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我不记得梦里面我是什么样子,我只记得梦是什么样子。那个梦是草原,一望无际的草原,草的样子无比青翠。远处有树林,成片成片,深绿色的树林。虽然归绥一直都号称草原都市,但是事实上周边几乎全是荒山秃岭,比这差得多的的草原也只在宣传画上见过。草很茂密,天很蓝,天上还会飘过白云。
密密的草叶之中好像有无数的小白花。看不真切,但是小小的。
空气中飘着一股很清新的气息。这种气息实际上更像狐狸界的森林的气味。这种气味让我感觉很舒服。
在这个梦里我感到很是放松。我一开始先是尽情地撒欢,在草地里活蹦乱跳,累了就躺在地上,就尽情的打滚,感受青草带给我的触感,和断裂草叶中传出的青草气味。
准确的说,我只是以第一人称视角看着自己做这些事。但是,那些轻松的感受,我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以至于一觉醒来,感觉全身都放松了,酥软的简直都没有力气动弹,虽然天空已经蒙蒙亮了,还是渐渐地睡了回去。
再一觉醒来,似乎已经是上午了。我似乎看到我的其中一个室友坐在我的床边,好像正在读一本杂志。另一个看起来比较软糯的室友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我记得她似乎叫做汐子,另一位的话……忘记了。汐子给我的印象一直都是很精干,每次打扫卫生的时候,都是她干的最麻利,指挥的也很好——虽然我们总共也只有三个。
汐子把杂志放下,理了理头发,一回头,我们两个正好四目相对。她似乎是想过来到我跟前,可这时房门被谁敲响了,她小步跑过去,先把门打开。
似乎是她的情侣——我的另一名同租室友。她们两个从门口走到我的病床边上的时候,汐子已经帮她把眼镜拿下来,擦拭着上面的水汽。她把拿着的保温桶放在床头,打开,里面传出肉末粥的香气。
“医生说你今天可以吃点东西了,健桑。”汐子叫我总是这么叫,“喝点粥吧?”
“嗯,我喂你。”汐子的女朋友对我说。好吧,就算这样的爱情不为人类的旧伦理所接受,百合番我也是看了不少的,所以我才能顺理成章的理解。
“啊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了。可以麻烦帮我把床头摇高点吗?”这句话脱口而出。
“行了吧你,你都伤成这样了,医生说你现在就应该平躺着,你就别跟我们讲你那一套了,老实儿躺好吧啊。”汐子敲敲我的脑门,“曦雨,喽他!”
原来她女朋友叫这个。
曦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舀了一勺粥,轻轻吹了吹,递到我的唇边,我稍一仰头,便很顺利地喝了进去。
同样是被一个柔软的女孩子喂食,感觉却截然不同呢。
* * *
以前我在人类那边也有过这样的经历。花枝招展的少女,就那样坐在我身边,往我嘴里递着零食,仿佛给纣王递葡萄的妲己——只是原生物种正好反过来了。但是,现在想来,那些女孩的眼睛里面,都没有曦雨她们眼里的清明。
可是,这样的清明反而会让我不安。
我是怎么变成后来的样子,其实我也说不清。变化似乎都是一点一点来的。自从那个暑假分过班之后,我开始学着拉拢人心,排挤异类,开始拉帮结派,或者是把某个看不惯的家伙揍一顿,还会留个心眼不在他身上留下什么伤痕,却足够给他点苦头吃吃。慢慢的我开始学着抽烟,学着喝酒。考试作弊我没做过,因为种族的原因我看那些只是从来都是小儿科,但我会帮别人作弊,一个科目收三十。
有人告状,老师当然不会相信对方,因为我是好学生,平时也会巴结老师,还当上了大队长和班长,老师自然偏爱,所以最后的结果是被老师骂了一顿,又被我带着一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小孩揍了一顿。就算某些家长真的怪上来,我也早已把黑锅放在了那些农村跟班身上,我知道他们的父母是多么的会应付这些事件。
所以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社会上的炮灰会怀念上学的日子,说学校是纯洁的象牙塔。一个社会是什么样的,这个社会的小孩世界就首先应该是什么样的,那些成年了的废物在小时候的学校里多半也是废物,把他们踩在脚下蹂躏的那些厉害人物,长大了一般也不会得到小废物们意淫的报应,而是依旧如鱼得水。社会底层的那些老废物这么说,一定是忘记了当年的自己有多绝望,忘记了做小孩是什么感受。
总之在那个世界的那段时间我很吃得开。我知道怎么讨好不同的人,怎么让有些人大气不敢喘。
我的父母并没有对我进行太多的干涉。我会伪装,在他们面前我会象个乖孩子,而且老师也只会反馈好消息。我的父母在家都会教我一些生活常识,我就耐心的学习,我知道这些东西都有用。
这样的生活给我很大的**。我后来没再问过什么时候回去,因为这样的生活确实是很刺激,很快乐,我开始知道为什么奴才们都想要称王。
* * *
“吃饱了吗?”
曦雨问我。我确实有点饱了,便说饱了,还说了谢谢。伤愈的期间,胃似乎也变浅了。
汐子抱住她,撒娇地说:“我也要曦雨喂~”
嗯……真是纯真呢。
纯真……啊。
* * *
“我希望回去以后你能保持纯真,”我的母亲对我说,在我小学毕业的那个六月,“我们应该是不久就要回去了。回去以后,你……就该出去了。在这里的那一套,不适合拿到狐狸界去用。”
那天我记得是刚刚度过我的毕业。前一天,上午进行了无聊的毕业典礼,各路领导在台上叭叭,被台下的我们戏称为秃毛驴和卤鸡蛋。散场,我们大呼小叫地冲出校园,从公义店步行就能走到史家巷的那什么“轰趴馆”。我们在里面宴请班主任和每天殴打学生的老师们,大呼小叫的玩,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散场。回到家,回到我自己的房间,母亲就这么对我说。
“出去?”
“你得离开家。你不能一直在我们身边生活,你得自己出去,有自己的一番天地。”母亲看着我,她很平静,“每个狐狸都要经历一次。后来我们把这种习惯叫清窝,就像断奶。”
母亲继续说,我的观念继续被颠覆。我曾经以为,父母供养子女一直到老,都是顺利应当的事情,父母要把孩子供上大学,然后为孩子买车买房,如果可以,还会为儿女带孩子——就像学校放学后门口的一排老头老太太。我父母说过要独立自主,但我没想过会是这样。
我听着母亲的话。母亲告诉我,再过两三年我们家就会回到美丽的狐狸界,然后适应一段时间,我就要出去,独自闯荡。
“那,我不能留在这里吗?”
母亲看了我一眼。她似乎没有刚刚那么平静。
“我知道你可能跟着人类学了些什么,你可能也觉得在这里过得还蛮不错蛮滋润的吧?可是,这个地方终究不属于你呀。你是属于狐狸界的,这个地方学不会包容和接纳,你在这里……不会很好过的。不满十八岁,甚至不会有人给你工作的。”
我凝神盯着地面。也许我能坚持,我觉得,但是我还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觉得。还没有根据,我想,暂时还不能下决定。
“你可以再想想,不急。反正离我们回去还好长时间呢。”母亲似乎看穿了,站起来,“如果你做好了决定,无论是什么,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她走出去。这座农村的老屋里面,在父母的精心打扮下,更像是现代的小别墅,我就坐在属于我的这个房间,看着我亲手装点的屋子。
再待几年,就要离开了呢?
不是头一次觉得,也许我更应该做个人类。
那后来,我就上了初中——