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的玩笑我已经听腻了。
「玩也玩够了,耍也耍够了,芭开宴,你的故事我听够了,从结论说起吧,你和羊舌竹薪想得到我的支持是不可能的。」
她的脸色变得相当惊异,真是的,这有什么可惊奇的?
「先来分析一下你们争取我的理由:如果仅是把洗实藏起来这点小事就让我成为障碍,哪用得着你们这么费力来攻略我?派兵打进来不就好了。高阳宅这边的战斗力你们也明白,没可能挡得住,就这么把我家搜个底朝天,肆意妄为的把洗实抓去、该拷打就拷打、该报复就报复,不就好了?」
「不过黄坂妖……」
「唔呋呋,黄坂妖是个问题。说起来,最开始我也相当奇怪,名震盘海的斩鬼人居然甘心到我麾下来,看样子不光馅饼,老天可什么都下呀。心里还想着不管七千刀有什么阴谋,我的人身安全这下子都稳了!不过,结果在这里,我这不是被绑来了么?而且,你正是在那个黄坂妖面前利用talker能力掳走了我,那我这个目标,我的这具身体,换成洗实如何?」
「别……别轻易分析我!」
「哼?啊、刚才好像答应你,接下来都按照芭开宴你的节奏来谈判。不过现在、容我收回这句话。唔呋呋,也没关系不是么?既没有盗摄也没有录音,能证明我食过言的证据一个都没有。况且一句话而已,就让不才吃回去把。毕竟听完你的叙述我发现,好像从头到尾都是我这边比较占理,实在没有让你这种人牵着鼻子走的道义。坦白来说,这边已经受够兜圈子了。我是早晚要接管灾厄之家的人,可以说对盘海市中任何提案都握有绝对性一票,而你——虽然不知道羊舌竹薪是怎么想的,但除他之外的你,就是你,芭开宴,你想争取这一票站在你的一边,所以才绕了个好大的弯子,把自己装扮成曾经对抗洗实的悲惨英雄形象,把自己的复仇安装上大义的名分,但实际是怎样的?」
「……刚才说的,就是当时的真实情况……」
「没说假话,不代表把所有真话都说了。芭开宴,你以为有多少欺诈师在我面前班门弄斧?如你一般的拙劣谎言我又听过多少?别小看人了。退一百步来说,就算你的真相是全部真相,那又有什么理由以为我会因为这点屁事放弃洗实?错事谁都做过,她也只是在不该犯错的场合犯了错,这样就能证明她的人格低贱了?再退一百步,哪怕洗实真的是天下唾弃的大烂人,只要她不背叛我,我就不放弃她。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
「……这是,强盗逻辑……」
「是么,谈不拢呢,那也无所谓。接下来就一点点理清刚才你含糊带过的逻辑吧。首先第一点疑问,你,芭开宴在那次惨剧中扮演的角色。你觉得我会相信被抓进这个房间里的都是些无辜善良的青少年市民?一王三家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力,能把连续不断发生的失踪案件摆平。那这帮人、这帮被抓进来的牺牲者来自哪里,其实非常简单,他们全部都是无法用正规途径审判的犯罪者。有家境好的,有影响力太大的,完全坦白出去会让这座城市混乱、比如说曾经的高阳洗实,她一个人监禁了数名同龄少女,这是非常严重、极其恶劣的犯罪,不过她没受到惩罚,使用名为高阳的力量逃脱了。那么一王三家就这么说了:不愿意接受法治惩罚的话,就用你的生命为我们行个方便吧。至于其他人,我想大多是这种流程,养尊处优的少年少女不安分结果染指了犯罪——这样的事例比我们想的都要多。接下来就说到你了,芭开宴——你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你怀疑我……」
「你和洗实的接点比想象中还多了一个,记得么,羊舌雀反——那个小小的、非常不起眼的、像小狗一样的女孩儿。对你的事,她知道一些哦。今天校长意气风发的回去之后,我首先盘问了那丫头,唔呋呋——你觉得我问了她什么?你的事,只有你的事。我用快要侵犯人权的强硬态度,仔细的,仔细的,把你隐藏过去的衣服扒的一干二净,秘密全部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与此同时,我也委托了情报机关把属于你的档案翻出来,非常洁白啊,芭开宴,你的过去非常洁白,但也正因此非常可疑。白璧无瑕的你,究竟为什么被抓进来、跟其他肮脏的犯罪者共享饥饿?答案仅有一个,你是主动加入的。」
轮椅刘海娘的脸色,出现了裂痕。
看上去,好像被戳破现实的她比我这个旁观者还要吃惊。
「主动加入的理由,这就非常值得说道了。那一场游戏诞生的原因,是为了创造出talker……那么可以想象,你通过某种渠道知道了talker的存在……不,换个思路,你的家庭根本就是这场猎奇游戏的主办人,这么思考如何?诶、你的表情十分惊讶呢,是潜意识中美化了自己的记忆,自诩被害者了么。恩,慢慢找回缺失的记忆也无所谓,赋予你这种无耻之人最纯粹的爱情是救世主的工作,想要的话我也可以把自己的包容分一份给你。怎么样,这么一来你扮演的角色解决了——答案是伪装成被害者,潜入游戏会场的主办方。」
「才……不……」
「接下来的疑惑是芭开宴和蓬花的人际关系了。呐,听我说,怀疑这一点是因为我的先入为主,你知道么,洗实她的恋爱观跟男性非常相似,主要表现为**和独占欲,非常想要的东西她会用身体侵犯,但是绝不会让给别人,连被旁人多看一眼都非常愤怒,会歇斯底里。以前她占有高阳离解的时候……嗯、不是很想说的事呢,那个时期她也把离解拿出来给朋友炫耀过,但因为离解的长发被人盯上,她的独占欲感到了危机,就打算把那美丽的长发剪掉。像这样少年般任性,拥有异常性癖的洗实,怎么可能把自己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可爱女孩子送给别的男人?你那一段叙述或许是真实的,但却不是全部真实。所谓的朋友蓬花,她不幸的起源另有其人吧?嗯……具体来说就是现在在我面前的你,自以为被害者的勇者少女。」
「不……这个绝对不是……听我说……」
「谁要听你说那支离破碎胡编乱造的回忆啊,唔呋呋。你能欺骗的人有自己一个就足够了,闭上嘴听我讲,人格分裂者。在整场饥饿游戏中,你的表现一直非常奇怪、特别不自然。首先,你当机立断的作为蓬花的代理人回绝掉洗实的邀请……倘若你是无辜的受害者、跟蓬花的关系又好的不能再好,是完全的闺蜜,那要我接受也无所谓。可是接下来呢,这个拥有正义感和勇气、以及牺牲精神的你,在蓬花自己进到男性房间的那天突然改变了态度,没有冲过去把她拉出来,而是冷眼旁观?怎么,勇气在饥饿中也腐蚀掉了么?然后是第七天,在尸体和排泄物两方中你选了后者么,笑死人了芭开宴,在断粮地区进食敌军尸体的事以前发生过,但从没听过有人为了饱腹而去吃排泄物,那是不必考虑的,无需思考的,根本够不成选择项,除非你拥有异常的癖好,否则那玩意跟食欲根本不可能联系到一起。另外,那一天洗实被怀疑吃了尸体时,你说自己也受到了连带怀疑……你是说自己回忆中那个瘦骨如柴、七天没有进食的芭开宴么?哼,最诡异的是,当你决定亲手杀掉洗实,为何不选择成功率更高的做法?比如说把这打算告诉男生一伙,觉得他们无法信任?别引人发笑了,那个时期洗实的子弹有数目限制,带上帮手哪怕只是堵抢眼也比孤身犯险强。你去杀洗实的原因,并没有说的那么简单吧?综合起来,找出个唯一解答。这是你千方百计糊弄自己的问题——当时你的立场,真是蓬花的盟友么?」
「你……说我!」
「你的盟友另有其人,芭开宴,别美化记忆了,当时欺凌蓬花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安分一点,只想占据她身体的洗实。另一个则是非常严酷,愤恨嫉妒她的你。而你真正的盟友是洗实,身为主办者的同时,你暗中辅佐她,食物也是你们两个平分的吧?所以第七天你才跟洗实一样白白胖胖,遭人怀疑。这么一来最后你去刺杀洗实的行为成了什么,喂,你懂了吧,那不是什么正义的复仇,只是恶党跟恶党之间的火并罢了。这就是我第二个问题的结论:你跟蓬花的关系根本就不是什么亲密友人,她是你的欺凌对象吧。」
刘海下大大的黑眼睛,震惊似的瞪着我。仅有一只的手掌死死捏着,指甲深陷到皮肉中去。
唔呋呋,这么一来就定胜负了呢。
「芭开宴,看你脑子转不过弯来,我就大发慈悲帮你整理一下整个流程吧。首先作为大前提——你的家族是一王三家的旁系,即为统领盘海市的家族,负责的工作是定期开办饥饿游戏,用这种献祭生命的笨方法创造出发牌人为一王三家所用,进一步造出talker来保护盘海。这样的你,应该成为盘海市重要齿轮的你,理所当然受尽宠爱,可惜也不是什么事都能称心如意,你的个子长不高,身体完全没发育,样貌也跟理想中差了千里。对自己身体的不满变成了欲求,无法被满足的欲求体现为嫉妒,嫉妒的对象是同学,没有家世却十分美丽的蓬花小姐,你对她的欺负应该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本来,这种不健全的关系应该能随着时间推移而冷却,毕竟总会有人来拯救蓬花的,爱慕她的少年也好,少见的、拥有正义感的教师也好。可是这样的你们,却没能一同越过这一时期,要问为什么,那就是你需要以见习主办人的身份去辅佐这一届饥饿游戏,而这个你又好巧不巧的,选择自己的奴隶少女同行,哼,正是这件事打乱了全部预订——」
见到蓬花的第一天,钟情于让美少女屈服自己的洗实大概是这么说的:『把她让给我。』
在芭开宴询问理由时,洗实一定会遵从欲求如此回答:『因为她样貌美丽。』
而这种理所当然的回答触怒了芭开宴,所以才能把自己的记忆美化成这种离奇的样子,觉得自己的愤怒是由于友情和正义感,但拒绝了洗实的事实倒是不假。
而这时洗实大概这么说了:『既然如此提供给你的食物就只有一份,毕竟我没听说过协力者有两个人。』
就这样,两个人只得到一人份的食物,那这份食物去了哪?哼,理所当然,全部进了芭开宴一个人的肚子,她不屑于跟蓬花共享生命,专注于保护自己。
接下来,蓬花向洗实屈服献媚的那天,芭开宴的行动可想而知,她觉得蓬花背叛了自己,去找其他靠山,于是理解着洗实本性的她用最恶劣的手段分离了两人,也就是玷污蓬花。
所以,她记忆中经过美化的自己,才只是站在那里冷眼旁观,从未想过去拯救这「朋友」。
而挑战者与主办人的矛盾从此而生。
洗实因为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女人被弄脏而愤怒不已,开始拒绝向芭开宴提供食物,芭开宴则强迫蓬花把得到的食物分一半过来,这也就是她记忆中的两人分一份。
不过半份肯定还是不够的——那么干脆干掉高阳洗实不就好了么?她是这么想的。
不光为了食物,还为了这一密闭狭小空间中的国王宝座,那个时期能够得到唯一手枪的人就能登上王位,也就是说,拥有能够成为发牌人的可能性。所以这一次刺杀行动,她无法寻找任何盟友,毕竟芭开宴的目的不是让噩梦终结,而是自己夺过噩梦的掌控权,倘若那手枪落入别人手中也就前功尽弃,这就是芭开宴冒着危险也执意孤身对敌的理由。
而王位的篡夺者失败了,左肩遭到枪击。
接下来的情况就有点奇妙了。
芭开宴进到这个房间中说的一句话是这样:『当时,高阳洗实她就独享这些食物,把我们关在铁门的外面,向来讨食物的伙伴开枪。可恶、可憎、可恨、高阳洗实!』
而这句话描述的场景却始终没在芭开宴的记忆中出现,那么这就应当是惨剧结局的理由。
当时的洗实姐,精神已经被逼到极限状态,连着通宵不敢合眼,抱着手枪蜷缩在房间里发抖,在这种情况下芭开宴袭击过来,让洗实姐彻底丧失对人的信赖心,于是把芭开宴扔出屋子后洗实姐就笼城自守,把所有人当做敌方,有人来讨要食物就发射子弹。
因此,饥饿到了极限,王城以外的无法治地带彻底失去管制,这才形成了饕餮盛宴的开端。
「这样解释就有说服力多了,如何,芭开宴?倘若你向我控诉洗实,那同样是罪人的你又该作何解?唔呋呋,本来我就偏向洗实,对人不对事,这下子你连自己的正义都站不住脚,又要张扬什么?再篡改一次记忆?这样也不错,直接送你进医院把腐朽的脑浆搅拌一下,若能就这么纠正记忆,恢复正常,不也蛮好。」
「……」
这一次,刘海娘选择了沉默,被沉重阴影遮蔽着的双眼闭起,好像在平息心情,让自己显得更有风度一样,不过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她此时愤怒的心态。
真是的,要藏就藏好,要么就像我这样把敌意全部袒露出来,正所谓堂堂正正。
「……萨娜·若霍拉……刚才的发言,根本算不上推理……」
「唔呋呋,针对不可靠的记忆,你做了你的解释,我也做了我的解释,这是逻辑。而我的逻辑比起你的更有可信度,我有这样的自信,那你如何。」
「主动权……可还掌握在我的手里……若霍拉……如果给你安上罪名……那主题就是傲慢。」
「主动权,呢。芭开宴,遭到我拒绝之后你剩下的行动也不剩几种,对你来说,无论怎么选择,必须做的事都是在此把我除掉,一旦放虎归山,接下来的事也就不是我们两人间的问题了,而是家族对家族,我的背后是一王三家,你呢。唔呋呋,这是谁都会打的算盘,不过现在你,手无缚鸡之力,连那无力的手也仅有一只,除了逃命用的talker以外,你还有其他足以置我于死地的武器么?或者说迅速离开,让我饿死在此?」
「……傲慢!」
「哈!你说我的罪名?早就定好了!几年前就定好了!我本来就是有罪的人!不管被怎样唾弃看不起都没有反驳的余地,又怎么需要你在这多费口舌埋汰我?既然你说傲慢,那就傲慢个透吧,接下来你的行动是打开身后的那扇门,用饲养在里面的恶鬼将我吃个干净,趁乱自己使用talker逃离,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让你这种蛮族女人如愿以偿!」
感觉好久没这么大声说话了,没什么机会是一方面,最近我也总得保持优雅的态度,搞的各方各面都缩手缩脚,完全展示不出高阳离解的办事风格。所以难得这么吼了一气,不光芭开宴,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与此同时心情却格外舒爽,真矛盾啊。
「……你好像已经看见自己的死状了……」
「解决办法有很多种,你好像会把自己贴身的东西一起穿送走,那从现在起抓着你不放就好了……咦,这么简单的解法你没想到么,为什么一副惊讶的样子,你脑子真差啊。不过,这么一干不光是你,连我自己都变的被动,实在不符合本人的做事风格,所以换个方法。」
把浑身颤抖的芭开宴丢在一边,我走到落地窗前,俯视下面黑漆漆的大地。
「黄——!坂——!妖——!」
运足了气,如此大声吼着。
「……做什么……蠢事……下面没可能听得到吧!」
「真啰嗦啊,管好你自己就行了。黄坂妖!你不光视力连听力也很好吧!所以我不允许你找没听到这种借口!要是你这种猿人也敢自称爱我的话就把话听好!我在西港贸易中心第六十二层!落地窗前!拔出刀来!我右侧这一块区域!给我斩了!」
话音刚落,耳边听见暴风呼啸的声音。
「芭开宴,你有点太小看盘海市的战斗专家了。不过,毕竟是没在暴力世界生存过的小姑娘,这点错算笑着原谅你也不是不行。」
风暴来袭,那空气的剧烈流动几乎幻化为形、可以用视觉观测,恐怖又锐利的剑气敲打在落地窗上,在对抗意识产生之前便把防弹玻璃破坏,轰鸣而过,深深把地板切成两半。
从五十九层到六十二层,这四层采用的是倒三棱锥的形状建造,所以一层比一层广阔,此刻,正好是我身体右侧的房间结构被黄坂妖从远处发出的剑气割去了,大约三平方米左右的空间——那失去支撑的一部分直直坠下,数秒后轰然坠地,发出地动山摇般的巨响,看着那幽深的破损,之下空无一物,是名副其实的万丈深渊,连灵魂都为之一紧。
「唔呋呋……说是这么说,不过能做到这么夸张事情的,这世上没几个,什么嘛这破坏力,已经不是人类了,嗯……斩鬼人斩鬼人,倒也名副其实。不过,这下你逃不走了吧,把talker封印掉,芭开宴的优势就一点都不剩了。」
「封印……怎、怎么……」
「啊?你说你talker能力的事么……最初听到我就觉得奇怪,只能去去过的地方是怎么回事,完全不合理。然后仔细一想大概就明白了,你的限制是无法随心所欲的传送自己,只能跳到用语言设定好的坐标去。而刚才你传送过来的坐标,现在已经掉到两百五十米之下去了,如果就这么使用talker能力,你会移动到这里对吧。」
用手指着刚刚黄坂妖斩出的空洞,以笑容睥睨芭开宴。
「你这……怪物……」
「唔呋呋,能使用超能力的你,和妩媚动人的我,究竟哪个才是怪物呢。怎样,芭开宴,除了这个坐标以外你还用语言在其他地方留过痕迹么?」
毕竟,她的坐标在设定之后可以使用多久,对我来说是无法获知的情报。
目前所做的事根本是在赌博,但也没关系,无所谓,这赌局有可能赢不了,但绝对不会输。
「唔呋呋,来吧,抛下所有的借口吧,芭开宴,跟我共赴深渊。若是运势到了,能跟我这般美人一块儿死去,也算了却你的一桩心愿,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