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云深不知处(9)

作者:灵异范范 更新时间:2023/4/4 1:39:13 字数:3026

“小月……你还愿意相信我吗?”他又说。

钟月把这句话解读为他是相信她了。而她呢?

“我相信你。”她低声说。

杨子容站在校园僻静的路树旁,深深地拥住了她。她拽着他的衣角,紧到象是要揪下一块布来。

“你知道吗?其实我很羡慕你,”良久,钟月才说,“当你走不出来、想要躲起来的时候,还有人会去找到你。而我,当我想要躲起来的时候,就会真的躲起来了。没有人……会去找我。”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她想。

“这可不好说,”杨子容露出了笑容,“至少,还有臭虫这个鸡婆的男人在呢。”

钟月噗哧一笑,雾霾渐渐散去。

这天原是杨子容的上班日,趁交完稿的时间匆匆赶下来与钟月见面的。因此聊开了之后,他便得回绿北。

目送钟月走回宿舍之后,杨子容正转身准备离开,忽感到斜后方似有两道冷箭往背后射来。

他倏地回头,却见路边的长椅上,坐着一个装扮怪异的男人。垂肩的长发、泛白的黑色风衣,手腕上绑着一条红缎带,正一动也不动,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即便与杨子容对到了眼,他目光却竟不稍移。

杨子容也未回避他的目光,几乎只一瞬的时间,他便想起了当时他早就留心的、钟月报名诚报校园记者时的那篇报导。文中的主角,外型特色十分明显。

惠大钢琴王子,就是眼前这家伙吗?

他往前跨了几步,停在风衣男面前,微笑道:“嗨,同学。”

风衣男终于移动了目光,眼皮略垂下来。

“你该不会是觉得我长得很像金城武,想跟我要签名吧?”杨子容说。

风衣男又抬起了眼,不可置信地瞅着他,却仍不发一语。

“你是小月的朋友?”杨子容又说。

听到钟月的名字,风衣男肩膀微微动了一下。僵持了好几秒,他才终于开口:“我大概知道你是什么人。”

“嗯?”

“她和我提过。”

“喔?她是怎么说的?”杨子容挑眉问道。

“我只知道,你是欺骗她的人。”风衣男音频极低。

杨子容插在口袋中的双手紧了一紧。

“今天……她在哭,”风衣男又说,“这也是预料中的事。”

“你想说什么?”

“她既然如此选择,我又能说什么?”风衣男微微冷笑,缓缓站起身,扬长而去。

杨子容望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双眉微微聚拢。

系办打工随着大学生涯接近尾声。钟月望着黄黛怡的背影默默想着,自上次的冲突之后,黄黛怡便很少再针对她;相反地,黄黛怡似乎是能不跟她接触就尽量不接触。

“这叫做一劳永逸,”叶熙筠对她说,“黛姊不喜欢跟不听话的家伙打交道,她已经失去压迫你的乐趣了。”

这代表她已经过这一关了吗?钟月心忖。但最后一天打工时,她还是只能用僵硬的笑容和黄黛怡招呼道别,便立刻落荒而逃,不敢再多交谈一句。

毕业典礼那天,钟月颤巍巍地顶着学士帽走上舞台,接受系主任骆明勋拨穗,抬起头来便看见礼堂座位最末排后方的出入口,正站着熟悉的人影。彷彿即使在数十公尺外的远处,她都能感受得到他对她目不转睛的眼光,热烈地投射在她的颊上。

典礼结束后,她迫不及待地往礼堂后方跑,捕捉到了斜倚在柱旁的杨子容,以及他灿若朝阳的笑意。“你来了!”她喊着,“你整个上午都不见影,我还以为你又放我鸽子了。”

“首先,现在还不到十一点,不能说我整个上午没出现,”杨子容看了看表,“再者,你说的“又”是什么意思?我几时放过你鸽子了?”

钟月一时语塞,却说:“常常找不到人也算。”

“抱歉啦,临时处理了一些工作的事,所以来晚了。”他赔罪道,亲暱地搂了搂她,“恭喜毕业,感伤吗?”

“还好耶……”钟月沉吟,“我这辈子还真的很少因为毕业而感伤,或许是我和同学之间的交情都淡淡的。这样也好,要是感情太重,就会难以割舍。”

“是啊,幸好你放感情的人还在身边,是不是太幸运了。”杨子容眨眨眼。

“这种话哪有自己说的?”钟月白了他一眼,那厢杨子容倒是笑得欢畅。

“你毕业后就要去地方中心报到?”他说。

钟月点头,“是啊,昨天收到通知,说会派我去彰化。不过七月报到后,要先到总社去见习两个星期,了解报社内勤的作业流程之后,才会正式派去驻地跑新闻。”

“你不等等看财经组的面试通知?”

钟月神色微微黯下来,“蓓如姊那儿无声无息,大概没希望了吧。”

“你也别气馁,我想是组上刚好没开缺吧。之后还是有机会的。”杨子容安慰道。

钟月问他是否有听何蓓如提过招新人的事,杨子容摇头,说这阵子都没得空回报社。她便叹:“没关系啦,或许是我的能力还不够。”

杨子容揽揽她的肩,“我知道,你很想去财经组伸张正义,针砭时事。其实地方也有很多让你一展长才的机会,或许比一开始就进财经组还要更容易让人看见。”

“我也不排斥去地方中心,只是……”只是她原以为实习时颇受何蓓如肯定,相处也算愉快,却不料最后还是没能进财经组;她不知自己是哪里表现得令何蓓如不尽满意,又不好意思主动发问,难免有些怏怏。

杨子容知道她心事,说:“你不必那么在意,我想蓓如姊有她的考量。只要你相信自己还是很有能力、还是很受赏识的就好。”

“我不确定自己的能力有多少,但……谢谢你这么说。”

钟月语音方落,就听到许盈翠的大嗓门从前方传来:“小月,你还不来拍照啊?”

“啊!来了。”钟月携了杨子容就往同学聚集的地方奔去。

许盈翠一脸贼笑地瞅她,“偷偷交了男朋友也不讲。”

钟月横了她一眼,“告诉你干嘛?”

“是校外的吗?社会人士?”许盈翠压低了声音问。

钟月红着脸点头。许盈翠仍挂着那讨厌的笑容,说:“真是看不出来,原来你这么不简单耶!”

“你再说!”钟月拍了她一下。

杨子容倒是一派自在,负手站在一旁看钟月和同学拍照。韩敏心的妹妹敏忆也被母亲带来参加毕业典礼,年仅五岁,相当不怕生,咭咭咯咯的吵着要一起拍照,童言童语没停下来过,逗得一群女大生乐不可支。

“敏忆这种孩子真得人疼。”一个同学开心地对韩敏心的母亲说,引得她露出骄傲的笑容。

“真的,”钟月低声说,声音却只有杨子容听得见,“而我以前就是那种不得人疼的小孩。”

杨子容望她一眼,没有发话,待钟月的同学都拍完照散去了之后才对她说:“你怎样不得人疼了?”

“我很怕生,不会主动和人打交道。见到陌生的长辈也不敢打招呼,常因此被骂。”钟月说,“要怎么成为那种讨喜的孩子,我怎样都学不会。”

“谁说一定要是活泼开朗的孩子才讨喜?”杨子容说,“像你这样文静也没什么不好啊。若硬要学别人,那也只会让自己活得压抑,不会快乐的。更何况……”他嘴角勾起,“就是有人会喜欢像你这样的女孩。”

“谁会喜欢啊?”

“我啊。”杨子容笑着附在她耳边说,不假思索地,“小月,你对自己太没信心了。你不擅长说话,你内向怕生,那又如何?为什么我们非得和其他人一样?你或许并不喜欢自己,但何不接纳自己,找到你最舒适的方式,用自己的风格自在地活,这样就可以了。”

钟月抬眼瞅他,不禁也露出了微笑。她心底暖洋洋地,并非因为蒸人的暑气,而是一种知心知遇的深刻感受。这一瞬间,她觉得和他是那样地亲,彷彿她从很久以前就预料到了,有朝一日她将与他相见,而彼此的熟悉感象是从不知几世前的知遇绵延而来的。

他毕竟与宋梓洛不同……钟月忽然这么想着。只要细细回味,就可体会到自从他第一次下笔写信给她,每封信都是在与她交心;因为交心,彼此才会特别。

然而想到那些信,她心中却忽地隐隐浮现了一丝不安。她从未仔细问过杨子容是从哪封信开始代笔的的,内心深处莫名觉得别问得这么清楚比较好。她摇摇头,下意识地回避那丝不安,只想好好享受这样的当下。这样全心全意地相信眼前的他,才最是放松的状态。她紧紧勾住了杨子容的手臂,斜倚在他肩头,两人静静看着前方草地上,一群群穿着学士服嬉闹拍照的毕业生,象是停格在记忆中的美好画面。

他俩都并未察觉,远远悄立草坪那端,静静注视这群毕业生笑闹的、身披深黑长风衣的身影。

毕业后的两个星期迅速飞逝,钟月觉得好像没放到什么假,就又要北上迎接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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