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历劫归来(9)

作者:灵异范范 更新时间:2023/5/22 1:04:06 字数:3002

出门前她化了妆,涂上砖红色的唇膏;想想觉得太艳丽又抹掉,改成粉玫瑰色,才不致显得刻意装扮。衣服则选素净的针织罩衫和窄长裤,随性而不失优雅。

她等到晚上才出门,因为知道杨子容白天不会在家。背起计算机搭上捷运,却竟是越接近越情怯,心跳越来越快。许是尴尬吧,自己最怕的还是尴尬场景,她这么想着。

终于到了他家门口。她在天人交战下摁了门铃,心里希望他不在又渴望他在。站在那儿象是过了一世纪那么久,门霍地开了,吓了她一大跳……为何他没有先接听对讲机?

门后的男人在见到她的瞬间定格,耷拉的眼皮抬起,怔忡中却看不出情绪。

“你怎么来了呢?”他说。

“恭喜你胜诉……我是为这个来的,”她抢着把想好的台词急急吐出,“我可以访问你吗?”

男人的身影由她仓促第一眼中的一团模糊,渐渐尘埃落定。他穿着外出的衣服,眼神有些委靡,使得原本就微微下垂的眼角看起来更加愁苦:但即使是这样的面容,还是有他勾人的力道。

“我正要出门……好吧,”他顿了顿,“介意进来聊吗?”

钟月心头突地一跳,“如果你现在没空……”

“没关系,我的事不急。”

跟在他背后进门,感觉非常熟悉却恍如隔世。经过一条狭窄的走廊,来到他的居室……还是和十个月前一样没变,仅有那只夜蓝色的旧沙发稍微移动了位置。

她不禁想起以前的习惯动作:一走进这个空间,就马上扑进他怀里。

但她只是静静坐下来,靠在背垫上,这一刻感觉像回到家一样自然。

杨子容要给她倒水,她说不必了。让他这样服务好像她真成为陌生的客人似地;但其实他们该熟络也不是,该生疏也不是。

“你原本要去哪里?”她问。

“去找我的律师喝一杯,聊聊后续的一些处理。”

“你们约好了?这样爽约好吗?”

“刚传讯跟他说改明天了。你的采访比较急不是吗?明天就得写了?”

事实的确如此。但他为了她临时更改行程,却也不免令人有些遐想。

“好,那……”她打开计算机,“你能告诉我,打赢这场诉讼的心路历程吗?还有曾经身为一个财经记者,你对赋税人权的观察是什么?这个案件又具有什么代表性……”

杨子容坐在她对面,看着她认真的表情,脸上浮起淡淡的笑,“首先该强调的是行政救济程序的失灵,我做过财经记者,对这点再也清楚不过。能胜诉当然是雀跃的,我认为这个案件可算是个指标……虽然这样说可能听来有点厚脸皮……然而绕道采取刑事告诉,结案速度竟比行政诉讼还要快了十倍不止,又能有效还给税灾户清白,代表行政法院制度需要大幅检讨,政府也应该开始培养有赋税人权素养的行政法官……”

他娓娓道来,说得有条有理、切中肯綮,钟月几乎不需要再问什么,该访的重点就已行云流水记了下来。相较于平时采访对象太过咯唆、老是岔题;又或是语意不清、需要她一再追问的情况,实在轻松不少。

聊不过半小时,该访的就全都访完了。钟月吁一口气,笑说:“访问做过记者的人,果然省事!”

“那当然。撷取重点是记者的基本技能。”他笑。

她不由得忆起了自己还是菜鸟实习生的那段时光。那时她对他的干练也是崇拜十分;更不用说对她着意的照顾和倾囊相授……

如今他竟然成为她的受访者,在他们这一连串的纠葛之后,显得特别诡异;这样的场面也不是当初所预料得到的。

“对了,这条新闻目前是诚报独家。后天见报以前,请不要透露给其他媒体。”钟月说。

“没问题。你要是还想访问我的律师,我可以给你他的电话,也替你先知会他一声。”

“啊,那太好了……”

钟月收起计算机、记下于瀚程的电话号码后,抬起头来与杨子容对了眼。该说的都说完了,两人坐在那里对望着,突然之间好像也没其他好交代的了。

“呃……谢谢你。”她无法忍受凝滞的沉默,突兀地说。

“小事,”他说,“见到你来很开心。”

然而从她进门到现在,都没见他流露显著的情绪。她怀疑这只是场面话。

霎时间她很想问,去年六月为什么他只留下一封讯息就扬长而去,连当面跟她好好说清楚的担当都没有。然而当时失去质问的机会,隔了这一大段空白,现在怎么提都不对劲。

“你的事,都搞定了吗?”她问。这话听来象是针对他那封讯息;却又像只是久违的寒暄。

“进展得比我想象的顺利,”他说,“胜诉后如释重负。债务还是个麻烦,但只要我没出什么大问题,十年二十年总是还得完。只不过……短期内是不用想买房置产什么的了。”他说得轻松,却别有一番涩然。他没提已经离婚,横竖钟月已从宋梓洛那里知道。

她手指抠着计算机包的纹路,忖度到底要到什么样的状态,才算符合他当时所说的“浴火重生”。难道得等十年、二十年,他的债都还完了、人也白发斑斑时才算吗?

我只是好奇罢了。她对自己说。纵使到现在,这人身上都还是有诸多不稳定的因素……

见他眼下一圈青,她想关心,话到口边却又打住,最后只说:“那……希望你一切顺利。”

“谢谢你。”

他似乎并没有主动要解释什么的意思。彼此之间横跨着一道两人都刻意忽视的鸿沟。钟月咬着下唇,“那我先走啦,今天打扰你了。”说着站了起来。

“别这样说。”他也起身相送。

她跨出两步后,他却在背后唤了声:“小月。”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剎那间那熟悉的亲切感好像又回来了。

“嗯?”她回头,看见他的双眸又再度明澈。

他似是欲言又止,最后只说:“路上小心。”

“好。”突如其来地,一波如浪般的悲愤袭向她,胸腔为之一窒。她低下头,快步走了出去。

过两天汪新找钟月出席警友联谊会的餐叙,她在餐厅的电视上看到了杨子容。

今天诚报有半版在报导这条新闻,头题以加粗的文字写着:“史上首宗!民告官滥权征收胜诉”,主稿是司法组记者针对判决内容的描述,旁边附带一张纪事年表,以图解说明蔚晏遭到滥课的始末。接下来是几则配稿,其中一篇就是钟月对杨子容和于瀚程的访问,字字血泪,扣人心弦;这篇稿让钟月一早就接到报社主管的来电,对她大力赞赏。

随后便是各家电视台争相做专题式报导。其中甚至有好几台都找来宋梓洛,报导当初《尖端日报》那则“接应躲债好友”的花边新闻后续。

“我一直都相信他可以度过难关,也相信凭他的才智和努力,可以给自己争回公道……”

宋梓洛在电视上这么说。是他一贯的风格。

餐桌上阵阵喧哗,大伙聊得不亦乐乎,钟月却一句话都没听进去。荧幕中杨子容看起来和前天一样,明显带着倦容,可见日子依然过得辛苦……她一阵揪心,眼角不觉酸涩起来。

“嘿,小月!”汪新的呼唤拉回钟月的注意,“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警友会长洪锦钊洪大哥,一直以来都给我们警方提供很多的协助。”

“啊,洪大哥好……”钟月举杯朝坐在圆桌对面的洪锦钊敬酒。

“你好你好,昨天我才在想,我们汪所长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娶新娘,今天看到他带来个这么漂亮的小姐我就放心啦!”洪锦钊哈哈大笑,连带整桌都跟着起鬨。

“什么时候要请喝喜酒啦!记得要算我一份!”

“不用再等了,太晚生小孩也不好。”

“婚礼需要拍照的话记得跟我说,我表哥的儿子很会拍……”

钟月觉着浑身不自在。她跑地方时一向讨厌这种杯觥交错的场合,调来绿北后因路线调性不同,应酬的机会大幅少了;没想到现在还是无可避免。她不知该回应些什么,只一味挂着含蓄的笑,笑到后来脸皮都僵了。

“不要亏人家小姐啦,我们还没这打算。来来来,李兄我敬你一杯。”汪新打着圆场。

像这样的饭局,钟月能做的不过就是陪笑和偶尔的几句附和,参与话题什么的太耗脑力,往往吃了几口饭就满心地想逃跑。只可惜这种聚会往往不会太早结束;以往她还可借故提早离席,但这次是陪汪新同来,就不便先走。

待她和汪新并肩走出海鲜餐厅时,已经是晚上接近十一点。此时还要和那些酒气薰天的警察、警友们在门口拉拉扯扯一番,方能正式散会。

“今天辛苦你了。”大概是看出钟月的勉强,回程时汪新说。这里离钟月住所不远,两人都喝了点酒,于是他打算先步行陪她回去再自己搭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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