的份一起煮吗?你很奇怪……”
或许自己真的是唐突了!
宋梓洛绽起一个笑弧,便潇洒地转身说:“嗯嗯,那……好吧!那这里已经没我的事,我就可以滚蛋了!”挑起口袋里的车钥匙,金属碰撞的声音轻脆地如那拉得过紧,却不慎蹦断的弦。
童亚澐终是把炉火一熄,回头望向那往门边走去的背影,心搏随着喘息加速而起,一句急唤声响在他正要开门之前:“对不起,如果……”
她并非真的要这么无情地对一个空着肚子的男人下逐客令,非亲非故地一再于她紧要时刻帮了忙,急着赶人在礼貌上似乎也说不过去。童亚澐迟疑一会儿,遂又压低声音道:“如果你不介意……吃稀饭的话,要不要……填一填肚子再走?你不是还没吃晚餐吗?”
他略微地凝起眉,转头狐疑地看着她,一脸似笑又非笑:“那……这算是你请我吃的一顿饭吗?”
或许是邀请的话终究已出了口,突然有股如释重负的轻松。她带点歉意地撇起嘴道:“我当然不会那么小气,只请你吃清粥小菜,但是太高级的话,我也招待不起。”
童亚澐一边嘟嚷着,一边收拾起餐桌上的文具和东瀛文书,脚步回到了餐桌旁。宋梓洛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陆续将稀饭、酱瓜面筋、一盘炒蛋和高丽菜端到桌上,嘴角不知何时已泛起了灿烂的笑脸:“其实,清粥小菜也不错呀!很久没有吃到这样清淡的家常味道。”
当她把一副碗筷摆到他眼前,他竟然就像个六岁孩子般,立即开心地拉过椅子坐下,泛着如星辰闪耀的眸光抬起头问:“有肉松吗?”
“肉松?”童亚澐噗哧地一声笑了出来:“你怎么跟童小语一样?看到稀饭就问肉松。”
宋梓洛不解地皱起眉:“清粥不是一定都要配肉松吗?”
她转过身拉开橱柜,一会儿遂将一个大铝罐摆到他眼前:“我只有这个,宝宝肉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