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为什么我们要到这里来?我想回家的说.”
五十铃将娇小的身体隐藏在父亲的身后,胆怯地偷偷探出头看着父亲面前的那名修女.
“五十铃,那里已经不是我们的家了.”戴着眼镜有些发胖的中年人,慈祥地笑了一笑,摸了摸她的头,“爸爸妈妈破产了,没有钱了,所以五十铃要更听话啊.对吧?”
五十铃懂事地点点头.
“那么去找朋友玩吧,爸爸妈妈还要和这位修女阿姨谈些事情呢.”
“好!”并没有对于大人们要谈的事情抱有什么兴趣的五十铃,听到这句话后,就像是离开笼子的鸟一样,飞似的离开了这间小小的,气氛阴冷的教堂.
看着女儿飞奔离开教堂的背影,母亲叹了口气儿,转过身,对着站在面前的修女说道:“伊莱莎波修女,你真的能照顾我们的女儿吗?”
“当然,我向唯一的神艾尔发誓,定将她培养成教会中极为重要的一分子…”
“并不是这个意思,修女…我想问的是…”母亲打断了她的话,“可以让我的女儿永远安全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吗?我们只在乎这个.”
中年的修女与面前这位再普通不过的母亲对视着,许久才开了口:“我可以保证她安全地成为大人,而这之后——只看神是否护佑着她了.”
五十铃的父母此刻才感到了片刻安慰,相拥在一起,抬头看着立在修女身后木制的洛林十字架,不禁同时双手抱在一起,闭着眼向着那不知在何处的神做出了最后的祈祷:“天上的神啊,请一直守护着我们的女儿吧.阿门.”
教堂中,瞬间被一种严肃得让人插不了嘴的气氛所包围了起来.
不知火家,原本是北海道有名的一家贸易企业——伴着经济的衰败,这家企业最终破产破闭了.不知火夫妇欠下了多达几十亿日元的债务后走投无路,终于在这阿伊努人村庄边缘,在这一所小教堂里,为他们最疼爱的,最无法放心的女儿找到了一个归宿.
而后,他们又要向何方而去呢…
修女看着这对已经身无一物的夫妻,或许是做为圣职者的本能,忍不住对他们产生了说不出的恻隐之心来.
“那么,以后便拜托您了.”祈祷完毕之后,不知火夫妇带着苦涩的笑容,敬得向着这位同龄的修女深深地鞠了一躬.
“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修女忍不住地开口问道,“几十亿的债务可是穷尽一生也很难还得上的.”
听到这句话,夫妇俩对视了一眼,犹豫了一下后,才下定决心回答了修女的问题:“我们…已经不打算还了.”
修女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明白了过来,有些激动了起来:“等一下,你们该不会是打算要…生命可是神创造的,不可以轻易毁掉它啊!”
“抱歉,伊莱莎波修女.虽然我们知道这不合乎宗教上的教义,但是…我实在没有别的出路了.你也明白的吧,几十亿并不是一个小数字.”五十铃的父亲满怀着歉意道.
修女低下了头,即使并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沉寂了许久,修女才抬起头来,眨了眨因为思考太多而显得疲惫不堪的双眼,轻轻地说:“那至少不要让孩子看到…”
“当然,我们也不想在五十铃的记忆留下什么阴影的.”
修女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回过头去,望了一眼那象征神圣的洛林十字架,深深叹了一口气,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架:“仁慈的神啊,请原谅他们吧.”
“再见,阳子!”在夕阳下,已经玩累了的五十铃与刚认识的朋友不舍地告白,然后习惯性地转身哼着歌要回家去,才走了几步,却突然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不对…爸爸说那边已经不是我们的家了…那么要回哪里呢…”
迷失方向的小孩,仰头看着那渐渐沉沦下去的红日,仿佛这个国家正在渐渐走向灭亡一般不祥.
——也许走向灭亡的是整个世界也不一定.
乌鸦们发出凄厉的叫声,扑着双翅,升上天空,似是要挡住那残存的一缕血色夕阳一般.
乌鸦…嗯?
此刻五十铃才发现那些乌鸦竟然是不远处的一处小树林处飞出来的.可是,听阳子说,乌鸦们的巢穴是在旁边的一个森林中啊?
怀着好奇心,五十铃拔开有些碍眼的灌木丛,在几乎寻不到阳光的树林中行进了起来.
在北海道,这样未经开发的庞大森林数不胜数,即使对许多日本人来说,也会迷路,只有原住民能轻松地在这里行走.但五十铃终究是个容易被好奇心支配的小孩子,并没有在乎这些.
越过一棵横倒在地的朽木,五十铃突然闻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味道.这种味道绝对不是树林里会有的正常的味道.它有些散发腥气,但并非泥土的腥气,而是一种仿佛刀刃一样刺激鼻粘膜的气味——在五十铃的记忆中,她似乎有闻到过这种味道,可是是在什么时候呢?
有些事情,就是到了该想起来时,就一定会无法想得起来.一边想尽办法想要忆起这种味道,一边寻着味道的来源向林中深处走去.
耳边回想起了妈妈切菜时的声音来.
真是讨厌的味道…为何会想起妈妈切菜时的声音来呢?再往下走,就是从来也没有去过的地方了…
五十铃不安地想着,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个土丘上面,只觉得气味越来越浓烈,甚至让她觉得有些犯恶心.仰起头来看了下能透过树叶的间隙所能看见的天空,已经没有了光,渐渐向黑色靠拢.
已经这么晚了,再不回去的话,爸爸妈妈会担心的.还是不要管这个了,回去吧…先回那个小教堂找爸爸妈妈吧.
由于天色渐晚,五十铃觉得害怕起来,有些打退堂鼓地转身准备按着原路返回——如果是这样的话,五十铃或许真的会安全地健康地成为大人了.但是…
“那…那个是什么?”五十铃还没等动腿,却发现不远处的一处草丛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乱动,就像是要随时从草丛里冲出来一样,在已经有些看不清路的安静森林中,这点诡异的现象简直令五十铃觉得毛骨悚然.
“请问你…是…”五十铃紧张地已经说不出话来.身体抖得像是碰到狼的小兔子一样.
那个草丛没有回答声,只是自顾自的蠕动起来着.
天已经渐渐晚了起来,这样下去的话…五十铃恐惧地想着,目光四处寻找着可以逃跑的方向,但无奈,哪里都在不太明亮的光下,显得异常可怖,没有一处光明之所可言.
就在这时,那个草丛里突然钻出了一个黑影,直扑向了五十铃!
“啊!”五十铃吓得脸都白了,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都向后退了一步.但随即,脸上的恐惧又消失不见了.
原来,那个从草丛中出现的东西,竟然只是一只普通的白色兔子而已.
那只兔子没有多在意五十铃,只是在地上嗅了几下,就一跳一跳地,向着远方而去了.
“什么啊,只是一只小兔子而已啊…”五十铃松了一口气儿,正拍着胸脯压惊,却感到脚下一空——土丘边缘的松软泥土已经支撑不住她的身体,全面崩陷了下去.
“啊!”五十铃惊叫一声,从土丘上滑了下去.
“五十铃?!”正在树林外寻找着今后要收养的孩子的中年修女,听见了从树林里传来的惨叫声,愣了一下后,心中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忙拔腿跑进了树林之中.
“好痛…”五十铃从地上爬起来,身上多处裸露的皮肤都受了伤,潮湿的泥土可能渗进了伤口中,令五十铃觉得每一处伤口都火辣辣地痛.
爸爸妈妈…伤痛不禁让五十铃想起了每个孩子心中都必然的后盾,独自一人抱着膝盖痛哭了起来.
味道,已经强烈到令五十铃要忍不住呕吐的地步,五十铃又冷又痛,只觉得无比难受,只想早点回到父母那里,但是,脑海中又传来了些不好的,会让人渐渐走下地狱的声音.
——如同什么东西在菜板上剁来剁去一样的,令人近乎崩溃的幻听.
“妈妈,不要继续了,它好可怜的!”
“可是五十铃平时最喜欢吃的蒸鱼就是要这么做的哦.”
是什么时候…想起来了,是那个时候,亲自看着那支握在母亲手中的刀,重重落在那条鱼的身上时…从它身上飞溅出来的红色的…
五十铃茫然回过头去,看见有两具残缺不全的身体,正面朝下地趴在地上,他们身周的杂草莫名显出了发黑的红色来…可是,为什么,他们穿着妈妈最喜欢的那件简朴的米色的毛织衣服,戴着爸爸最喜欢的那个不值钱的铜戒指呢…这是为什么呢?
五十铃呆若木鸡地坐在地上,脑子似乎已经不能运转下去一样,双眼只是无神地,不知为何一直盯着那两个没有生气的尸体——其实仔细思考的话,是可以很容易想出来的,但或许是自我保护,大脑并没有继续那些可怕的思考.
“沙沙,沙沙”有什么东西踏着积满落叶的草地而来的声响.
自那愈发黑暗的丛林深处,有个披头散发的男人一步一步,仿佛行尸走肉一样,摇摇晃晃地向着发呆的五十铃而来.
五十铃抬起头,无神地看着他.
不知他有多久没有修整过自身,他的指甲足足比常人要长上七八倍,就像是中国电影中,皇宫里女人的指甲一样.他身上的衣物早已经破烂不堪,皮肤因为积累的污秽太多,早已经遮住了本来的颜色.他那与五十铃一样呆滞的目光锁定在了面前这个鲜嫩的女孩身上,嘴角流下的鲜血与碎肉,似是在告示着——他会好好品尝她.这并非玩笑.
“嗯?”五十铃呆呆地看着这个人一步步地走到自己的面前,将脸凑近,她乌黑的眼珠子里,映出得,是一张渐渐上下扩大的,还流着血的嘴.
什么…
这是什么…
在发生着什么…
“啪!”
五十铃感到脸上有什么东西,热热的,很臭,很难闻,那个人的身体定格在了这一秒,然后向着右边,重重地倒了下去,发出了一声闷响,就像是地狱之门关上的声音.
修女垂下了举着马卡罗夫手枪的手,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儿.她小跑到了五十铃的身后,略略犹豫之后,张开双手将她拥抱进了自己可能有些不那么温柔,但至少足够温暖的怀抱中.
为什么…是为了什么呢…
五十铃呆滞地看着眼前有些碍眼的血色蔓延到眼睛上,下意识地眨着眼睛躲避着它,却又感觉眼前变得有些模糊起来,泪水不知为什么偷偷地跑了出去…
“呜,啊啊啊呜呜…”越来越无法抑止自己,五十铃低着头,一边用双手捂着脸,一边放声大哭了起来.
那是那一年的夏天.五十铃的父母因为破产而准备在树林里集体割腕自杀的时候,由于血腥味吸引了不好的东西,因而被一个Puppet袭击并杀害,也许是因为其支配者有食尸癖,亦或是对尸体产生了什么兴趣,而令这名Puppet开始了食尸之举——Puppet,那是所有的魔法师如果不注意自我保护,而最终的下场,比死还要恶心的结局——变为没有思想的,完全被契约的那一边的支配者所支配的怪物.
所谓的契约魔法正是这种,人类与不明异世界的生物支配者之间的肮脏交易.所以教会才会如此讨厌魔法师.
只要有钱的话…只要没有破产的话,爸爸妈妈就不会去那个树林,也就不会被吃掉…只要有权力和金钱的话,就能一直安稳地活下去.
你这个冰女人,现在,只要老老实实地死掉,成为我所拥有的财产的一部分就好.
五十铃看着被火海包围着艾丝,在心里不住地冷笑着,仿佛这场战斗的结果已经是定局了一样.
然而她没有想到,在接下来,却发生了令她没有想到的一幕.
只见艾丝所处的那个冰罩并没有她所想的那样快速融化掉,反而一点点儿变大了…不对,是艾丝,仍在用她的魔力建造着这个冰的艺术品!
难道说,刚才她一直在默不作声地呆在那里,只不过是在等着雨水的慢慢积累而已吗?
那些雨水极快地成为冰,在艾丝的控制之下,冰块渐渐组装出了一辆小汽车的外形,虽然外形并不完美,但却越来越大,大到艾丝可以整个人都被包进去的程度.
是想扩大冰块的面积,硬撑到火焰熄灭吗?如果是想靠冰冻路上的植物来强行开路?一个人的魔力不可能这么多的,不可能撑到火灭.这些引火道具都经过我特别处理,被它引燃的东西,是不会被其它魔法所染指的…虽然已经出了冷汗,但五十铃想起自己做的手脚,仍觉得这是万无一失的.
随即,五十铃感到了不对劲,因为那个冰块,居然在向上延伸着,开始不再扩大面积,而是越来越高了.
这是要…五十铃脑海中闪过了一丝不好的念头.
眼看着冰已经有一座三层楼那么高了,一直待在与巨冰同体的冰罩中的艾丝,突然睁开了眼,同时强行打破了魔力的平衡,令自己所处的那一块冰彻底破碎掉!在这冰块下方失衡的瞬间,整块冰前倾,轰然砸下.
“啪!”在这一声巨响之中,冰块重重压在了着火的树木上,由于氧气瞬间消失,火焰即刻自我熄灭.虽然巨冰也因此砸成了好几截,但却成功为艾丝开出了一条安全的路.
已经呆在原地的五十铃,惊慌失措地看着艾丝跳上倒地的冰上,紧握着蝴蝶刀,急促地向她走来——由于使用冰的魔法,艾丝的靴子一直以来是特制的防滑靴底.而缓慢的部分,仅仅只是因为体力和魔力的消耗,所带来的那一丝疲惫感导致的——却并不影响夺走一个人的性命.
五十铃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精心设计的魔法免疫陷阱,却会被物理手段破解.
在火光的映衬之下,那个金发少女像是地狱中的魔鬼一样,冒着雨水向她走来,眼神如同狼一样冰冷锐利,五十铃仿佛能听到她在低声地说着 “你已经死了”.
五十铃用看到魔鬼一样的眼神看着那渐渐向自己逼近的Angelhunter,只见她深吸一口气儿,然后淡定地从袖子中取出一张不知何物的淡蓝色卡牌.只见魔力注入了那张卡牌,使那张卡牌绽放出了明亮的蓝色光芒.
“哈?”艾丝停下了脚步,但表情还是雷打不动.
“没想到吧!其实我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就算你能逃得出我布下的火焰阵,也绝对将会悔恨终生的!哈哈哈哈!”五十铃高高举起了那张卡牌,蓝色的光芒从卡牌上降下,将五十铃整个人都笼罩起来,看起来十分高能!似乎是异常高端罕见的魔法道具!
没错,这绝非是个普通的魔道符文道具!
接着,蓝光一闪,她就消失不见了.
用来逃跑的道具吗?没关系了,反正只是个不重要的白痴而已.现在的重点是那个女孩.
艾丝想着,将目光投向了那座旧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