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自我把伊斯特捡回家以来，最糟糕的一天。
我们现在正坐在甜品店外头的桌子上，看起来就很浓郁的水果起司蛋糕跟双莓塔摆在桌子上，边上还配有冒着热气的红茶跟黄油可颂。在被爱丽丝折磨了半天之后，这本应该是天堂一般的享受，可我的心底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因为桌子上摆的红茶不止给我和伊斯特的两杯。
“想解释下吗，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都说了是巧合啦，你不信的话去问老板娘好了！”
“不是跟踪？”
“咱在你眼里是那种人吗！”
我怀疑地看着桌子对面的艾玛，“那你为什么要躲在那个玩偶服后面，也不在看到我们的时候打招呼？”
“那、那是……”艾玛的目光闪躲起来。
“那是？”
在我的追问下，艾玛先是支支吾吾了一会，然后突然又变得自暴自弃了。她看着我的眼神里带着委屈，“咱都被你那样拒绝了，一个人来吃蛋糕疏解心情的时候又突然见到你跟不认识的人在一起，想看看怎么回事也不行吗！”
“……”
“说到底，她到底是谁啊！而且为什么你会和她牵着手走在街上，明明咱都没……”她说到一半卡壳了，脸色涨的通红，“……不管怎么样，贝儿你才更需要解释一下什么情况吧！”
被艾玛指着的伊斯特好奇地看着对方，然后把嘴巴里的起司蛋糕咽了下去。
“我的名字叫伊斯特，很高兴认识你，”她思索了半秒，露出一个与往常有微秒不同的天真笑颜，“我跟贝儿认识很久~很久了，现在也跟她住一个房间里哦~”
我听到后半句差点把自己的茶杯碰翻，可当自己用眼神警告伊斯特别乱说的时候，她却笑意不减，还反过来在桌子底下轻握住我的手，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样子。
“什……？你……跟贝儿？一个房间？”
艾玛断断续续地复读了一遍伊斯特的话，然后像是宕机了一样歪过头去，眼神都开始变得空洞了。眼看着本来能糊弄过去的局面硬是被伊斯特搅成了这样，我的心中不由得发出悲鸣。
事已至此，我开始纠结是把伊斯特的话圆下去还是坦白现状。但不论选择哪个，这都不应该是外人应该听到的事情。我想着支开那个穿着玩偶服的工作人员，可艾玛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复活了。
“你按照咱所说的，给咱打了掩护。把你的名字跟公民证编号告诉咱，日后必会还这个人情。”艾玛对外人的时候又恢复成了往日那副贵族的口吻。一时间，三双眼睛都集中到了那个玩偶头套上。
“……YingLan。”
隔着头套的声音有些沉闷，陌生的音节组成了听起来就很奇怪的名字，艾玛闻言皱起了眉头。
“哈？那是什么鬼名字……温特哈尔德家族的人言出必行，你以为咱是在开玩笑吗？”
“那种事，我怎敢。话说具体的回报，可以由我来决定吗？”
“只要是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艾玛的眉毛又跳了下，似乎开始怀疑起来，她补充道：“当然，蹬鼻子上脸的无耻之徒是没有提要求的权利的，希望你能明白。”
“那是自然，我有的只是微不足道的请求罢了，大小姐。”说到这里，迷之人伸手摘下头套。在看到她真容的一刻，餐桌附近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艾玛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而对方则趁着她呆住的时候在她脸颊上留下了轻飘飘地一个吻。
“这就是我的请求哦，大小姐。”
……
头套下的人，是谢蒂。
冲击性的事实下，艾玛错乱到语无伦次，“你……你个跟踪狂！咱居然和你这个家伙独处了那么久——好恶心好恶心放开咱啊啊啊啊啊！！”
她错乱之中想要将贴在自己身上的谢蒂推开，自己的椅子却因为反作用力往后倒去。眼看就要失去平衡的一刹那，还是谢蒂伸手揽住了她。
“大小姐，在跟踪这点上面，我们俩姑且还算是共犯哦，这么说不太好吧？”
“共犯？哈？？你跟咱？？？哈？？？？”
艾玛怒视着谢蒂，可谢蒂只是耸了耸肩。
“我也只是在来这家点进货的时候正好看到大小姐，所以想稍微观察下大小姐平时在干什么而已，本质上和大小姐的情况是一模一样的哦。”她伸手戳了下艾玛的脸，正好是刚刚自己亲下去的位置，“这套玩偶服还是临时拜托老板娘借给我的呢，不信的话你去问她好了。”
……
随着艾玛尖叫着炸毛，咖啡厅里熟悉的小剧场再度于我眼前上演。
太棒了，现在不光是艾玛，就连谢蒂都知道了。
我此刻只感觉肩头积累的疲惫感超过了之前的总和。忍不住闭起眼睛叹气的时候，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就在这个时候，伊斯特又扯了扯我的袖子。我抬起头，只看到她满怀期待地指着自己的脸颊。
“贝儿，我也要那个~”
“……”
**
艾玛跟谢蒂闹到老板娘那里去了，虽然她们由此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但也因为过于吵闹而被老板娘赶出了店门，连带着我跟伊斯特一起。
进店的时候只有两个人，出店的时候却变成了四个人的队伍。
我深吸一口气，尽可能的往积极的方向去思考。
至少我们撞见的不是什么追着伊斯特的秘密结社，如果只是她们两个的话……情况说不定还算在我的控制之内。
我们最终回到了已经歇业的咖啡厅，一路上我都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跟她们解释这一切。
虽然我在出发前是考虑过遇到熟人这种情况的，但伊斯特直接自爆住在我家之后，原先的说辞便没有了用。在伊斯特和谢蒂艾玛正式相互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只能临时帮她编了一个新的身世：她是从别国被拐卖过来的女孩，在拐卖的途中遭到某种虐待导致失忆。在抵达伦敦后，她伺机从人贩子手中逃脱，然后在街上偶遇到了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说法其实并不完全算是在撒谎，毕竟我现在知道的也只有“失忆”和“很大概率是在被什么人追着”这两点。一个谎言的漏洞往往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填补，所以我才会像这样在允许的范畴内跟她们坦白。这种混杂着真相的说法会比单纯的谎言更具有可信度，现在已经放下最开始的敌意的艾玛就是个例子。
“抱歉，伊斯特……咱不是有意提起这些的。”艾玛的声音少见的低了下去，说完沉默了好一会，“真是不敢相信，伦敦现在居然还会发生这种事情……不过都过这么久了，苏格兰场那边还没有传来消息吗？”
意料之外的问题让伊斯特呆住了，“唉，那个……”
她看向我求助，但谢蒂在我之前回答了艾玛：“这种事情没有办法找苏格兰场的吧，伊斯特亲现在的状态，说好听点也是黑户哟？”
“嗯，她现在没有公民证，苏格兰场是不会帮她立案的，他们只会把人送到救济院里去。”
我专门在提到“救济院”的时候加重了语气，毕竟即便是养尊处优的她也一定有所耳闻。果然，艾玛虽然想要说什么，但在犹豫了几秒后还是放弃了反驳，肩膀垂了下去，“抱歉，要是咱家在苏格兰场有人就好了……”
虽然有些惊讶艾玛这种贵族在苏格兰场居然也没有人脉，但眼下把她糊弄过去了比什么都重要。我心里刚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谢蒂的时候却发现她盯着伊斯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虽然谢蒂刚刚帮我圆了谎，但直觉告诉我，她才是现场最难骗过去的人。
然后，这不好的预感光速应验了。
“我有个提议呢，伊斯特亲，你介意来我们的咖啡厅打工吗？”
“唉？”“嗯？？”“哈啊？！？”
谢蒂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在我们中丢下一枚重磅深水炸弹，换来了异口同声的三下呆声。
仅仅让艾玛与谢蒂知道伊斯特的存在就已经威胁到了我的日常，而现在谢蒂的这句话无疑会从各种意义上把我在外的日常彻底粉碎。
在休息日与晚上的时候照顾她已经够累了，如果连上班的时间里都得时刻顾及她的话……光是想象一下那个场景就感觉自己要窒息了，于是我光速在脑海中拟好了草稿并准备发出坚决的抗议，但在那之前，伊斯特却抢先一步开口了。
“打工……难道指的是‘工作’吗？”
“没错哦，我们店里正好需要一位像你这样风姿绰约的看板娘呢~薪水什么的都可以商量，但绝对不会亏待——”
谢蒂的话还没说完，伊斯特就两步上前，握住了谢蒂的手，迫不及待地追问道：“——那也就是说，我可以和贝儿一整天都呆在一起吗？”
“如果伊斯特亲选择鄙人的小店的话，那是自然的，毕竟贝儿亲也是我们店的招牌呦~”
“不是，你们等一下——”
“好的，我愿意，请务必让我成为您咖啡厅的一份子吧！”
“不行！”
我伸手把一拍即合，眼看着就要握手成交的两人分开。
“这个决定太草率了吧，伊斯特没有工作经验不说，就单说她没有合法身份这个问题，这样是没法签合同的吧！”
我感觉自己好久没有用这么高的声调说过话了，但情急之下我也顾不得那么多。然而面对我的抗议，谢蒂却只是一如既往的眯着眼微笑，她竖起一根手指。
“一张公民证。”
我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谢蒂又重复了了一遍。
“只要她来当我们店里的看板娘，我就可以帮伊斯特亲搞到一张写着她名字的公民证——这就是我开出的条件。”
谢蒂的声音不徐不疾，可明白这句话意义的我跟艾玛同时都僵住了。
一张大不列颠的公民证，世界上多少其他国家的人一生的梦想。哪怕只是临时的，也意味着她可以光明正大地行走在伦敦的街道上，不用担心被警察询问抓走，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进什么店铺就进什么店铺，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伦敦将正式向她开启，只要她能获得这么一张公民证。
谢蒂开出是我现在无法拒绝的条件，可是，为什么？
“……做这种事情，你不怕被苏格兰场发现吗？”
“能换一个伊斯特亲这样的大美人来撑门面，这点风险总是要冒的嘛，不用担心，我在衬裙巷还是有点人脉的，这种例子比你想象的要多多了。”
她摆了摆手，回答就像是气流中乘风而动的蝴蝶，避重就轻的将这个问题带了过去。我盯着她那双总是微眯着的的眼睛，想要从中读出她的真意，可伊斯特却在这时候扯了扯我的袖子。
“我会很乖的，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求求你了~”
我将头扭开，尽量不与伊斯特那双充满着希翼的眼睛对视，“这不是那个的问题。”
我还没想好该如何拒绝，伊斯特却已经趁着艾玛冲谢蒂嚷嚷“怎么能做违法的事”的时候贴到我的耳边，悄声说道：“可是，贝儿很缺钱吧。”
在她的轻声细语下，我不由得哑声。钱的问题一直是我的软肋，可我应该没有跟她说过这些事情才对……
“拜托了，我不想成为贝儿的拖累。”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伊斯特这么认真且坚定的语气，就像是在告诉我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即便我今天不允许，她也终究会找别的方法去赚钱一样。
可是，伦敦里真的会有第二个开出谢蒂这等条件的人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摆在我眼前的理性抉择就只剩下了一个。
“……如果你这样坚持的话。”
伊斯特的眼睛瞬间明亮起来，下一秒我就又被她的柔软给包围，“贝儿最——最好了！最喜欢你了~！”
“放开我，说了在外头不要这样——”
“不管！”
伊斯特依旧抱着我的脸颊蹭个不停，头发与肌肤的柔顺触感像是电流一样不断冲击着脊髓，酥酥麻麻的感觉扩散到了全身。心跳加速到要爆掉的我只好用力推开她，但刚摆脱她后，我又感到背后一阵刺眼的视线。
“（明明咱……那么多次，你一次都没有答应……）”
艾玛低下头去，开始小声嘀咕起什么。谢蒂见状对她坏笑了起来。
“啊，艾玛大小姐，我好伤心哦，抱抱嘛~”
“哈？你突然说些什么……”
“你看，我和你都是被伊斯特亲夺走贝儿亲的悲惨同伴呢，而孤独的同伴不就应该一起友好的互舔对方流血的伤口吗？”
“不、不是，咱才不是因为伊斯特……”
“啊啊，真寂寞啊，艾玛大小姐——嘿，我抱！”
“咿呀啊啊啊啊滚开啊！”
“没事，艾玛大小姐内心的和下体的伤口我都会照顾到的哦~”
“你给咱闭嘴啊啊啊啊！”
两人接着就扭成一团摔倒在地上，两人间激烈地推搡看得伊斯特都怔住了。
我叹了口气，移开了视线，“开始打工之后，你很快就会习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