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实上却并非如此。其中一枚的主人早已悄然离去,没带走戒指,更没留下只字词组。
两行清泪簌簌滑落她的脸颊。我该怎么办?她在心中嘶喊着。
你只告诉过我,不必帮你还债;却没告诉我,税案该怎么办?
泪滴落在手中的戒指上时,发出极其轻微的一声“搭”,这是她唯一能获得的回应。
“主任,你昨天还好吗?”经过那折腾人的一夜后,翁可歆一早去上班,就倩笑着关心戴承佑,“那时听你说家里有事得离开,还匆匆忙忙地,就没细问。”
圆滚滚的身躯盘踞着比其他职员座位大两倍的主管办公桌,看起来就和他的头衔一样有份量……戴承佑搓搓泛着油光的鼻子,苦笑说:“是啊,小孩突然生病,哭闹不休,老婆搞不定,紧急把我call回去。昨天只好辛苦你了,可歆。”
“别这样说,有家庭要顾才辛苦呢,同事之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翁可歆仍挂着笑,轻轻巧巧回到自己的座位。她微微偏头,捕捉到隔壁同事邹恩雅的目光。
骗人。邹恩雅用唇语跟她说。
翁可歆耸耸肩,翻了个白眼作为回应。
她明白邹恩雅的意思。戴承佑的三岁儿子,平常都是他太太在顾;若孩子有状况,只可能会有须紧急把妈妈call回来、而不会有妈妈搞不定却反而需要爸爸的情形。
但她没时间去探究戴承佑从宴席中落跑的原因,眼前堆积如山的工作还在等她。《尖端日报》的记者刚丢给她一道难题……需要访问透过偏乡补助政策而录取大学的学生,就学一年来的适应问题。那记者声称没空亲自来采访,却又必须在时限内赶出这篇专题,因此请翁可歆帮忙拟一篇新闻稿给他。
那些学生忙着上课、玩社团、跟朋友聚餐,打电话要找到人就已经不容易;况且她需要访问的多达十人,还得在明天前把新闻稿写好提供给记者。
一整天她都忙着打电话,接近下班才好不容易电访完七名学生。和学生周旋过程中,她抓着空档不断在Skype上和邹恩雅你来我往。
“他妈的这学生有够没礼貌,竟然给老娘丢下一句“我不想回答”就立刻挂断。不想受访就罢了,不能好好说话吗?”
“哎呀,他们还只是屁孩嘛。何况现在的学生对狗仔印象那么差……”
“我又不是狗仔,我可是学校公关室的漂亮姊姊耶!”
“你说了算。他们没亲眼见到这位可歆姊姊有多美艳,那是他们的损失……”
翁可歆“嗤”地笑了出来。余光瞄到立在计算机荧幕旁的镜子,便顺手理了理浏海,检视妆容。正暗自对镜中娇嫩透亮的容颜感到满意,搁在桌上的手机忽震动起来。
她马上接起,压低声音说:“喂?干嘛?”
“下班了吧?我买好了披萨,等你回来吃。”是男友罗书暐轻快的嗓音。
“你回来了?”她又惊又喜,“再等我一会,忙完马上回去。”
不料等到结束收工,时针已指到七点半,整个公关室只剩下她一人。
“搞了好久……”她疲倦地叹口气,便赶紧离开学校。
暮霭下的校门巍然而立,“私立仁思大学”几个大字衬着背景中稀稀落落的篮球撞地声和学生嬉闹声,有种宁静单纯、书香浓郁的假象……至少看在翁可歆眼中就是如此。
搭上捷运回到家,已经超过八点。开门后映入眼帘的,是摊平在餐桌上的两个窑烤薄皮披萨……纸盒上印着她最喜欢那间店的LOGO……以及顶着蓬松时髦发型的罗书暐,正慵懒地斜倚在沙发上看电视。
“书暐,我回来……”她才开口招呼了半句,就机敏地打住。
罗书暐没回头,轮廓深峻的侧脸毫无表情。待翁可歆关上门、脱了鞋之后,他才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淡淡地说:“你终于回来啦。”
“今天刚好有麻烦的事要处理。我饿扁了,快开动吧!”她不等罗书暐回答,就一马当先在餐桌旁坐了下来,开始倒可乐。
“可歆,”罗书暐唤着她,一边拉开餐椅坐下;翁可歆闭上了眼睛……这口吻分明是即将开始说教的前奏。果不其然听见他说:“我出差好几天回来,你却是以晚归来回报我?”
“你以为我喜欢加班吗?”翁可歆拿起一片义式腊肠披萨,大口嚼了起来,“事情总是得处理到一个段落,否则开天窗你要我怎么办?”
罗书暐不置可否,只说:“你看披萨都凉了。”
翁可歆将手上的披萨往盘里一放,怒睁妙目看他,“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我让罗大少爷你久等了,所以龙颜震怒了,是不是?”
“我从六点等到现在,你完全没告诉我一声,知道我多担心吗?”
“我也才晚一两个小时,你也不是不知我平常就会加班。”
“我打好几通电话你怎么没接?”
“有吗?”翁可歆掏出手机,才发现早已没电,“噢,我忙到没发现手机没电了。”
罗书暐脸色一沉,“所以你为了工作,全没把我放在心上?”
翁可歆臭着脸,重重放下装可乐的杯子,“这位先生,你要不要搞清楚状况,我这么忙,你还跟我闹幼稚脾气?”
“我早跟你说过,我也不是养不起你,你又何必这么拚命?”
“我就是想工作,你管我那么多!”翁可歆这下全没胃口了。
“你这么坚持非工作不可,我怎知你不是因为在公司有了男人?那你还赖在我身边干什么?”罗书暐猝然扑上来,攫住她手臂,“还有,你今天穿这是什么样子?我不是说过裙子不要穿这么短吗?是想勾引谁?”
“你放开我!”翁可歆奋力将他的手甩开,“我穿什么也要你管?谁爱赖着你了?我马上滚总行了吧!”话声未落就冲进房间,熟练地随手抓了几件换洗衣物打包,踏着重重的脚步穿越客厅,开门出去了,又砰一声狠狠甩上门。
过程中罗书暐都没阻止她,只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她像一阵风似地骤进骤出。
又是三言两语间便闹到离家出走。翁可歆一背着行李袋步入夜色,便惨淡地叹了口气。
即便心知两人的言行都幼稚可笑到不行,那些话她却是忍无可忍。她一边走向捷运站,一边打电话给邹恩雅。
“阿雅,我今天又得去住你那儿了。”
“又跟罗书暐吵架了?”翁可歆可以想象邹恩雅在电话另一端翻白眼的表情,“真受不了你。来吧。”
“太好了,那我顺便买消夜……”
说话之间,没留意到后方来车,直到轰轰响的风声接近了她才大惊失色,千钧一发之际仓皇闪过。才刚松口气,后脚跟却旋即踩了空,整个人跌坐在路边的草丛里,行李袋也脱手在地上滚了半圈。同时感到一阵刺痛……裸露的小腿被草茎刮出一条细细的血痕。
她臀部也疼痛不已,坐在地上好半晌都发不出声音,只能干瞪着马路上的车辆来来去去。约莫半分钟后,她才挣扎着站起来,紧接着又是一个踉跄……她左脚扭伤了。
“该死!”她低声咒骂,拎起行李袋,一拐一拐地往前走。才走不到十公尺,便倚在路灯旁吁吁喘气。眼望着前方灯火通明的捷运站,和她现在的距离至少有两百公尺,这对当下的她来说,简直像有两公里那么远。
都到了这步田地,当然绝对不能放下自尊,打电话叫罗书暐来把她带回去。正踌躇间,蓦然想起了昨天认识的出租车司机林存乐,便掏出手机叫车……自上回搭他的车之后,她就把他的电话号码输入通讯录了。
等不到十分钟,那辆灰色丰田便出现在她眼前。她彷彿看到救星般,马上打开车门。
“天啊,我怎会搞得这么狼狈,”翁可歆一坐上车就嚷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林存乐笑问。
“呃……没什么,”和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外人交代,自己是和男友吵架离家出走,未免太丢脸,因此只回答:“我正要去找朋友,却不小心跌倒了。”她告诉他邹恩雅的住家地址。
“跌倒了?要不先载你去看医生?”
“不用不用,”翁可歆摇着手,“我到朋友家跟她借个医药箱就好。”
“你确定?你看完医生再叫我过来,回程我可以算你九折。”
翁可歆转头瞪他,“才九折?真不够意思,亏我还是连续两天光顾你生意的老客户耶。”
林存乐哈哈笑了,“两次就算老客户?”
“那当然,你见过像我这么捧场的吗?”
“话别说得太早,说不定这回载完你之后,你就谢谢再联络了。”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翁可歆哼一声。
老实说林存乐的服务质量挑不出什么毛病。驾车平稳、守规矩;车虽然略嫌老旧,但车内打理得一干二净,且没有任何会让人容易晕车的不舒适味道。更重要的是,他的收费也比一般出租车低廉,正适合她这种年轻的小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