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吧,你其实根本不信这个,你心里一定觉得我迷信。”她忿忿说。
“不,我不这么认为,”林存乐说,“我也一直都相信这些远古流传的学问,是有它的道理。”
“真的?”翁可歆又打了个嗝,“我还以为……男人普遍不信这些。”
“怎会不信?易经术数其实是门全息论学,它经过数千年的发展,已经形成体系庞大的特殊文化。类别之多令人叹为观止,如文王卦、奇门遁甲、六壬神数、梅花易数、铁板神数、紫微斗数,以及四柱八字、阳宅堪舆、天文观星、手相面相、测字择日等等……”
他忍不住滔滔不绝,却发现翁可歆已发出轻微的鼾声。
“喂,可歆,你不能睡在这里,”他轻轻摇晃着她的肩,“还是早点回去……”
翁可歆悠悠醒转,眼神迷茫,“我无处可去啊,我……今天是绝对不会回去的,”她又是两行清泪挂下来,“你就收留我一晚嘛……”
“好、好,你别哭,”林存乐无奈道,“那你先在这里休息,我要先去洗澡……”说着就要起身。
“不要走,”翁可歆倏地扯住他衣角大喊,“你……你不要走。”
他吓一跳,“我不过去洗个澡,你也喝太醉了。”
翁可歆满脸红晕,眼如秋波,乜斜着瞅他。他被她看得有些发慌,还来不及开口询问,她忽然整个身子贴上来,酒气掺杂着香水气息窜进他鼻腔。
“阿乐……”她靠得好近,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她睫毛搧出的风;蓦地里她纤手一伸,去解他的上衣钮扣。
保全人员正忙着在大门前安装防盗警报器和监视器。孙瑞涵站在树荫下,意兴阑珊地看着他们,左手拿着公司园游会上发的扇子拚命搧着风。八月艳阳天的午后,实在不是待在户外的好时机;可惜保全公司只有这时间有空档。
“孙小姐!”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她。她转过头,是一身轻装的方烨,正站在路边对她微笑挥手。
“方律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到朋友家吃饭,才刚离开。真巧,你竟也和他住在同一个社区。”
方烨目光落向门前穿着保全公司背心的工作人员,顿时留上了神,“你在装警报器?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你也知道我现在是个独居女子……多点安全防护总是好的。”孙瑞涵避重就轻地说。
“不,”方烨瞅着她,压低声音,“是不是讨债的人又找上你了?”
孙瑞涵不语。方烨知他说中了,又问:“愿意和我谈谈吗?”
她这才叹了口气,“请进来坐坐吧。”
让方烨入内后,保全人员刚好也作业完毕;孙瑞涵付完钱,回到室内沏茶待客。
方烨正站在电视柜前,观赏着客厅中唯一的那个相框。孙瑞涵忙唤他:“方律师,先这边请坐吧。”她指着沙发。
方烨这才转移了视线。
两人一坐下,方烨便说:“你始终不愿跟我透露太多你先生的事……或许你有你的顾虑。但我看得出来,你需要帮助。”
“确实。因此我当时才会去找你,”孙瑞涵淡淡一笑,“而你也给了我很多协助,我非常感谢。”
“谢什么?你还是付了我咨询费……我要助理退款给你,她却说你死都不收。”
“当然,没有白白接受服务的道理。就算你不是小菁的朋友,而是我的朋友,我也不会这样占你便宜。”
“这样讲就太令人伤心了。我不算你的朋友吗?”方烨凝视着她的眼睛。
孙瑞涵一怔,“我想……我们还不算熟识,不过当然,你愿意当我是朋友,那是我的荣幸……”
“我当然把你当朋友了,”方烨微笑,“朋友的好意就要接受,这句话你听过吗?”
“我没听过,”孙瑞涵也笑了,“不过……好吧。”
“你可别因为这样,从此就不来找我了。”方烨打趣。
孙瑞涵心中倒还真有这打算,便笑笑不语。
“话说回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方烨又问。
“我想既然他们知道我的地址,又查得出我的亲友,很可能哪天就真的突然上门来滋扰。安全起见,还是加强防备好。”
“这么做是对的。你也偶尔找朋友来家里走动吧,他们比较不敢怎么样。”
“好方法。”
方烨见她虽礼貌回应,但看来并未当真将这建议放心上,便笑说:“不如这样,之后我若经过这社区,可以再来拜访你吗?会不会不欢迎我这不速之客?”
“方律师愿意来寒舍小坐,我当然欢迎之至。”孙瑞涵微笑。
孙瑞涵的心防不易突破。经过一段时间的往来,方烨得出了这个结论。
起初他还假藉路经附近的名义,带了些水果或糕点来给她;后来直接一通电话过来便登门拜访。约莫一个多月之后,孙瑞涵才终于渐渐吐露较多关于她丈夫的事。
“我只知他公司欠银行的债还不出来,”她边切蛋糕边说,“那阵子他常常在公司搞到很晚才回家,也常和公司同事通电话,我看到他时总是愁眉深锁。”
“他经营的是什么样的公司?”方烨问。
“算是接案顾问公司吧。替人做网页设计、架CMS、写数据库后台等等的。”
“怎么会想创立这样的公司?”
“这公司其实不是他创的……是他从长辈手中接过来的烫手山芋。”孙瑞涵悠悠地说。
“他们公司是和哪间银行贷款的,你清楚吗?”
“应该是立森银行吧。”
“那么税务问题呢?你就更不清楚了?”
“对。我对他公司欠债的事略有所知,却是在他失踪之后,才知道还有税务问题。从收到的税单看来,只知道是欠缴营所税。”
“那也许……公司遇到财务困难,才因此连税都缴不出来?”
“可能吧。”孙瑞涵只简答了这句,不想再多说的神情。
方烨叉了一块蛋糕放入嘴里,侧着头若有所思。
隔天到了事务所,他一早便把李诗华叫进办公室,要她去调查立森银行固定配合的资产管理顾问公司相关资料。
翁可歆突如其来的动作,令林存乐骇然变色,忙拨开她的手,“你想干什么?”却害得她重心不稳,一把扯住他衣领,迷蒙间伸嘴吻上他的唇。
柔软樱唇伴着幽香阵阵,不由令人心荡神驰。林存乐错愕了两秒,才回过神来猛然推开她;翁可歆嘤一声,粉颊垫着发流自他胸前滑落,整个人压在他身上,便倒在那儿不动弹了。雪纺连身裙裹着一搦纤腰,若隐若现的曲线,教他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移开目光,觉得全身都热了起来。
“别这样,你是有男友的人。”林存乐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双肩,将她上半身立了起来。
翁可歆却瞪着他,“嘿”一声笑,“都快要分手了……要是分手了,就可以跟你怎么样了吧?你说……你说我是不是该和罗书暐分手?”
“以朋友立场,为了你好,我会劝你分手,”林存乐略一迟疑,“但……千万不要是因为我才分手。”
翁可歆一怔,随即大笑,“为了你?我为什么要为了你而和罗书暐分手?”
林存乐不吱声,只是静静看着她。陡然间一抹红云拂过翁可歆的脸颊,她恼羞喊道:“你这样看我是什么意思?我……我……我才没有……”她喘息着,似乎不知该怎么接下去,坐在沙发上发着愣,忽地话锋一转:“连你这从来不劝分的人,现在也劝我分手……”
“其实不用我说,你自己也知道答案,”林存乐说。然而见翁可歆颓然无神的模样,看来根本没听进去,待酒醒后肯定就忘得一干二净。于是他无奈一叹,只丢下一句:“你还是先休息吧。”便起身走进房去了。
清晨的阳光从窗隙筛了进来。翁可歆缓缓睁开眼睛,过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自己仍躺在林存乐家的沙发椅上,身上还盖了一条毛毯。她挣扎着坐起来,觉得头痛欲裂;昨夜的记忆一点一滴回到她的脑海里,她骤然一惊,垂首看见自己衣衫工整,不知为何忽感到一阵莫名的难堪和失落。
“天啊……我到底做了什么……”她双手掩面,恨不得钻到地洞里去。
正想准备离去,却不知林存乐醒了没有。她蹑手蹑脚靠近关上的卧室门,将耳朵贴上门板,里头无声无息,似乎人还在休眠。她回到客厅,想找张纸条留下她先离开的讯息,却在沙发一角瞥见一只深灰色皮夹。
一股强烈的好奇心油然而生。她的理智拉扯着。她对他几乎一无所知……除了他是白牌出租车司机、文笔好、谈吐不俗、对公关事务好像很熟悉,她完全不知道他的来历,也不知道他身边有些什么样的亲友。他好像永远都是一个人。
她的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天人交战之后,还是忍不住拿起皮夹,悄悄打开。里头有两张千元大钞、一张提款卡、健保卡和身分证。
怀着罪恶感抽出身分证,映入眼帘的照片尽管比现在圆润些、青涩些,却仍认得出就是林存乐。
但照片旁的姓名却不是林存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