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爱的母亲。
美丽的父亲。
令你们蒙羞的儿子如今理解了耻辱。
因为我不知耻的欲望连累双亲,家庭被驱逐,迫使亲人分离——自这噩梦般的错误事发以来已经过去三个月。此期间,经历过各式各样惨事,这个愚笨的孩子终于发现了自己的错误。
——欲求是不够格的。
——算计是肤浅低廉的。
——手段是暴露了无知无能的。
所以现在羞愧无比,羞耻无比,羞怯无比。
心底不受控制的悲愤,悲伤于被驱逐出故乡的父母二人,愤怒于无法收拾残局的自己。
近三个月间在街上漂泊。
没有去上学,没能去上学,不曾想过去上学。
同样被权力机关支配的那里,大概早已被家族侵略,将我这个失败者逐出。
居住于那儿的人早已不对我抱有期待,因出身而优待于我的教师也好、为家族繁荣而屈服于我的学生也好,失去家族这个靠山后,对我这个亲手将自己与两亲染上污秽的迟钝碍眼孩子来说,他们全部都是敌人。
至于三人幸福生活过的屋宅,还原样保留着,但也是我无法踏足的高贵领域,保持了原本奢华模样的那座庭院,早晚也将作为赔偿金划入家族的手中。虽然从我口中说出十分可耻,但再也无法回到那个家里的事实我现在心知肚明。
脱离了常规——脱离了对我来说的常规,以往的常识全部被划为零。
那么要问现在的我在做什么,其实什么都没在做。
早些时找到了父亲原本的部下,期盼他们大发慈悲的收留,总算因念旧情得到许可之后被配送到街边手艺店去做学徒,做些类似石英钟表修复的工作,老板没教我太多,自学的过程却也相当有趣,不由得开始安于现状。这一举止大概激怒了家族里的那些显赫人物、正义之士,经历了浅显易懂的因果关系,我被道歉着的老板辞退了。
「这座城市里没有让你做的工作。」
亲戚们的留言令我痛心,彻底沉入黑暗,在里面可悲的发现了现实感,从根本上理解了在故乡与这个根深蒂固的庞大家族作对会得到怎样的下场。
哀切的举止,自弃的台词,甚至想到就此一命归天。
此后,对不起,我什么也没做,落魄的生活在街道上。
被好心人怀疑成离家儿童带到地方警局不止一次,在那儿也没找到归属,得到领养的做法被禁止,送至福利院的方式被否决,家族一手遮天,我被这座城市拒绝着。
为积攒旅费去能够让我生存的城市,没日没夜做着力所能及的打工,困倦的时候睡在地下设施的公共长椅上,以最低廉的价格解决了生理需求,每天在快餐店洗脸台上退下污垢,从父亲那儿继承来的美丽金发都变得黏腻——这样不成器的我,总算记起了三个月前的失败,没再对手无寸铁的一般人使用暴力获取物质。
这期间保住了最底线的尊严。
或是早已不存在什么尊严。
敬爱的父母曾对我施以最优良的教育。
无论何时何地何种逆境都该对未来报以希望的教育。
如今灰心丧失战意的我根本就是不孝一词的具象化。
忘怀了名为高阳的荣耀。
这样的我,在被高阳一家赶出家门的第三个月,居无定所生活的第六十天,与幸运女神擦肩而过,彻底坠入地狱,我被表姐捡到了。
严格的母亲。
温婉的父亲。
令你们悲恸的儿子如今理解了羞愤。
「舔吧。」
裸出昂贵身体的奢华女孩儿,躺在床上一脸好笑。
理由是站在面前的我,被她亲近的女仆扭着手腕,被迫穿上羞耻的服装,呆在藏青色优雅床单上,被人辱骂了低贱后咬牙切齿满脸羞愤,恨不得早点逃离此处。
察觉了我的想法,女仆用力扭动了关节,仅仅如此一个青年女性的恶意便令我痛不欲生,啪的咬破了嘴唇,差点叫出声来。我像小兽似的呜呜喘着粗气与她对抗,温热的血从牙齿与嘴唇的间隙一点点滴下,给床单染上赤色。
「跪下。」
这种反抗让力量的持有者感到不满,命令声到来的同时,膝盖内侧遭到了敲击,我用力挺直着身体,耳中听见自己双腿被攻击而发出的闷响声,肌肉像是被撕裂般颤抖,每次加剧的痛楚几乎令我昏厥,敲打声累加到十位数后听见了骨骼断裂的不详声音,我无力跪倒在床上,后脑勺被强行压下,瞬间展现在眼前的景象是女性私密的领域,腥味窜入鼻孔,头昏脑涨的我差点呕吐出来,就算是这时,按在后脑勺上的铁爪仍在五个点刺激着皮肉,把我的脸孔不断往前推。
「舔吧。」
一边笑着,我面前慵懒陈列着身体的表姐又命令了一次。
与她之间,从小就没有快乐的记忆。
父亲不善于与人为敌,其妻正相反。但敬爱的母亲绝非肆意妄为的恶人,她善于接受敌意并与之战斗的理由确实存在——是无可回避的家庭环境。作为高阳家长女出生的她不得不小心处事,敌人是兄长、我的舅父、高阳一族的嫡长男。
而这位嫡长男的女儿,面前这位飞扬跋涉的少女,如同继承了父代的恶劣关系般,从小就是我的对手、轻视的对象、压力之根源。
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被她针对、欺负与被欺负、报复或是反报复的针锋相对回数远在那之上。
遥远又对等的敌人,不亲近的亲戚,关系恶劣的青梅竹马,两人间特有的这种对话格调。
不晓得她是怎么看我的。
我一直站在高处嘲笑她的愚钝,使用了母亲所授、锐如刀刃的恶言。
所以想必不是可以自满的愉快关系。
自然而然,在我这个无用之人被家族放逐之后,她才收留了我。理所应当,在我流落街道上无家可归时,她在花了三个月来看笑话。
正因此,现在她才命令我做出狗一样的行为,将美丽父母馈赠于我的无双美貌彻底踩在脚下。
比起羞愧,充斥内心更多的是扭曲的愤怒。
女仆更加用力,将我的头压下,与之对抗的我的脖颈剧痛无比,脊椎周边的肌肉发麻。僵持了数十秒,终于触碰了上去,身为那对双亲的孩子我终究不可能屈服,左臂已经被卸下来,右臂的关节正在颤抖,内里的软骨悲鸣着,血液循环停滞,感觉快要失去意识。
「不屈服呢,高阳离解。」
妖艳的嘲笑,非善意的言语,紧凑的嫉妒心跟理所当然的乐在其中,表姐一下下温柔的抚摸我的金发,这是替代了俯视蛆虫的动作。
「比起再这么折磨肉体,彻底破坏惯用手五指,令他无法再做精密操作如何?」
像是块冰顺着食道滑入胃袋。
天使的面貌说出了令我不寒而栗的话语。
「唔姆,如此甚好,堂弟,不肯屈服的话,就这么把你身为工匠的未来斩断如何?」
父亲家族引以为豪的,银匠技术。母亲穷尽一生学习的,工艺品创作。
被他们传授了工匠技术的我,最珍贵的五根手指,如今被放置在天秤之上。
发着抖,牙齿不自觉咔咔碰撞,我彻底陷入恐惧状态。
终于还是妥协了。
开关打开,接下来——
我被孩童般的单纯恐吓胁迫着,受尽屈辱,就像狗似的舔舐着,抛下了身为那对父母孩子的自豪,背离高贵意志,沉入低贱的泥潭。一旦接受过一次精神就变得脆弱,接二连三的被侮辱着,悔恨之情呱呱坠地,眼中所见的蠕动、耳中所听的嘲笑,鼻中所嗅的腥苦,舌上绽放的屈辱全被篆刻进海马体,成为从此开始的梦魇。
至此为止还可以接受。
最下贱的是,一边伸舌头啊啊舔着,竟不受控制的流下了眼泪。
回忆如走马灯降临,记起了作为母亲的冷冽黑发美人,想起了身为父亲的金发欧洲白人,忆起了被双亲娇惯的幼年时期,领悟了与高雅背道而驰的人生态度。
因此眼泪突然控制不住。
妖艳的青少女哈哈大笑。
「堂弟,你该不会在哭吧,真有意思,这还是头一次见到除去那游刃有余恶心笑容以外,你的其他激昂表现,别哭啊,姐姐这不是在温柔待你么,像以往那样唔呋呋的恶心笑出来啊。」
被这么说我也笑不出来,想让她停下,不想接受凄惨的现状。
「啊哈哈哈哈,真的哭了耶,这只高阳离解!」
骨传导来的呜呜啜泣声,根本不想去思考其来源。
这是名为自尊的最后一块遮羞布被彻底撕裂的瞬间。
「啊哈哈哈哈——家族里最高傲的孩子,最漂亮的混血孩子,最可爱的美人,把我这种凡人当泥巴来轻视的怪才,被家主加以宠爱的优等生,被当做帝王来培养的胚子,现在像狗一样在舔我!喂,我最爱的堂弟高阳离解,你现在是什么心情?活不下去了吧?恨不得早一秒去死吧?想要赶紧去投胎重来一次吧?」
觉得屈辱是当然的。
感到苦楚是应当的。
让我产生负面情绪,放弃当高贵之人是她的目的、手段。
脑中如此理解了,心境根本无法释怀,这时的我就像坏掉的发条玩具般重复着机械动作,一边像婴儿般以哭泣来表达不满。
「好开心啊!心情变好了!堂弟,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死你了——第一次见面我就这么爱你,像法兰西人偶一样漂亮的金发孩子,心里还纳闷这是哪个皇室公主,没想到是跟我血脉相连的堂弟!这很搞笑吧?从小就被夸漂亮可爱的我,跟你这个弟弟比起来像猪一样丑!姑姑一家都是美人吧!从小就生活在云端的感觉很赞吧!坠落人间的现在如何啊?被玷污了!被玷污了!堂弟漂亮的脸!更大声的哭出来吧!我现在心情超好啊!」
发自内心的叹息,构成自我的人格在悲鸣。
太残酷了。
为何我要这么痛苦。
过去的光愈亮,现今的影愈暗。
彻彻底底接受了失败者的烙印。
第一次理解了耻辱,不得不明白了羞愤。
如此这般,我结束了第一天的工作——第一次的折磨。
明确了自己的定位,确认了现在的立场。
被表姐饲养的日子堪称黑暗,舅父似乎念在族人旧情当我不存在,这还算好,我感激着他。女主人对我也不算严苛,表面上对我施以温柔,背地里把我当成犯罪者严格戒备,这是上流人士展现教养的做派,犹如旁观者的我明确认识到自己被拒于千里之外。
为报答食宿之恩我不止一次提出要协助女仆们管理屋宅,或是去打扫庭院,抑或凭借着自己的才华提出新季新品设计图,全部都被否决了,同时告诉着我痴心妄想。
——想要得到工作是不可能的。
这是践踏我自尊心的方式。
是家族的报复,高阳家对族内背叛者与犯罪者的报复。
如此,无事可做的我不得不像牲畜般接受饲养,为讨欢心发出愉悦的叫声,让表姐随心所欲的摆弄身体,可以形容自己目前身份的低贱词汇从脑海中一个个蹦出来,我堵上耳朵不去接受,枕着它们入眠。
品尝着苦涩的同时,一天天惊异于自己的改变。
原以为会日渐扩张的复仇念头在不知不觉间退潮了。
不知何时忘记了父母之子的自豪之心。
恍惚之间失去了无休止向前观瞧的庞大欲望。
王者之卵的风度摔得粉碎。
突然开始了安于现状。
比起被虐待,自尊心的退化更为惊悚。
父亲生于银匠世家,是个与白银相配的柔弱男子,尽管没有男子汉的威严,但无与伦比的高洁在我心中一直是他的象征。想要继承他的工作,想要成为那样高洁之人,原以为自己能够出淤泥而不染,但慢慢变得脏污的事实嘲笑着我,逼迫着我接受。
父亲如果遇到这种困境,也会这般屈服么?
父亲如果遭受这种待遇,也会丢失高洁的特性么?
不止一次扪心自问着,我恐惧了,胆寒了,诧异的冷眼旁观着自己的改变。
「超漂亮的孩子,金发!哇——是童星还是什么的么?」
「新来的总会问呢,那孩子是大小姐的宠物所以绝对不要染指哦。」
偶尔,像这样,女仆们的对话滑过耳畔。
「不愧是高阳小姐,使用的东西都是超规格!像是,这个金发!哇啊啊——绝妙!转让给我吧!」
「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的、所、有、物。别痴心妄想着挖墙脚了。」
经常的,如此这般,听见表姐与其友人们过分的交谈。
被当做物品对待了。
跟宠物是一个等级了。
再也无法忍耐。
不止一次在无人的角落里哭泣。
每次想要逃脱都会被安保人员阻止,等待着的是更残酷的羞辱。
甚至想过就这么结束生命,却连行动的勇气都不具备。
废了,彻底废了,尊严的苗被从根部拔起了,自豪的芯被从中段折断了。
最终到来的,决定性一击。
「每个人都金发金发的烦死了,喂,剃掉吧。」
那天,作为惯例侍奉之前的开胃菜,表姐如此说了。
不是想要使用高位者的权利,也并非还要从我身上榨取什么自尊的残渣。
既不是刻意的,也不是计谋已久的,只是随心所欲的一想,突发奇想了还有这种解决办法,用「啊,那头发有点碍事,剪短点如何?」的随便姿态对我下了命令。
大概,她也没想到这是几个月以来对我最残忍地指示。
耳中彭的发出轰鸣,脑浆沸腾起来,视野变得黑白,我摇摇晃晃跪了下去。
舔鞋子的话能原谅我么?
发誓效忠能保住长发么?
用没有顾忌的哭泣方式、将自己的劣等感完全展现的话,能够得到谅解么?
金色美丽长发,这是人格已经被玷污的我与父亲之间唯一的联系。剪掉它的念头,一次都没有过。
不能接受,不想接受,当然不愿意接受。
被唤来的使用人们一拥而上,他们扭着我的手腕,将乱蹬的双腿固定住,穷尽了殴打之所能,我竭尽全力挣扎,扭曲身体逃离剪刀,哀嚎哭喊着求饶。
「算了。」
突然,这样的声音从表姐口中发出。
温柔的姐姐,美丽的姐姐,好心肠的姐姐!
谢谢你,谢谢你!
此时的我,一定哭喊着感谢了,对虐待自己的对象、践踏自己自尊的对象,哭着感谢了。
「呼呼,这么开心呐,这么珍惜头发呐,说起来堂弟你好像超级喜欢父母吧,从他们那儿得来的宝贵身体是你最后的防线了吧,真不错啊这头发,真是漂亮的金色,让人感觉轻松的暖色调,里面混杂的淡淡赤色能联想到蜜糖呢,这种颜色在美容院也不可能染出来吧,真是得天独厚的美丽呐,像我们这种黑发的一般人,是想都无法想象的特殊之处呐。」
温柔的姐姐大人,微笑着抚摸我的脸颊。
这种动作,已经重复过无数次,我怯懦的张开嘴巴,用舌尖舔了上去,一遍遍将五指**,她娇媚的笑着把玩了我一会儿,突然抿起嘴唇。
一股恶寒蹿上脊背,舌上的唾液都快失去温度。
「烧掉吧。」
「把你这自满的头发,烧掉吧。」
「高阳离解最后的珍宝,从父母手中得来的贵重品,烧掉吧。」
「肮脏身体上唯一高洁美丽之处,就这么烧掉吧。」
我……
明明已经求饶了。
明明已经后悔了。
明明已经放弃了反抗。
明明已经背叛了名为家庭的高洁。
明明已经觉得就这么度过一生也无可奈何。
如同已经死了似的。
好像马上就要死似的。
像条家犬似的存在于此处。
还不放过我么?
闻到了糊味。
纤维燃烧的味道。
一点都不想知道究竟在什么上升起了火苗。
我呆呆的坐着,抱住膝盖寻求温暖,瞳孔涣散,眼前一片模糊。
背后的火焰,若是在这儿打滚的话,或许能扑灭吧。
但是没有反抗的意思。
没办法了。
已经没辙了。
高阳离解的世界,我想,到这儿就好。
享受了趋炎附势的人生,拥有过投机主义的价值观。
这就是下场。
如此,想着,我呆看着,面前的画面。
——两个女性在对峙。
不知何时抵达的,黑发美人,凛然五官中隐约看得见母亲的影子。
好像有印象,又似乎没见过,我呆呆的搜寻了业已干涸的记忆,回忆起这女性的名字。
——高阳敏。
母亲的妹妹,姨母,长一辈中最小的孩子,有过幼时向中学生的她撒娇的记忆。
遥远的亲戚,边缘的亲戚,数年不见的亲戚。
恍然间领悟到,焦味正在散去,急忙伸手摸了头发,发现受灾部分并不算大,若能就此脱险的话,经过精心修剪说不定可以变回原样。
扭曲的心瞬间被滋润了,内脏跟血管一下子恢复了活力,慢慢流逝的生命聚拢归来,霎时间脱了力,我扑通一下子再一次以鸭子坐瘫倒在地,这时耳中听得啪的一声脆响。
这是姨母甩了表姐一耳光的声音。
无法思考着,呆呆观看了这景象。
表姐摆出妒恨的表情,气势汹汹的吼叫着什么,姨母一言不发的甩起右手,以反手高速打了表姐的右脸,一滴鲜血正巧砸在我的眼球上,一下子灌满眼眶,在下睫毛上汇集,顺着脸颊的形状滑落下去。
起初还以为是表姐被殴打吐出的血液。
仔细观瞧后才发现,那血滴的源头是姨母右手食指崩裂的指甲。
一言不发的,冷峻至极的,姨母用几近伤害自己五指的方式反复击打表姐,正手与反手轮流交替,次数累计到了二十,直到表姐真的吐出血液,左右脸蛋红肿至紫黑色她才住了手。原以为会就此罢休,没想到她后撤一步后猛地踢出左腿,字面意思上的正中下怀,表姐不得已的悲鸣着,咕咚摔倒在床,在上面翻滚着,最后凄惨的落在地上。
叹着气,指尖滴滴答答坠落着血珠,姨母的视线投到我身上,里面有睥睨之意。
「离解,你看你,这是什么样子。」
解开黑色风衣的扣子,姨母呵的蹲下,保持着目光与我水平,深深皱着眉头,伸出手来似乎想给我擦去泪痕,但经过反复的涂抹,泪迹被鲜血的残留物替代,更加难以清除。
她一脸苦恼的寻思着,最后叹着气放弃,整个手掌覆盖到我的脸上,将血迹彻底的涂抹,胡乱又粗糙的扶遍整张脸,将我哀嚎惨叫过的事实用散发着甜腥味的红色液体掩盖。
「走吧,小公主。」
这是柔软的讽刺之言。
姨母当然蔑视着抛下了自尊的我。
尽管被言语侮辱着,此刻的我却发自内心的舒了口气。
深深地吸气,贪婪摄入着姨母的香味,再把毒气喷吐出来,最后颤抖着双腿,犹如初生小鹿般缓缓站起。
跟在高阳敏身后,双手环抱着她的身体,仿佛这样就能更安全些似的。
她从容不迫的拖着我这个包袱向前行进,长筒靴在地毯上竟也敲打出杠杠响声。
穿过走廊,经过长桌,顺着楼梯向下,抵达了宽广会客室。
然后,脚步声停止了。
「哥哥。」
堵住去路的,是舅父。
高阳家的嫡长子,姨母长了十五岁的大哥。
「小妹,怎么一回国就闯到大哥家里,殴打你的侄女?」
彻底愤怒的声音,面前的男人被激怒了。
「要是为了那个外甥的话,那就告诉你,这个是犯罪者,为了谋求自己在家族的地位,设计陷害长兄,买通职业杀手至无辜者于死地,第二天毫无悔改的出现在家族晚宴上,躲在暗处偷看被怀疑的兄长发笑。计谋被破解后也不知耻,比起反悔用更多的时间诋毁家族成员!父亲已经将他逐出高阳家,这家伙的父母——你的姐姐我的妹妹也被牵连,被驱逐了。勒令他们父母与孩子断绝关系,迁居德国,而这孩子被流放到街头,不被允许以劳动获利谋生,这是高阳一家对如此不纯子嗣的惩罚!」
破口辱骂着我的罪行。
陈列着我的过去。
没有反驳的力量,没有反驳的道理,没有反驳的必要。
下意识的抱紧了姨母,不知觉的在手上用了力量。
「喂。」
堪称平静冷淡的声音。
「喂,大哥呦。」
姨母淡然的说着,无趣的谈吐着。
「离解这孩子,以前是这样的么?
「做了错事也不悔改,没道理的趾高气昂,看不起父母以外的所有人,抓住他人的缺点失误进行嘲笑,发自内心的把凡人当猪取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竭尽所能卖弄小聪明,离解的人格就是这么低劣吧。但这孩子不管什么都能做好,抱以期待的话就能得到结果,完美的学生,完美的工匠胚子,完美的手艺继承人,这一切的源头,都是他高傲的心,所以绝不可能在人前露怯。
「喂,大哥呦,你们到底把他,怎么了?
「啊啊,犯罪者是吧,好好,现在,在我面前,就这么把他送进少管所也无所谓。但是没可能吧,高阳家的孩子进了少管所,会让这个姓氏蒙羞吧。所以随便找个人背上罪名,就这么花钱把事实抹消,却为了展现正义对他使用私刑。咱们也真不愧是在盘海市生根的古老家族。
「要让我就这么对这个惹人怜爱的小公主视而不见,不可能的。就这么对你坦言好了,因此把我开除高阳家族也无所谓,因此对我的私人企业施加压力也无所谓,因此对我进行人身攻击与诽谤也无所谓。疯狂的使用盘海市名产物吧,把恶意跟加害全都投到我身上吧。
「还有你啊,小公主。你老爹拥有的高贵之心你小子完全无法理解吧,正因出身在这个肮脏卑劣的家族,所以你老妈才会迷上他,觊觎了自己没能拥有的贵金属,不懂吧,我看你是不懂吧,现在的你也不过是个被人随手就折断的铝制品罢了,这腐烂的意志力,脆弱的自尊心,我就花费数年,数十年踏踏实实的重新培养起来。什么都别想,跟在本小姐身后,全心全意接受调教。」
推开目瞪口呆的兄长,姨母强硬的拖拽着我向门外走去。
「然后,高阳离解,重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