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彻底硬下心肠，明显的保持距离，不知是否已经来不及，而她只想尽快结束这样的争执，“好了，我不想再和你争吵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棉被和枕头都已经在沙发上，我先进去了。有甚么需要再跟我说，我应该……还不会太快睡着。”
当她站在房门前，准备开门的一刻，宋梓洛却抓起了自己的相机和背包，冷静得看不见波澜的语气说：“如果妳以为我要的只是这样，妳不但贬低了妳自己，也把我当成一个无赖。”
头也不回的身影，走出她的公寓，生锈的银色铁门碰地一声，伴随心脏掉落在地铿锵碎裂的凄厉。
童亚澐肩头一震，瞠大了眼，猛然回头时木门还大剌剌的开着，而从铁门的栏杆细缝里透入眼帘的，是下楼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斜角处。
原是无意在此时挑起的话题，如蠢蠢欲动的活火山，还是不可抑止地爆发了。而关于现实的一切，早晚还是终得面对。
此刻窗外的漫天黑雾里仍旧大雨淅沥，就像滂沱落泪的心情。
他走了?走了吗?在这湿泞的雨夜，就这样开车回去吗?
她后悔了！这夜，铁定会是个提心吊胆的夜。
“对不起，虽然我也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但是，我们还是……到这里就好，对不起！”喃喃的低语，再无人回应。
两年前的他，也曾同样在狭小的空间里车中睡了一夜。纵然他早就知道那女孩心里没有他，但她和大哥婚礼的那一天，他仍是痛彻心扉地喝得烂醉。
第一次见到女孩是在高一结束前最后一次校际的篮球比赛，赤褐色的球滚到她的脚边，她帮他丢了过来。那远远看着他的甜美笑靥，比炙热的阳光还耀眼。
当他终于知道她就住在隔街的小巷里，是有一次司机小吴生病请假，他改搭公交车的那天。从此，他宁愿提早半个小时起床，摇晃四十分钟的公交车上学，也不愿司机开车接送。那朴素淡雅的女孩偶尔会回头给他友善的笑容，让他心花怒放一整天。
而最残忍的，却是知道那女孩给他的笑，是因为他和大哥有张相似的脸。早在她和他高一迎新晚会时，在外县市就读医学系三年级的大哥以杰出校友身份接受吉他社邀请回校表演，学霸吉他王子的影子早已满满地占据她心中。
在众人喧噪激昂的祝福声下，大哥和他心仪多年的女孩牵手步过红毯，幸福灿烂的笑容扎痛了他的眼。铺天盖地而至的孤寂，让他又想起父母的丧礼中，那个被隔绝在小房间里的男孩。
一杯杯含着酒精的红色透亮液体，混杂着他对大哥一直以来的情感，是敬、是畏、是爱、是怨，淹没了他所有天真单纯的初恋。人醉了，心却异常清醒，告别的，终究是不属于自己的幸福，不属于自己的笑靥。
只是他没想，有个女人会跟着摇晃着步伐的他，来到他房间。
唐佳荠站在门口，眨着一双黑色的假睫毛，嘟起嘴说：“看你醉成这样，我很担心你自己一个人……”
他将身体放瘫，无力地跌卧到床上，哼笑一声：“担心我什么?担心我醉到昏死过去，还是担心我想不开?”
那女人转身替他将门关上，却走到了他身边，替他脱下鞋子，又解开领带，温柔地说：“好好睡一觉吧！睡醒之后，就会舒服一点。”
“妳不知道妳现在这样的动作很危险?”宋梓洛猛然捉住了她的手，挑衅地一句。
没想到她竟似是早就打定了主意，嘤喃地说：“我不怕，如果我能代替她给你安慰……”
他奋力一个翻身，将她反压在身下，睨着眼讪笑：“唐佳荠！你想代替她吗?但……她身上可没有刺鼻的香水味！”
“那……你浴室得借我，我先去……冲个澡，把你不喜欢的味道全部洗掉。”
那女人娇赧羞红一笑，走进他的浴室，他便硬撑着昏醉的身体，踉跄着出了房间，出了家门，躲进车子里。
想到那女人出了浴室不见他的踪影，应该气得火冒三丈、暴跳如雷，他大笑了起来。这世界上的女人，为了捉住男人的心，贞操可以像个礼物一样送出去，到底算廉价还是珍贵?
而今晚的女人，却在炙烈倾心的欢爱之后，硬生生将他推开，他不懂！
他知道她的伤很深、很深，却不知到那伤竟是连他想触，都触不及底的那样深。
进到车子前，的雨水打在他身上，他没感觉。进到车子后，湿冷寒气浸润着，从他的发丝，轻薄的衣衫渗入，他也没感觉。因为感情被挖掉一大块的空荡清寂，比在黯夜雪霜满天的街头里独行，更让人心冷。
可是，在矛盾里煎熬的她，又何尝痛快？他不会知道，她也不要他知道。已经封锁的讯息，早就断了线，像是隐去在楼梯转角的背影一样干脆得彻底。
不成眠的午夜，童亚澐想让自己忙在家务里，躲掉绷乱的情绪，却在碰触到他一套脱下的溼衣时，乍然又溃堤。
忙完了一切，这夜还漫漫长，她蜷缩在沙发上，埋进原本为他准备的棉被和枕头，让断断续续的恶梦噬干她的魂魄，也好过睁着眼睛盯着他离去的方向。
直到黎明前的一刻，黑幕微微变亮，雨也停了。半梦半醒的童亚澐索性坐起身，披上厚外套走到窗口。雨水洗过的街景，披上凌晨薄雾，梧桐树梢几只早起的鸟雀，却违和地欢欣地跳跃着。
忽然瞥见巷子口覆满雨珠熟悉的银灰色车影，教童亚澐胸口揪了紧。
是他的车子吧？他还没走是吗？
啃着手指来去纠结，童亚澐终于下定决心，到厨房用前天早餐剩下的土司作了两个三明治，匆匆下了楼。她屏息着走到银灰色奥迪车的暗黑窗前，隐约可见驾驶座里的男人双手抱着胸，紧闭着眼，不知是否还在熟睡。
童亚澐抿咬着嘴唇，犹豫了半响，才抬起手轻扣几声车窗。
男人睁开眼，缓缓开启车窗，她静静递上一个三明治，却立即被他紧紧地抓住手腕。
他并没有转头过来看她，却只是透过那握捏的大掌，传过来阵阵冻如冰霜的凛冷，将她连把手抽回来的能量全部席卷殆尽。
冷意从手腕沿着肩臂漫起，酸刺她的鼻梁和眼眶，在心里撂下疼痛的感觉：“你的手……好冰。”
他终于缓缓松开手，闭上眼睛喟了一口气。她则像似刚挣脱被掐住的喉咙一样，好不容易勉强吸到微薄的空气，提起一丁点力气，“你这样会感冒的，上楼吧，我帮你泡杯热咖啡。”
宋梓洛跟在她三步之遥的距离，走过十公尺长的巷子，穿过红色铁门，趋步上楼。像是顿然他即会消失在空气中，身后安静得出奇的沉默让她有些害怕。
刚领他走进门，她拿起沙发上的一套衣服递给宋梓洛：“昨天的衣服我已经帮你洗好烘干，我看你的衣服都湿了，要不要干脆直接换上？”
低头避开和他正对眼的任何机会，童亚澐转身便躲进厨房冲泡咖啡。
宋梓洛脱下湿冷的T恤，套上被她烘得暖热的衬衫，却跟了过来，站在厨房口追踪她的表情：“妳哭了？”
眼眶的浮肿泄漏一切她不想让他知道的讯息，她侧过脸没有应答，仅伸过一只手将一杯冒着白烟的咖啡放到餐桌上，推到他眼前。
宋梓洛依旧目不转睛盯视着，一字一字清楚地说：“如果我对妳说，我是真的喜欢妳，想跟妳一直走下去呢?”
单刀直入的告白，对她而言简直就像个玩笑。童亚澐讶然回头看着他，又畏缩地低下头：“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宋梓洛微愠的眼神里，对于自己的话遭到质疑，显然露出不悦：“妳又怎么知道我心里怎么想?”
“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们之间就是不可能，也……不可以。”
她努力想避开，错身钻出厨房，却被他高大修长的身体挡住去路。敞开的衬衫襟口，再度撩起缠绵缱绻的想象，几乎要让她窒息。
相隔越复靠近，宋梓洛语气越复加重：“难道我想为昨晚的事负责也不可以？”
他的逼近，让她不自主退了半步。她担心的是，如果再继续靠近，她可能终究还是无法招架，所有推拒的勇气都会在他深邃的眼里融化。
“我不会要你负责，你没有欠我甚么，”童亚澐闭上眼睛，低声哀求：“我们还是到这样就好，拜托……不要……”
与其痛苦的迂回不清，还不如灿烂美丽的落幕，至少彼此留下的是醉心的回忆，她是这样认为。
“我一直以为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他蜷起的眉间堆满失落，依旧无法参透她拒绝她的理由。
“是……很开心，但是……我并不适合你……我没有办法……”
她无法否认，和他在一起时美好的感觉，但也同样无法否认，两人之间存在的差异，是一道难以翻阅的铜墙铁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