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女儿沉沉熟睡，手里紧紧抱着她的生日礼物娃娃屋，天真稚嫩的脸上还留着满足而甜美的微笑，童亚澐轻轻拉起被子再将她盖紧，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直想给小语最好的，可是现在的她却还没有这个能力。现实的因素，让她从来没有挥霍放纵的余地，小小的孩子看在眼里，向来很少对她要求些甚么东西，甚至只是偶尔嘴馋的一支冰淇淋。
每一次的闪亮眸光中，小女孩的小小梦想，小女孩的小小心愿，她不会不明白，因为她也曾经是个小女孩。
许多没有为小语做的事，那男人，今天一口气全做到了。
是感动，也是惭愧。但，还是不明白，他要的到底是甚么?只是在这美好的一刻，她不愿厘清，也不敢厘清。
一个低首转身，却没想到他竟还站在那里。“啊！”突然冒失的一撞，她头上的发夹狠戾地划过他的嘴角。只见宋梓洛深深地扭起了眉眼，双手捂住嘴，痛苦地弯下腰。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有没有怎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童亚澐焦急地低呼了起来，曲下身要去看他捂住的地方，那人还没痛到流泪，她自个儿眼角却已经飙出泪来。
宋梓洛皱着眉缓缓放开双手，右侧嘴角下一道瘢红的血痕，恰好与梨涡的位置成了对称。
“对不起、对不起！等等我帮你擦药！”童亚澐嚅嚅地嚷着，拉起他袖子便往门外去。焦躁不安的气息，由衣袖传递了过来，却让他疼痛的嘴角泛起笑意。
纤弱着影子，凌乱着发絮，童亚澐像只迷了路的蚂蚁般，失魂地在小小的客厅东盼西顾、在一个个抽屉翻来找去。
“我的背包里有……”
他话还没说完，她便开心地呼了起来：“找到药膏和OK绷了！”
“一点小伤，妳不用急成这样。”他望着她的样子，在餐桌旁坐了下来，右手提上来摸了一把嘴角的伤口，笑容泛得更开，另一侧的梨涡便又加深了些许。
童亚澐拿着药膏和OK绷站在他面前，有些生气地抿起了嘴，认真地低下头，轻轻地捏起手指帮他涂上药膏，嗔怒道：“哪里是一点小伤?”
这气，是对自己的不小心，也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慌乱和困窘。
细致手指贴着OK绷的动作，小心翼翼触过他的嘴角，留下温暖的热流，他突然想起为什么他过去身上常会带着两片OK绷。
小时候顽皮得不像话的他，一会儿跌到水沟，一会儿撞到桌子，一会儿又从阶梯上摔下，所以，随身带着Ok绷似乎本来是母亲的习惯。自从母亲不在了，他得开始学会照顾自己，连母亲的习惯也一起学了起来。
他不自觉地握住了那只纤手，她却立刻急急地抽离，皱起眉宇退了一步。
收起药膏，她仍是不敢抬起眼直视他的眼睛，背过了身：“谢谢你送给小语的生日礼物，还有……带我们去玩。”
“这本来就是我答应小语的。”宋梓洛笑着摇摇头。如果在感谢的表情之后，还期待多一些甚么，不知是不是有些太贪心了。
沉静的气息，让隐约的沥沥雨声开始越来越清楚。
僵滞的情感如今还是无法越过一条鸿沟，是否，在这个转身之后，再也找不到堂而皇之接近的理由。
望着她的背影，宋梓洛的笑意里有些帐然，拿起相机和自己的背包说：“那我……回去咯！”
她突然侧过身，皱起了眉，低声怯如地问：“今天……都这么晚了，而且……看来雨越下越大，你……要这样开车回去吗?”
“嗯，本来怕今天太晚，打算要附近订个饭店，却忘了。”嘴角的梨涡泛开来，右侧的OK绷也扭皱起来，他当然记得那个车祸新闻之后，她发出的三个简讯：“不过别担心，我又不是没开过夜车。”
“如果……你不赶着回去……”童亚澐鼻息一哼喘了口气，喉咙里的干涸夹杂阵阵奔腾而起的心跳，踌躇半晌：“要不就……这边客厅将就一晚，明天一早……再回去吧。”
她不知留宿是否是理智的决定，但，她就是无法断然和他划清关系、保持距离。光是频频想起那次新闻上的车祸事件，就可能会让她整夜不成眠，那她宁愿就把他留在看得到的视线里。
“我怕给你添了麻烦。不然，我就附近去找个汽车旅馆……”他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她的眼神，忖度着她的踌躇，就担心会为她带来闲言闲语。
“没关系，不会麻烦。这公寓大部分住的都是学生或一般单身的上班族，也都很单纯。明天一大早我带童玟语回老家看我爸，你再和我们一起出门就可以。”似乎已经做下了决定，卸下了防备，童亚澐便不再话带犹豫。
白天的闷燥，让他们在太阳下活动一整天，身体的黏腻感紧紧跟随着。但这夜里一下起雨，微微凉风从玻璃窗细缝渗进，沁入她单薄的衣袖，却让她打了个哆嗦。
见到他肩背上的一些汗渍，她到房里替他拿了条干净的毛巾：“你应该也很累了，有换洗衣物吗?要不要先……洗个澡？”
“嗯，我……是不是有点儿汗臭?”宋梓洛拧了一下鼻头，又搔搔后脑。
童亚澐终于笑了出来，摇摇头说：“没有呀，没感觉！”男人汗的味道，确实是有一点，但是却是一种让她会觉得平静的味道。
或许隐约中她也期待着甚么事情发生，只是，刺猬一般的外表在他眼前不知何时已层层剥去，剩余最后的，可能是不堪一击脆弱的心。
喜欢一个人，是否可以不用在意身份背景、过往经历、现实牵绊。让喜欢，就单单只是喜欢而已？
似乎，太难！
抱着一团棉被和枕头到客厅沙发椅上，水声哗然做响从浴室传来。童亚澐突然想起老旧的热水器一直有些不太灵光，担心地走到浴室门口，拉高了嗓音问：“还行吗?这热水器不太稳？”
“嗯，好像……还是没热水……我再等一会儿看看。”宋梓洛支吾地回应着，思忖半晌，拉高了声音笑着说：“没关系，反正我有时也常……洗冷水。”或许，他是真的该让冷水从头上浇灌而下，冷静！再冷静！
留宿也并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就这样客厅睡一晚，无须想得太复杂。然而，他依旧无法冷静。
或许隐约中他也期待着甚么事情发生，只是，微笑如昔的神情在她眼前已失去伪装的能力，他担心曾经失落的过往无意间会伤了她的心。
“现在天气已经开始变冷，这样洗冷水……不太好吧？”浴室门外又传来童亚澐婉柔清亮的声音：“要不要……我进去帮你调整一下就好，这热水器怕我……”一出言，却又后悔了，她开始感觉到胸口不受控制地怦然悸动。他会不会认为她刻意制造机会勾引?误会那是一种主动靠近的暗示?
“喔！好……我还没脱……”事实上，他却是在匆促间中，又把汗衫套上。
浴室木门吱哑地开启，余光下瞥见的结实手臂上些许水珠光灿，童亚澐双颊微微红晕地低头而入。原本就不甚宽敞的浴室里，站上两个人，确实靠近得让人觉得有些尴尬。
“这热水器就怕我……所以……”童亚澐喃喃叨絮着，企图掩饰紧张的情绪。
转侧越过宋梓洛身边，她在低哑的声音里强做镇定，只是仍旧掩盖不了双手的颤抖，忐忑中，一手抓起莲蓬管，一手打开水龙头，但那莲蓬管却因为她的焦躁不安而滑落。
“啊！”
瞬间冷水恣意挥洒，莲蓬管如一只狂傲的蛟龙，摇尾甩头，终至坠地。
一汪喷泉强柱还在肆虐，打湿了他的汗衫和牛仔裤，也打湿了她的上衣和白裙。童亚澐慌乱地弯下身赶紧拾起莲蓬头，却被水花溅得更狼狈。一只大手臂越过她的身边，终于及时将水洒关闭。
溼透的两人彷若刚从滂沱大雨中脱身，急促的低喘仍未稍停。息吐相闻间，那令人安心的男人汗味道再次漫起，数秒的相对而视，却有如时间已暂停在这一个世纪。
两人有些腼腆、又为自己的手忙脚乱感到荒唐，不禁轻轻讪然笑起来，胸口的怦然悸动，越复加速。
斑驳的水痕是两人身上轻布薄衣，半贴在肌肤上的暗影，冰冷凉意从光洁的脚丫，从贴紧的湿衫穿过全身血液。浴室里亮黄的灯光映在她的发梢及脸颊，从点滴水珠晶莹散透，一撮鬓发贴在绯红的笑弧。
眸光迷蒙间，温暖的大手轻轻抚过她的双颊，掠开那一撮不听话的丝鬓，搔痒般的感觉绕过耳后，滑过她细致下颔延伸到颈部的线条。灼热的赤焰由心中窜爬，冉冉升至咽喉，她颤动的双唇已不能言语。
感觉到他鼻息的靠近，让她歛起笑靥，怯懦地退了半步，又紧紧地闭上眼睛。
双手贴上他的胸口，只为了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避免两人的身体太过接近。但从掌心传来汗衫之下结实的触感，却让她越来越贪恋这样的迷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