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中年人卖力的拉着这辆胡乱拼凑却意外结实的板车,少年抬头看向远方……
仿佛可以听见那里喧闹,原本一个个的“小人”逐渐变大。
向那渐近的聚落望去,少年扯了扯勒着食指的“线”。
在少年的手中有一缕浅蓝的发丝,缠绕在他的指尖。
少年加大了力量,食指被勒得肿胀起来。
那虽然坚韧但纤细的发丝,最后还是不堪重负,依旧“嘣”地一声断成两节。转头看向那手指被勒出浅浅的红痕,少年不由得叹息。
这是他在给女孩梳理头发时偷偷留下的头发。不知道为什么女孩很亲近他,或许是因为他救了女孩吗?当时昏睡的女孩或许听到了自己的呼唤,从而记住了自己这也是可能的。
他在进入车厢内时发现两具支离破碎的尸体,估计是女孩的父母或是其他亲近的人吧……
现在女孩看似开朗的外表下,仍时不时露出的悲伤,让他心中也感到一股痛楚和无力……
在那两个来历不明或许是“乞丐”的人的帮助下,包括龙车里的那两具,所有能找到的尸体基本上都有得到体面的对待。
这大大增加了少年对他们的好感,再回想起他们好像在自己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里一直在照看自己。这段时间也没有什么恶意的举动,少年放低了对他们的警惕。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少年将包着匕首的布包藏在了板车的间隙里。
少年看着指尖那断成两截的发丝,那发丝断裂的截面并没有想象中不同于发色的颜色,依旧是那柔和的浅蓝。
在与女孩接触时,注意过小女孩的头发并非假发,那韧性和质感都可以让他断定那头发确实是天生如此。
从刚才那根发丝的断痕中也明白这个女孩的头发并没有被染过,而且从那两人对待女孩见怪不怪的态度也可以推断如女孩这样的发色的人并不罕见。
在自己的记忆里拥有淡蓝色头发的人种应该并不存在,就算大街上遇到一些“蓝发人”,也不过是一些非主流的青年男女染发或是带上的假发,可是为什么这个女孩却是天生蓝发?
少年不能理解,而且通过他们的反应,似乎在他们眼中自己的长相才是异类。
头皮一疼,他从自己的头上拔下一根头发。
那是熟悉的黑色,按道理并没有什么异状。虽然至今为止他还没照过镜子,不过他仍有那双熟悉、特别的双手——那双继承母亲的拥有那细长指节的双手。
从这双独特的手,他可以判断这应该就是自己幼年的躯体。
那么为什么这里的东西总是让人匪夷所思?少年难以对这个问题给出答案。
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最不可能的可能——穿越!
少年苦笑,这可能吗?这只是无数人的幻想罢了……在现实生活中又怎么会发生呢?
但他现在也找不到其他可以解释的情形,但如果说会出现如此超出常理的东西的地方只有那飘渺的梦境了吧?
可是会有如此真实的梦吗?
小腿肚上那个被戳穿的洞眼依旧在隐隐作痛,现在还因伤口的肉芽开始闭合产生了麻痒的感觉。这也太过真实了——女孩发间的幽香还环绕在鼻尖、身上那多日未曾清洗的酸臭味也不曾消逝……
在少年思考时,塔里诺已经将板车拉到了聚落的入口。
“站住!那辆什么破烂不能进去!”门口那个穿着简易链甲,拿着一杆长矛的守卫喝住了正准备把他们拉进去的塔里诺。
塔里诺他们被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一跳,塔里诺立刻喏喏的问道:“怎、怎么了,兵老爷?”
那个脸上有块狰狞的伤疤的守卫皱起眉头,满脸厌恶的看向塔里诺他们。
“现在里面难民太多了,你们把这破烂扔了再进去!你们这群穷鬼在里面待到明天就给我滚吧,反正你们也花销不起!”
“是!是!是!兵老爷,咱们这就把这破烂扔了。”塔里诺一边赔笑脸,一边挥手让琪尔可带少年他们赶紧从板车上下来。
“诶?等一下!这两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守卫看到那刚刚从车上下来的两人,立刻被这两个白白净净的小孩吸引了注意。如果是普通的难民哪怕是小孩也是不会有这样的皮肤的,只有那些养尊处优的少爷小姐才有可能,可是少爷小姐会和这些难民在一起吗?守卫不禁起疑。
“啊哟!那个…他们是我侄子侄女”塔里诺暗自捏了把汗。
“你侄子侄女?不像啊!你说那个黑黑瘦瘦的麻子脸是你侄子,我信!可这两个小孩长得可标致了,跟你一点也不像啊?”守卫推开挡路的塔里诺,拿着长矛向少年他们走去。
女孩躲在少年背后,扯着少年的衣角。
这个凶神恶煞的守卫很容易吓着小孩啊……
“那个我弟媳长的好啊!”塔里诺连忙扯住守卫,守卫怒瞪了他一眼,塔里诺悻悻地放开了。
“那个我不管,不过进去的话,要钱!你有吗?”守卫叉着手,翻了个白眼。
塔里诺哑然,自己当然没什么钱。如果还要交过路钱,那可是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下了。毕竟像在这个时候,这些人收钱可是一个比一个黑啊!
“没钱?那我向你那侄女要喽!”那个守卫推开塔里诺,向那个躲在少年身后的衣着打扮最为精细的女孩走去。
守卫心里暗自得意,像这个时候偶尔有些贵族老爷们不小心落难也不是不可能,那个大点的男孩远看像一个有教养的少爷,但仔细看却发现他身上脏的可以,先不说他全身衣服破烂不堪,就连头发居然都脏的成了黑色?而那女孩倒是干净,而且还穿着华丽的裙子,手上好像还有什么珠宝?啧啧,赚大发了。
守卫把视线锁定在女孩的手上,一把向女孩抓去。琪尔可想要阻止,但守卫长矛抵着他的喉咙。琪尔可咽了口口水,还是被迫退了回去。
“啊!”女孩当然想要闪开,但是守卫那粗糙的大手并不打算让她逃掉。恐惧的女孩抓住少年的衣角缩在他身后,然而守卫可不在乎少年依旧伸手向女孩抓去。
一只看似纤细幼小的手抓住了向女孩伸去那只丑陋的大手,少年握住了守卫那粗壮的胳膊用身体挡住了女孩。
“小子你!……”守卫看向少年的脸,满脸怒意。但又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似的,顿时说不出话来。
少年不禁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这种反应,像是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某种恐怖的存在一样……
自己的模样似乎总是会把这个世界的人给吓着,可少年不知道自己究竟长什么样,难道自己真的那么吓人吗?为什么那胆小的女孩却不怕自己呢?
他不知道这个守卫想要干什么,但他能感受到守卫的恶意。虽然并不是针对他,而是对着他身后的女孩。
可他不允许一个躲在他身后,信任他、祈求他帮助的女孩就这么被欺负,少年义无反顾的抓住了那个守卫的手臂。
“兵老爷,那个没什么我们就走了啊!”
守卫一直在发愣,似乎还没有从眼前的冲击中反应过来。塔里诺见状,立刻拉着少年和女孩带着琪尔可赶紧跑进了关里。
少年想要抽出那个插在板车夹缝间的那把被黑布条包裹的匕首,可是塔里诺拽着他冲向那木栅栏里边。
少年无奈,只能放弃,依着他们跑到了里面。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守卫模样的人从围墙内的小屋出来,看见了呆若木鸡的他,诧异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诶?索摩,换班了!怎么了你?”那另一个守卫摇了摇索摩的肩膀,索摩眼中的神采恢复了。他艰难的吐出一个个词语:“快、快!通、通知审判所的大人……”
“呃,怎么了?发生什么大事了?居然还要通知审判所的大人!”那个守卫自然不解。
“死神……是死神!你特么快去!”索摩回想起那双黑瞳,现在还觉得身体有点发颤。
“什么死神?你疯了吧!”
“是黑瞳、是那黑瞳的死神!你快去!”索摩那张狰狞的脸上的肌肉前所未有的扭曲和抽搐起来,吓得那个守卫浑身打颤。
“是、是!”
……
肮脏、腐烂的腥臭味充满着狭窄的街头,那群人像是牲口般缩在阴暗的角落里。
“好心的人哦……给点吃的吧……”一只只有三根手指的手伸出来,手上还有两节断指,那只手的主人颤抖的向那个人祈求着。
那只残缺的手已经瘦得如鸡爪般,将视线向下看那手的主人却是有着一张已经瘦到难辨男女的“骷髅脸”,那深深凹陷的眼窝光看着就让人心惊。
“一边去!要死的乞丐!”被挡着路的壮硕男人一脚踢开那单薄的身体,那个乞讨者发出一声惊呼就像破烂一样滚到了角落,然后就这样一动不动了。
旁边的难民艰难地爬了过来伸手一探,只能无奈的摇头……
死了……
男人意识到不对,啐了口唾沫骂了句倒霉。又怕那些难民声张,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铜币撒向那些难民。结果那些难民立刻就不管那个死掉的同伴了,争相扑倒在地上,拼命的抢起散落在地上的铜币……
“唔!你……呜!”
女孩想要出声,少年一只手捂住了女孩的嘴另一只捂住了女孩的眼睛。
少年感觉到女孩轻微的抵抗,但她最后还是无力地放弃了。靠在少年怀里抽搐。少年感觉到他手中那女孩冰凉的泪水,这一切……对于这个女孩来说究竟还是太残酷了些……
少年的腿已经可以勉强走路了,琪尔可的扭伤在车上他已经帮忙处理了。所以哪怕没有那胡乱拼凑的板车,他们也可以勉强下地走路了。
只是没想到里面居然是这样的情形——成群的难民挤在街头,偶尔会有几个人把几具一动不动的难民丢进手推车里推走。
这里就像是一个集中营一样的地方,充满着腐朽、糜烂的臭气。
注意到那些人的视线,少年低下头带着女孩躲在两人后面。
“切!该死的纽恩特,那群混蛋……”塔里诺和琪尔可已经进过几次这样的“聚落”,结果都是差不多的情形。
在这里这些失去土地和钱财的难民命贱不如狗,原本作为旅人休息的聚点的管理者乘着打仗提高物价,这只不过是文明点的“打劫”而已。
而这里因为有军队驻扎一般还是安全的,走投无路的人只能投靠这里,耗尽钱财的他们只能露宿街头……于是就变成这幅模样。
“别管这些……琪尔可,你看看附近有没有旅馆?”塔里诺把视线从那群可怜虫身上移开,如果不是他故意走小路绕开大部分逃难的难民的路线,这样还能顺便在路上收集到食物,不必进入这些地方获取补给,不然他们或许已经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诶、有!有!”琪尔可同样不喜这样的氛围,连忙向四处张望,结果看到了一个破烂的招牌上面用通用语写着“旅店”二字。
“好,走……”
塔里诺带着他们沿着这充满污垢、肮脏的路走向那间破败的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